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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初战告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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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次接驾,整个太尉府的上上下下的整整忙和了两天两夜。
为避免张扬,头天夜里,圣上便已命内官把整整十宫车的金珠珍宝等物先行秘密送到了太尉府上。
一大早,御街之上便已是壁垒森严了。
虽说太尉府早就得知圣上今天驾临府上的准确时辰了,然而帝宫这边圣上的御驾仪仗刚一启动,太尉府那边的校尉还有帝宫这边的内侍,两下里便开始交互奔驰,穿梭般你来我往的互通音信了。
从御街到太尉府的路程不远,而帝王金碧辉煌的龙车凤辇,威肃整齐的宫廷御卫乃至各式公服的内侍宫人,洪水一般见首不见尾地漫过帝京长安御街。
熠熠生辉的后妃凤辂和金碧辉煌的帝王龙辇驶过御街时,凤辇中的媚娘透过罗帷珠帘悄悄打量阔别十几年的皇城景致:一街两畔虽已被罗列的禁军戒严,却也难以掩遮皇城的繁华景致。想起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再想到帝宫十几年的悲苦坎坷,竟禁不住热泪盈眶、感慨万千起来。
一时间,媚娘又开始有些恍惚迷惘了:自己是谁?眼前的一切是梦还是非梦?
为了这样一个繁华富贵之梦,媚娘苦撑苦熬了整整一十八年啊!
她朝街上望去——此情此景,亦真亦幻……
虽说自己眼下并非母仪天下的大唐皇后,然而今天的出行圣上下令动用的却是帝后仪仗——
看样子,圣上是决计要把自己扶上母仪天下的大唐皇后之位了!
寒门出身、命运颠宕的武家二囡,离那个辉煌到极致的梦想,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吗?
当圣上的御辇驾临太尉府大门之外,太尉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早已乌鸦鸦跪倒了一大片。
众人君臣大礼相迎,感激圣驾亲临、浩荡皇恩……
而后,老老少少簇拥搀挽、相扶相携着缓缓步入前庭,穿过中庭来到浩大明丽的客堂。
一番寒喧后,由太尉和太尉的长子长孙冲并长乐公主夫妇,侄子长孙诠与新城公主,太尉的外甥高履行与东阳公主夫妇,众人簇拥着圣上和昭仪,抱着弘儿与贤儿,从前到后遍游了一番太尉府整个府第和花园——果然不愧三公世家、附马府第!其雕梁画栋、花圃园林,其铺锦列绮、珍稀古玩,富丽辉煌果然堪比帝王之家。而其前后纵横闾落成片的数进院落中,姬妾仆役成群,各房各院儿女成群……
未几,酒宴开席,有袅袅音乐从远处隐隐传来。
一片觥筹交错和钟磬丝竹声中,一色的青衣侍者依序手捧各式屉笼碟碗上菜上饭。
其佳肴之丰盛,其器皿之精美,绝不次于帝宫御宴……
太尉父子并太尉的侄子长孙诠,外甥高履行陪伴于圣上左右,太尉的儿媳——圣上的胞姐长乐公主、新城公主、东阳公主则分别作陪于媚娘之侧。
圣上李治和媚娘的两个儿子——弘儿和贤儿则被女眷们争着接过去抱过来,我亲你逗的,使得这
一君臣至亲的家宴越发增添了其乐融融的喜庆气氛。
长孙无忌的两位嫡孙、孙女,也被媚娘先后抱在怀里爱抚并赏赐了镶金嵌玉的长命锁等皇家宝物……
席间,媚娘提及父亲与长孙叔侄两代的交情,提及外祖父杨达和观德王杨雄兄弟与太尉之父长孙晟的交情,无忌也夸赞媚娘的外祖——前朝工部尚书杨达既有君子之貌,亦有君子之心等,也夸赞了武士彟为官的忠耿善政……
媚娘和太尉的儿媳爱姬们议及儿孙文武功课的教诲并一些针线女红的话时,更是其乐融融、谈笑甚欢……
酒过三巡,李治问及舅父诸多儿孙的功名官禄情形时,知道舅父的几个嫡子虽已有官职,而几位姬妾所生的幼子眼下仍旧还是白衣之时,李治当即便命诏授为五品朝散大夫。
长孙无忌父子再次叩谢圣主隆恩。
望着长孙无忌的满堂儿孙,李治叹道,“公卿儿孙满堂,实在令人羡慕!唉,可惜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竟不能为朕生下一位嫡子!”
无忌笑道,“来来!老臣敬陛下一杯!陛下,这个四喜丸子是长乐公主为接待你这位胞弟亲手所做!她说你打小就爱吃她做的四喜丸子,陛下尝尝,跟当年还是不是一个味道?”
