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人生》明月狐

25、雪国东北

　　初一下午。

　　俞小多打车到市机场，在候机厅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顾海涯拉着行李箱出来。

　　顾海涯穿了件冲锋衣，戴着黑色毛线运动帽，看起来又酷又帅，这还是俞小多第一次见他穿冬装，整个人快要被帅晕了。

　　“海涯！海涯！”他用力挥手，“这里这里！”

　　顾海涯走过来，两人彼此注视，俞小多下意识向前一步，马上被顾海涯抱入怀中，旋即松开。

　　“小多，过年好。”顾海涯声音里带着笑意。

　　俞小多满脸通红，说：“过年好。”

　　短暂寒暄后，俞小多带顾海涯打车回家，刚进门，俞爸和俞妈就站在门口列队欢迎，俞爸还特地给顾海涯买了毛绒拖鞋，顾海涯礼貌地喊叔叔阿姨好，继而给他们拜年。

　　三人似乎达成某种默契，都表现得客气而自然，只不过给俞小多感觉有点刻意。

　　他带顾海涯进自己房间放行李，俞爸钻进厨房做饭去了，俞妈则自觉待在客厅，把电视音量调大，嗑瓜子看小品。

　　房间内摆了台雅马哈钢琴，原木琴身，上面的清漆早已斑驳，看着有年头了，顾海涯讶异道：“小多，你会弹钢琴？”

　　“小时候学过几年。”俞小多谦虚道，“钢琴是二手的，不过音色非常赞，我爸那时托人淘了很久。”

　　他把行李箱放好，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随手弹了段和弦，问：“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顾海涯：“随便，都可以。”

　　俞小多沉吟片刻，双手覆上琴键，轻柔的旋律从他指间流淌而出。

　　那是首节奏很慢的曲子，少见的八分之十二拍，空灵而悠扬，犹如一个娓娓道来的声音，正在诉说自己那无法成全的爱慕。

　　俞小多沉浸在悲伤而美好的旋律中，脑海里浮出关于这首曲子的一幅幅画面，全然没有注意到，顾海涯静静站在他身后，脸上现出黯然的神情。

　　曲终，俞小多待琴音尽消，转身道：“好听吗？”

　　顾海涯瞬间回过神来，说：“嗯，很好听。”

　　“你以前听过这首曲子吗？”
　　“听过，我还看过这部电影。”

　　俞小多暗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一个直男怎么也看同性恋电影，早知道我就不问了，这还怎么聊？

　　“多多，什么歌啊？”俞妈走过来问，“妈好像从前听你弹过。”

　　俞小多看顾海涯一眼，说：“《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一部老电影的主题曲。”

　　“圣诞节早过了。”俞妈打趣道：“现在是春节，来，给妈弹个刘德华的《恭喜发财》。”

　　“我不会！”俞小多抓狂道，“想听你自己弹。”

　　俞妈笑着拍他一巴掌，出去了，顾海涯沉默地站在钢琴旁。

　　“还想听啥？”俞小多说，“要不我给你弹个《恭喜发财》？”

　　顾海涯：“…………”

　　晚饭俞爸烧了一大桌美食，俞妈把所有硬菜都摆在顾海涯面前，又给他不停布菜，恨不得全塞他碗里，俞小多一手扶额，说不要这样啊人家爱吃哪个就吃哪个，俞妈终于消停了。

　　夫妻俩超乎寻常的热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轮流打探顾海涯的家世和工作，令俞小多有种新女婿登门的错觉，头顶一阵天雷滚滚。

　　他搞不懂爸妈为何画风突变，心说现在已经这么开放了吗？连老一辈都能接受两个男人搞对象？继而想起一句话，如果想开一扇窗要先说砸一堵墙，或许正因为自己差点死掉，他们才会如此包容。

　　父母总是盼望儿女幸福健康，并为此心甘情愿做出让步，想到这一点，俞小多不禁心生暖意。

　　夜色深沉。

　　俞爸俞妈已经回屋睡了，整个屋子一片静谧，俞小多洗完澡，倚着床头，听到卫生间传来流水声，心怦怦乱跳。

　　过了一会，水声停，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响动，片刻后，推拉门哗啦一声，俞小多立即拿起手机，顾海涯穿着短裤短袖，进到屋内。

