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人生》明月狐

20、虚拟现实

　　平安夜。

　　整个Lato灯光璀璨，水屋员工在观景平台布置好圣诞树，上面挂满Led彩灯，犹如繁星不住闪烁，与月光遥相辉映，大厅里播放着铃儿响叮当，节日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

　　观景平台放了张三米长的木桌，桌上全是各种美食、炭烤皮皮虾、白灼虎虾、奶油焗花蟹，清蒸苏眉鱼，以及数道当地特色菜，浇着浓郁的咖喱汁，花样繁多，琳琅满目。

　　这是俞小多第一次在热带过圣诞，在他的认知里，圣诞节与鹅毛大雪才般配，没想到在二十八度的马拉西亚也同样能感受到热烈的节日气息，果然是心有所往，无论在哪都一样。

　　众人就位，宋浩示意大家举起酒杯。

　　“庆祝我们此次大马之旅顺利结束。”宋浩说，“也感谢各位小伙伴对我们金晶的支持，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所有人起身，碰杯，叮的一声，饕餮盛宴开始。

　　为了等这顿大餐，大家白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潜了一上午的水，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纷纷大快朵颐，时而聊些日常话题，打探彼此工作，以及潜水时发生的糗事。

　　顾海涯喝酒上脸，这会脸红红的，坐在俞小多旁边，不时帮他拿放在远处的菜，俞小多忽然觉得，经过这趟旅行，他们相处的方式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了。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除了宋浩和万峰偶尔会调侃两人，其余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那点小暧昧，有几个女团员还主动找顾海涯敬酒，言辞间带着仰慕之情。

　　虽然顾海涯平时话很少，但行动上却处处表现得很细心，把团员们照顾得很好，很多女生都喜欢沉默寡言的男人，因为给人感觉很酷，而外冷内热又可靠的男人就更受女孩子青睐了。

　　看着顾海涯跟别的女生杯盏交错，俞小多有点不高兴了，恨不得给他贴个自己的专属标签，朝她们宣布这是我男人——不！这是我的攻略对象，你们只是NPC，都不要跟我抢！

　　【008的酒量不行。】乔布斯说，【要不你多灌他些酒，让他喝醉，但也别太醉。】

　　【为什么？】俞小多不解道。

　　【酒能助兴燃情。】乔布斯道，【如果008喝醉了，应该会对你生出性幻想，他本来就有点喜欢你，说不定可以克服性别障碍，今晚就主动朝你表白。】

　　【这难道不算作弊吗？】俞小多质疑道，【万一脑机判定我任务失败咋办？】

　　【不算作弊。】乔布斯说，【即便008是在酒精的刺激下才表白，但他潜意识已经接受了你，所以数据完全满足研究需要，合同写得很清楚，只要008愿意同你建立恋爱关系，并说出“我爱你”，就算任务成功，没有额外附加条款。】

　　【要是他没说“我爱你”呢？】俞小多又问。

　　【那你可以先说。】乔布斯道，【如果他表白，你就说“我爱你”，根据我的计算显示，他再说出这三个字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五。】

　　俞小多：【…………】

　　俞小多心说谈个恋爱有必要搞得这么科学严谨吗？不过他觉得乔布斯的话很有道理，不妨一试，于是拿过一瓶红酒，倒满两杯，把其中一杯递给顾海涯。

　　顾海涯下意识接过来，莫名其妙看着他，俞小多举起杯子，说：“海……”

　　“顾教练！”

　　一个女团员雀跃着跳到顾海涯旁边，手里拿个GoPro，脸上带着笑意，马尾辫甩来甩去，看起来青春洋气。

　　俞小多：“…………”

　　顾海涯放下酒杯，问：“什么事？”

　　“给你看看今天我们在诗巴丹拍的视频。”女生说，“顺便帮我瞧瞧，我的Trim还有什么问题。”

　　顾海涯嗯了声，女生点开屏幕，两人凑到一起看视频，女生自然地把胳臂搭在顾海涯肩上，动作显得很亲昵。

　　俞小多：“……………………”

