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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老板,我要一袋桂花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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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卯时,他出府了。”
“很好,终于有动静了。”洛南南露出了些笑容,松了口气。
从约定那天算起,已有五日了。
明明是半月之约,沈含衍这厮也真是沉得住气。
“他去哪儿了?”
“属下一路跟着他,从西市逛到了南边的酒巷,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乌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
“怎么了?”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解。”
“说来听听。”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洛南南不自禁地眉头皱起,只觉得他婆婆妈妈的,惹得人莫名心生烦躁。
沈含衍脸上的疤痕已然淡去了,若不上前凑近看,压根看不出痕迹。可是他还是带上了一顶斗笠,长长的白纱随着匆匆步伐而随意飘起。
突然白纱一顿,停摆在了一家桂花糕铺前。斗笠下的人侧着头,凝望着正在散着热气的糕点。
洁白的米糕上,嵌着一小瓣桂花装点,小巧可爱。
“小公子,不是我吹牛,我家这桂花糕,属这条街做的最好的!你别看这小小的桂花糕,其中名堂也是很多的。只有我家会在揉面时,掺合些许桂花酿在其中,使口感更佳!不买就错过咯!”
白纱下的嘴角轻轻抿起,“我晓得,曾吃过。”
老掌柜听到这话,明白这是回头客。赶忙收起一脸的豪气,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
这最易留的,便是回头客了。
“我家店铺来访的人不计其数,多数都是回头客。一袋小小的桂花糕,成就了不胜其数英雄美眷的故事。若是你也有心上人,就该给她捎上一袋。我敢打包票,她定会对你一见倾心啊。”
说着说着,老掌柜不自禁地开始打量这个带着面纱的顾客,只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明明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带着这劳什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莫非是,丑的不能见人?
可是面纱下若隐若现的消瘦下颚明明很好看秀气,若他不开口,定是分不清是不是姑娘的程度。
沈含衍叹了口气,只觉得这老家伙真是神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语言功力,怕是从打娘胎里便开始修炼了。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这倒霉铺子,身后传来一个人声。
那声音倒是无甚特别,只是老板的回话,却是令他突然一怔,停住了脚步。
“老板,我要一袋桂花糕。”
那声音低沉,如沉沉夜幕里波涛翻滚,拍打礁石发出的闷响,是个沉闷中又带着无尽热切与期望的少年人。
“李公子!您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小的这店铺真是蓬荜生辉啊!”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那人一摇折扇,似是满面春风。“如此佳肴错过了,便又是一年秋。那岂不是辜负了,今朝的飘香十里。公子若是没有带足银两,在下愿意承着这四溢桂香,为君慷慨解囊。”
见那面纱下的人不答,那李公子摇了两下折扇,细长的眼眯了起来。
“掌柜的,再包一袋桂花糕,给这位仁兄。京城相见,则是缘分,日后说不定,还能依仗仁兄呢。”
面纱下的人轻轻一笑,“大人是否看走眼了,在下一介草民,怎得能攀上李公子的高枝,真是折煞我了。”
那李公子笑而不答,只是拍打着折扇。那不知情况的掌柜,只得疑惑地又装上了一袋桂花糕,递送到了沈含衍跟前。
看着面纱下的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接过来的打算,那李公子悠闲地摇了摇折扇,便又开口道。
“看走眼?我可从未看走眼过。若是在下没猜错,公子应该就是那位年纪轻轻,却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状元郎。”
沈含衍回头望去,第一次正眼瞧这位李公子。只见他悠哉悠哉地接过另一袋糕点,收起折扇,便逍遥地品尝起来,脸上全然是一副享受的表情。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迟疑片刻后,沈含衍还是接过了那袋糕点。
“草民不知,是大人的眼力好,还是......”
沈含衍侧过头,望向旁边手中悠闲摇扇的人,“还是草民太招摇过市,引来了大人的耳目。”
李公子生的俊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画像上的琼兰太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任他望着谁都带着几番风情的狭长眼眸,裹挟着一丝笑意,却又不达眼底。
“公子言重了,在下只是刚巧路过此地,并没有叨扰的意思。但若是公子有意,在下也愿意奉陪。”
沈含衍不答。
“恕在下失礼了,与公子聊的投机,便忘了自报家门,惭愧惭愧。在下是李家二公子李泸彬,闲人一个,平日里最爱饮酒作诗,除此之外的乐趣,便是结交文人墨客,各方江湖草莽。若是公子不嫌弃,与在下一叙可好。”
“他们竟然在街上遇到了!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你有没有听见,他们交谈了些什么?”