　　“洗好了？”俞小多从手机里抬头。

　　顾海涯嗯了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蹙眉道：“这么热？”

　　“我爸怕你冷，特意买的电热毯。”俞小多说，“很热吗？那我调低档好了。”

　　“没关系，你觉得不热就行。”顾海涯躺到床上。

　　两人盖一条被子，彼此脚踝不时会蹭到一起，俞小多一阵心悸，只得找顾海涯聊天，想转移注意力，但顾海涯可能是累到了，只简单“嗯唔”回应，俞小多不乐意了，忍不住用脚抠了下他小腿。

　　顾海涯瞥俞小多一眼，没搭理他，这下把俞小多惹毛了，用力抠了几下，以此表达不满。

　　“痒，老实点。”顾海涯用腿把他的脚压住。

　　俞小多挣扎几下无果，又伸出另一只脚偷袭，被顾海涯用双腿牢牢夹住，低声威胁道：“别闹了，再动把你扔下去！”

　　两人的姿势相当暧昧，俞小多瞬间起了反应，不敢再动了，见顾海涯脸也有些红，突然想起乔布斯还在脑子里，全程目睹他这种撩骚行为，登时大窘。

　　“不闹了不闹了。”俞小多求饶，一边想把脚抽出来。

　　顾海涯却稍微用力，不让他得逞，啪嗒关掉床头灯，躺下，沉声道：“睡觉。”

　　俞小多没辙了，两只脚就被他这么夹着，失眠了足有一个钟头才睡着。

　　后半夜，被窝里越来越热，两人都睡出一身汗，顾海涯松开俞小多，翻身挨到床边，俞小多则热得整条腿伸出被子，片刻后又觉得冷，下意识缩回来。

　　他就这样一会伸出去，一会拿进来，最后烦躁得直哼哼，顾海涯终于被吵醒了，伸手关掉电热毯，又帮他盖好被子，睡了。

　　翌日上午。

　　俞小多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顾海涯不在，电热毯已经关了，被窝里还是很烫，心说这玩意太坑人了，本来抱得好好的。

　　他睡眼惺忪地去卫生间洗漱，看到顾海涯和老妈坐在客厅聊天，老妈正在说他坏话，俞小多听得一脸无语，搞不懂为啥当妈的都喜欢黑自家孩子。

　　“小多很优秀。”顾海涯说，“书读得比我好，收入也比我高，他才二十五岁，很厉害了，是您和叔叔教育得好。”

　　“过年都二十六了。”俞妈嫌弃地说，“小顾你太谦虚了，你也很优秀。”

　　于是话题转移到顾海涯身上，俞妈又开始打探起他的底细。

　　尽管俞小多朝爸妈交代过顾海涯母亲过世这事，但此时听老妈越说越偏，担心她忘了这茬，忙喊道：“妈——”

　　“干嘛？”俞妈问道。

　　“我#￥%&……”俞小多叼着电动牙刷，站在卫生间门口，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刷牙就别说话！”俞妈怒道，“弄得到处都是！”

　　“我说……”俞小多把电动牙刷拿出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俞妈：“…………”

　　顾海涯：“…………”

　　俞小多手忙脚乱关了牙刷，抹掉脸上的牙膏沫，说：“我饿了，你别聊了，快去弄点吃的啊。”

　　“你爸下楼去买早点了。”俞妈面无表情道，“一会回来就能吃。”

　　俞小多哦了声，朝老妈使个眼色，俞妈了然，示意自己有分寸，俞小多这才放心地进了卫生间。

　　“小顾，昨晚睡得好吗？”俞妈换个话题，说：“你叔叔怕你不习惯东北气候，特地给你铺了电热毯，还适应吗？会不会太热？”