　　“还行。”顾海涯说，继而调整一下坐姿。

　　女生把胳臂拿开，撒娇的语气说：“你再好好看看嘛，具体还有哪里需要纠正的。”

　　“Trim我不擅长。”顾海涯淡淡道，“你去问宋教练，他对这个在行，宋浩！”

　　宋浩正在跟人高谈阔论，闻言道：“叫我干嘛？”

　　顾海涯交代他给这个女生看视频，指导Trim，宋浩登时两眼发亮，热情地招呼她过去，那女生只得不情愿地走开了。

　　“小多。”顾海涯说，“刚才给我杯子是要做什么？”

　　俞小多正在生闷气，虽然顾海涯不是他男朋友，但看到他和女孩子有亲密动作，心里还是很不爽，冷冷道：“没做什么。”

　　顾海涯看他片刻，笑着说：“你想让我陪你喝红酒？那我陪你。”说着举起杯子。

　　“不想喝！”俞小多赌气道，“我头晕。”

　　“头晕……”顾海涯想了想，说：“那我陪你去栈桥那边坐会，透透气？”

　　【008想约你单独相处。】乔布斯马上说，【这样也不错，栈桥那头氛围好，记得带上红酒。】

　　俞小多：【…………】

　　“去不去？”顾海涯问。

　　俞小多故作犹豫地同意了，同顾海涯起身离席，顺手拿起桌上的红酒和杯子。

　　“头晕还喝酒？”顾海涯道，“放回去。”

　　俞小多只得悻悻放下，跟着顾海涯来到栈桥。

　　栈桥距离水屋有数十米，用来停靠来往船只，桥边立了一盏大功率白炽灯，引来不少夜间觅食的鱼儿，海面波光粼粼，水下一大群针嘴鱼闪着银光，明月当空，星河绚烂，周遭一片静谧。

　　两人坐在桥头，腿随意地悬空垂下，半晌都没说话，顾海涯望着天空，俞小多低头看海里的游鱼。

　　“生气了？”顾海涯忽道。

　　俞小多愣了一瞬，脸刷地红了，答道：“没有。”

　　“没生气怎么不说话？”
　　“是你不跟我说话，我没有生气。”
　　“没生气就好。”

　　毫无意义的情景对话结束后，两人又都不吭声了。

　　气氛变得愈来愈尴尬，俞小多浑身不自在，手无意识在木板上来回搓，突然感到一阵痛，忍不住轻嘶一声，把手缩回来。

　　“手怎么了？”顾海涯问。

　　“不知道啊。”俞小多把手举高，借着灯光查看，嘀咕道：“好像肿了，怎么回事？”

　　“我看看。”顾海涯说。

　　俞小多把手递给他看，却被顾海涯轻轻握住，俞小多心中一悸，整个人僵住了。

　　“你白天是不是摸珊瑚了？”
　　“就摸了一下……”
　　“摸珊瑚做什么？”

　　顾海涯始终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而有磁性，俞小多红着脸说：“我看到有个瓶盖掉在珊瑚上，担心污染环境，捡起来时不小心碰了一下。”

　　“下次小心。”顾海涯说，“很多珊瑚都有微毒，皮肤接触到会红肿发痒。”

　　“我中毒了？”俞小多吓坏了，“有没有危险？要不要去医院解毒？”

　　“没那么严重。”顾海涯哭笑不得，“待会我找老板要点碘伏给你擦，明天就好了。”

　　俞小多：“哦……”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不约而同望向远方，顾海涯用拇指在俞小多手背上摩挲，俞小多心怦怦乱跳。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顾海涯确实喜欢自己。

　　乔布斯：【008在犹豫，给他点暗示，我们就要成功了！】

　　俞小多：【怎、怎么暗示？】

　　乔布斯便教俞小多如何做，俞小多有点担心会不会搞砸，乔布斯胸有成竹保证绝对没问题，俞小多只好答应试试。

　　他在心底酝酿片刻，刚想开口，顾海涯说：“小多，你会一直留在鲲城吗？”

　　俞小多刹那就怔住了，短暂迟疑后，小声说：“我都在鲲城买房了，当然是留在这里了。”