“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那之后呢?”
“他们攀谈了一小会儿,便分开了。”
“哦?李家少爷竟然没找他麻烦?”洛南南有些疑惑。
那李家的少爷,莫非竟真是个翩翩君子不成?
这京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沈含衍是洛府的人,是她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京城里少有人真正将沈含衍看在眼里。
在众人的印象里,他永远不是他自己。他的光芒被掩盖在了洛府的八卦之下,即便他文采八斗。这京城里能人异士年年有,升官发财或是贬官远走,已是常事。可洛府小姐的心上人,还偏偏是个穷苦书生,就激发了大家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画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自然是引人入胜。更有甚者,抱着看笑话的姿态,边嗑着瓜子,想看看这一番闹剧如何收场。
当着洛南南的面,他们当然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可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又岂是一张口能辩解的过来的。
沈含衍也许无奈过,愤怒过,难受过,可是却也从未抱怨过,就像是他生命中理应承受的一般。
理所当然的接受,深夜里默默消化掉,然后开启新的一天,一切又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不善言辞,又或者是多说无益。
“未曾看见他出手,甚至在沈公子离去时,抱拳相送,以礼相待。”
倒是没想到,这李家公子诗文写的一套一套的,还以为他徒有表面功夫。这么一看,竟还真有可能是个君子。洛南南不经打起了兴趣,想着什么时候去结交一下这位仁兄。
“然后呢。”
“沈公子提着那袋桂花糕走了一路,却在巷尾将其丢给了一个街边的乞丐。那乞丐怕是许久未曾吃过东西了,都饿的没了劲。有人丢来东西,也只是依在墙角,愣了半晌才拿起手边的那袋桂花糕。”
洛南南笑了出声,别人的一番心意,他竟丝毫不放在心上,倒也是他的性子。
“然后沈公子又辗转了几个店铺,都是药铺,却不见他买什么东西,便打道回府了。”
“好的,我知道了。”
第二日,他又未出门。
清晨,洛南南被花园中的鸟叫惊醒。
合衣行至窗边,透过雕花木窗望去。天尚未亮,便叫来月瑶点灯,在微弱的烛光下梳妆。
“月瑶,最近沈含衍在做甚,你可知道?”
“今日偶然听姐妹提起过,说是沈公子一直在房间内,照着医书捣弄一些药材,也不知道想干嘛。估摸着是身子生了病,便更惜命了吧。”
“你说,这洛府上下,有谁能在我眼皮底下动他,却又能全身而退呢。”
“月瑶不知。”
洛南南自顾自的说下去。
“除了我,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洛府中手眼通天的,便只有四个人。爹爹,娘亲,大哥和二哥。二哥常年漂泊在外,自然是无心顾及这些事。况且,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帮我说上几句好话。而大哥,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儿女私情上。若是他会挖空心思计较这些,也不至于远在边关万里,亦无怨无悔。”
用梳理正梳理发梢的手停顿了一下,“小姐,这件事要不就过去了吧,再这样下去恐怕......”
“你害怕了吗?”洛南南回头对她扬起了嘴角,“这么多年,能在表面无波无澜,实则风起云涌的洛府平安无事,是我们的本事。不论如何,念在些旧情的份上,我们都不会落得下乘。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对府邸中的这些风吹草动置之不理,只怕以后会酿成大患。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月瑶,这世间没有什么可怕的,人们往往自己吓唬自己。”
“月瑶不怕,只是担心。此事若是牵扯甚广,拔出萝卜带出泥,对小姐只会有百害无一利。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待时机。”
“可是,视之不见便真的就是没发生吗。我不能当作我不知道,就像他们也不会觉得,我不会追究一样。你明白吗,既在明处,便没有选择的权利”洛南南叹了口气,“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办法保护我身边的人。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月瑶眼神猛烈地震颤了一下,“我还以为,小姐已经忘了那事,原来您一直记得。”
“我怎么会忘,我怎么敢忘。我若是忘了,谁还会记得她?”
多少午夜梦回,都依稀觉得,那人还在身边,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
那是隔了两辈子,都不敢淡忘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