　　“不热，挺好的。”顾海涯违心道。

　　“那就行。”俞妈放心了。

　　俞小多在卫生间听得一清二楚，心说这不是热不热的问题好吗？这都影响你儿子的终身幸福了！

　　他对着镜子整理下头发，出来就朝自己房间走，喊道：“我换衣服啊，谁都别进来。”

　　客厅两人同时看他一眼，没人回应，继续聊天。

　　一进屋，俞小多鬼鬼祟祟把门锁上，坐到床边，拿起电热毯的温控板，将连着插头的那根线反复折，再插电测试，折腾了好一会，直到温控板上的指示灯不再亮起——终于把线折断了，这才换下睡衣，神清气爽地出来了。

　　俞爸也回来了，买了豆浆、油条、豆腐脑和馅饼，又把昨天的菜热了，顾海涯跟着一家三口吃了顿东北早点。

　　说是早点，其实跟午餐差不多了，吃完顾海涯想帮忙收拾，夫妻俩自然不会让他干活。

　　俞小多拉他去沙发上消食，大言不惭道：“你来这里就心安理得享受，不要有心理负担。”

　　顾海涯哭笑不得，只好陪俞小多看电视，两人一起当米虫。

　　不过把人从千里之外叫来，当然不能每天在家挺尸，于是等休息得差不多了，俞小多带顾海涯出门，去家后面的山上玩。

　　整座山海拔不高，山上积了厚厚的雪，这个季节上山的人很少，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有，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俞小多本想找片空地堆两个雪人，做成他和顾海涯手牵手的模样，但很快发现自己是图样图森破，山上的雪冻得比石头还硬，两人吭哧吭哧挖半天，将将堆了五十公分高。

　　“妈呀，我不行了！”俞小多哀嚎道。

　　“那就别弄了。”顾海涯帮他把身上粘的雪拍掉。

　　两人继续在山里转，来到一个陡峭的土坡前，看到坡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俞小多眼睛倏然一亮。

　　“海涯！”他指着土坡说，“咱们来玩冰滑梯。”

　　“怎么玩？”顾海涯茫然道，“要做个滑梯吗？”

　　俞小多心说终于也轮到你犯二了，哈哈哈嘲笑他，被顾海涯拿个雪球塞进脖颈里教训，冰得哇哇叫。

　　“还笑吗？”顾海涯问。

　　“我错了。”俞小多求饶道，“我告诉你怎么滑。”

　　顾海涯这才放过他。

　　俞小多跑到旁边，捡起一张别人留下的编织袋，袋子已经被剪开铺平，上面印着“五常大米”四个字，俞小多把有字的一面朝下，一屁股坐上去。

　　“看好了，海涯！”

　　说完他双脚蹬地，旋即把脚放到袋子上，整个人坐着编织袋，一阵风般滑下去了。

　　顾海涯：“…………”

　　不片刻，俞小多拎着袋子跑上来，递给他，说：“你来试试。”

　　顾海涯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学着俞小多的样子，坐着编织袋下去了。

　　“好玩吗？”俞小多问。

　　顾海涯点点头，说：“没想到编织袋还能这么用，你们还挺会想办法。”

　　“那是！”俞小多得意道，“俺们东北人各个是人才！”

　　因为只有一个编织袋，一个人滑下去时，另一个人只能干等着，玩着玩着俞小多有点无聊了，盯着从坡底走上来的顾海涯，心念一动。

　　“海涯。”俞小多说，“要不咱们试试，能不能一起滑下去。”

　　顾海涯嗯了声。

　　他们坐到编织袋上，俞小多在前，被顾海涯从身后抱着，两条长腿放在袋子上夹住他，俞小多兴奋地大喊“一二三”，双脚用力一蹬，两个大男生刷地飞了出去。

　　“妈呀妈呀妈呀——！”

　　编织袋载着他们越滑越偏，朝旁边的沟冲过去，俞小多吓得嗷嗷乱叫，顾海涯把他紧紧抱住，双双摔入沟里。

　　幸而沟里满是积雪，两人都没受伤，俞小多越想越滑稽，缩在顾海涯怀中，笑得发出鹅叫，顾海涯也笑着看他。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俞小多脸一红，挣扎几下，说：“扶我起来。”