　　“那很好。”顾海涯笑了。

　　【007，时机正合适，可以说了。】
　　【我……】

　　【007，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绝对不可以！】
　　【乔布斯，你让我再想想。】

　　【这只是个虚幻的世界，你和008根本不属于这里，早点结束任务，于你于他都有好处。】
　　【但是我……】

　　【没有但是！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你在现实中有亲人，有朋友，难道你就不想他们？你想永远活在幻境里？】
　　【我不想……】

　　【那就积极点，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知道了。】

　　乔布斯没了动静，俞小多纠结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说：“其实，还有个办法，也能解毒。”

　　顾海涯转头注视他，问：“什么办法？”

　　“唾液……好像也能解毒。”

　　说完俞小多不敢再看顾海涯，过了一会，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缓慢抬起，俞小多闭上眼，在心底黯然地说：008，对不起。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顾海涯的手机响了，他停下了动作，俞小多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而就在此刻，碎片般的画面于他脑中蓦然闪过，一如在白牙岛浮现在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他恍惚看到顾海涯松开自己的手，掏出手机，朝他说“我接个电话”，最后走开。

　　但顾海涯并没有像他臆想的那样，反而是稍一用力，把他拉入怀中，俞小多现出茫然的神情，顾海涯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俞小多霎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倏然觉察到哪里不对，旋即看向顾海涯。

　　顾海涯的脸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俞小多瞳孔一震，马上看向四周，发现目及之处全部被罩了层薄雾，栈桥、汽艇、观海平台、远处的水屋Lato，甚至包括大海和夜空！

　　——整个世界都在雾霭之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并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消逝。

　　【乔布斯！】俞小多慌了。

　　【007……】乔布斯的声音若即若离，【再见了……很高兴认识你……】

　　俞小多顿时泪如泉涌，哭着喊道：“他没有说‘我爱你’啊————”

　　乔布斯没有回答他，下一秒，俞小多只觉头痛欲裂，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多多，多多！”

　　“您别急，他马上要醒过来了。”

　　“多多……”

　　俞小多隐约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还有哭泣声，疲惫地睁开双眼，发现面前有数个身影在晃动，却模糊不清，过了好一会，他的视线才逐渐恢复，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爸！妈！”俞小多震惊道。

　　“多多！”妈妈扑到他身上，哭着说：“你终于醒了！”

　　俞小多懵了。

　　我不是完成任务了吗？这里不是研究所吗？怎么老爸老妈也来了？难道手术出了问题？！

　　他登时吓尿了，赶紧去摸脑袋，旋即意识到——不对！不是要把我的记忆抹除吗？为何我还记得在虚拟世界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俞小多又开始头痛起来，与此同时，虚拟记忆与现实记忆犹如两道利箭，轰然射入他的脑海！

　　“我叫顾海涯——海角天涯，叫我海涯就行。”
　　“我叫俞小多。”

　　“我以为像你们这种海边土著，看海都要看吐了呢！”
　　【乔布斯，我感觉008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我以为像你们这种海边土著，看海都要看吐了呢！”
　　“别人不知道，反正我一直都很喜欢。”

　　“因为我很喜欢这首诗的意境，两个人远隔天涯，彼此不得相见，只能共赏一轮明月，遥寄相思之情，读起来有点淡淡的忧伤。”
　　“但是对于某些人，只怕共赏一轮明月，遥寄相思之情都无法实现。”

　　“为什么会感觉悲伤呢？这两句不是作者想念亲人、或是爱人了吗？”
　　“两个人远隔天涯，也许永世不得相见，只能共赏一轮明月，却不知如何把思念之情传递给对方，这么一想就有些悲伤。”

　　“算了，一个人太难了。”
　　“如果有机会，我可以陪你。”

　　“海涯，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和我一起登顶这座神山好吗？”
　　“好，如果有机会，我陪你。”

　　虚拟与现实不断在他脑子里交错重叠，两段记忆是那么的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俞小多仿佛被困在一个梦境里，完全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整个人彻底混乱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

　　“小多，你醒了。”

　　俞小多立即看过去，眼眶顿时红了。

　　“海涯……”

　　你还在……这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