　　顾海涯起身，把俞小多从雪里拉出来，又帮他把头上身上的雪拍干净，而后道：“没摔痛吧。”

　　俞小多摇摇头，快被自己蠢哭了，心说干嘛要起来啊，说不定下一秒就亲上了。

　　“还玩吗？”顾海涯问。

　　“不了。”俞小多道，“咱们去滑真冰吧，这个没意思。”

　　顾海涯不置可否，跟着俞小多去到一个湖面滑冰场，在开放的公园里。

　　“你会滑吗？”俞小多单膝跪地，帮顾海涯穿冰鞋。

　　顾海涯静静地坐着，怔怔注视俞小多的头顶，答道：“我没滑过这个。”

　　俞小多窃喜，心道呵呵呵，也有你不会我会的时候，看我一会怎么整你！

　　见他一脸嘚瑟，顾海涯问：“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啥也没想。”俞小多马上说。

　　两人整理妥当，俞小多慢慢站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他也很久没滑了，得适应一下，顾海涯则扶着栏杆，小心翼翼朝前挪。

　　过了一会，俞小多找到感觉了，一圈一圈滑得十分流畅，顾海涯那头也摆脱栏杆，只是滑行速度很慢，还摔了几次，被俞小多看见，又是一通嘲笑。

　　然而半个钟头后，俞小多笑不出来了。

　　就见顾海涯绕着场地滑得飞快，竟然已经学会了，俞小多当即下巴掉地，心说我靠，这运动能力也太彪悍了吧！

　　嗖——！

　　顾海涯从俞小多身旁掠过，飞快弹了下他的头，俞小多被气死了，在后面狂追，半天也没追上，最后顾海涯扶着栏杆停下，俞小多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他怀里。

　　“你、老实交代！”俞小多喘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一开始说不会滑，是不是骗我？”

　　“没骗你。”顾海涯抱着他，笑道：“我真没滑过，不过我会滑旱冰。”

　　俞小多：“…………”

　　俞小多当场发飙走了。

　　顾海涯追上去哄他，俞小多佯装闹了会脾气，很快又被哄好，顾海涯便牵着他在场地内兜圈，两个帅气的大男生手拉手，霎时成了场内焦点，不少人纷纷好奇地看过来。

　　两人玩到太阳落山才回家，晚饭刚刚准备好，俞小多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太幸福了！

　　每天和喜欢的人形影不离，到家就有爸妈做好饭等自己，一天到晚啥活也不用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快活不了几天——马上要开工了呜呜呜！

　　吃完饭，俞小多准备去洗澡，俞妈从他房间里出来，抱怨道：“现在的东西质量也太差了。”

　　“怎么了，妈？”俞小多问。

　　“你爸给小顾买的电热毯坏了。”俞妈说，“刚才我想提前给你俩打开，发现灯不亮了，估计是里面的电丝烧断了。”

　　“是吗？”俞小多摆出一副惊诧的表情。

　　“坏就坏了嘛。”俞爸正在跟顾海涯下象棋，不以为然道：“明天我再去买一个好了，又不贵。”

　　俞小多：“…………”

　　“不不，别买了。”俞小多满头黑线，“质量这么差，万一漏电嗝屁了咋办，我可不敢用。”

　　“大过年的，说什么呢！”俞妈给他一巴掌。

　　“轻点！痛死了。”俞小多叫道，“再说海涯根本就不冷，是吧海涯？”

　　“叔叔不用买了。”顾海涯说，“我不冷，用这个毯子还有点热。”

　　听顾海涯说热，俞爸也就不再坚持，电热毯的事不了了之，俞小多松了口气。

　　晚上睡觉时，俞小多爬进被窝，被凉得嘶嘶叫，顾海涯让他靠过来，把脚放在自己腿上取暖。

　　被子里的温度很快上来，俞小多躺着玩手机，舒服的不得了，片刻后又开始不老实，顾海涯就像昨晚那样，把他两只脚夹牢，抬手关灯。

　　白天运动量不小，两人都很累了，闹一会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