说着,亲手往李治的碟中搛了一个。
李治尝了尝,夸说果然还是当年味道,一面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公卿,七出之罪,绝嗣属大!皇后不育且心胸狭薄,不堪垂范六宫。昭仪端庄贤淑而礼敬她人,且已为朕生下两个儿子。朕欲废王氏而扶昭仪为中宫,请公卿做主……”
李治话音未落,长孙无忌站起身来,一面亲自把盏为圣上的盏中斟满了酒,一面扶着白玉酒觚说,“陛下,大唐定都长安那年,四海同乐,普天共庆,臣随先帝入京后,高祖曾赐臣三坛美酒。臣未敢先尝,整整埋于梨树下三十七年。今陛下临幸臣府,可谓皇恩浩荡、荣极域内,臣不胜惶恐!今天开启此酒,抚今追昔,实在感慨万千哪!”
无忌一面劝圣上品酒,一面兀自连饮三杯,不一会儿便显得酒意微醺起来,借着酒意,越发口若悬河地扯远了话题——从隋末大业天下大乱,扯到高祖发起义军;又从唐军如何围攻洛阳王世充扯到大唐建都长安甚至武德年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
见长孙无忌有意转移话题,媚娘的笑渐渐僵在了脸上。而李治看出长孙无忌在有意顾左右而言它时,脸色也开始发白了——为了废王册武,他这个大唐皇帝不惜屈尊降体兴师动众地专门安排了今天这场声势浩大的临幸。昨天夜晚更是派人悄悄送来了整整十车的皇家所赏金宝绮罗。无忌既然安然地领受了自己厚赠,今天又安然地领受他几个庶子被晋为五品朝散大夫的格外殊恩,他应该明白自己今天携昭仪母子前来太尉府上所为何故、所求何事!
没料到,这老头子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简直太不近人情了!
李治的心绪骤然低落,神情一时便阴郁起来。加上又饮了几杯,不觉又联想到自继位以来的郁闷压抑——几年来,自己何曾有过大唐天子真正至高无上的感觉?又何曾真正有过九五之尊的权威感?
整整六年来,太尉处处以顾命大臣和尊长身份,有时甚至当着诸臣的面对自己这个大唐皇帝耳提面命、指手画脚……
可是,他的专擅朝政、提拔同党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遍视当今朝廷三省六部,但凡重要一些的职位几乎全成了他的心腹亲好!
眼下,内外诸臣竟多以他的马首是瞻,他想杀谁想用谁,想贬谁想提谁,一语既出,下面三省六部一片拥呼,远比自己的这个大唐天子的圣诏还算数!
不错,当初是他把自己一手扶立起来的。他既为长辈,对自己又确有辅弼之功,然而一天天地竟越发把自己这个大唐天子当成了傀儡,如今更是连自己的宫闱之事也横加干涉了!
今天,自己屈尊礼下地携带重礼求到他门上,他竟然装聋作哑,令自己这个帝王在众亲面前颜面扫尽!无论是做为男人的自尊还是做为天子的权威,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至此,李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也再也没有露出一个笑脸!
圣上的突然缄默和阴郁,令整个喜庆热闹的君臣家宴骤然紧张起来!
长孙无忌仍旧装傻装痴地兀自豪饮,摇摇晃晃地舌头打卷着东扯西扯。
圣上忽地站起身来,望着左右内官叫了声:“朕累了!起驾回宫!”
宴席未尽,圣上突然降旨要起驾回宫,众人惊愕之余,一时便忙作一团……
媚娘从没有见过圣上像今天这样发怒——
回到寝宫,一位内侍为他摘取顶上的皇冠时不小心挂了一丝头发,竟被他一脚揣在腿上……
宫人为他递上的茶稍稍烫了一些,他一把抓起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左右服侍的内侍宫人全都吓呆了——一向温和仁厚的圣上,缘何突然暴怒至此?
只有媚娘一人清知:其实,当今圣上和先帝父子两人都是极有个性的人。只不过先帝的威烈总是流露在眉眼神情之间,而当今圣上的威烈始终都隐藏在温和仁懦背后罢了!
媚娘在心内冷笑:看来一手把小太子扶上帝位的长孙无忌也太过自信了。他竟然不知当今圣上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母后灵前久跪哀哭不已晋王。也不再是先帝崩驾时搂着他这个舅父的脖子悲哭不已、惊骇惶乱、孱弱温懦的年轻太子了……
媚娘示意众人退下后,小心走上前亲自为李治换上常服、添了新茶——媚娘手把茶壶,让茶水缓缓缓注入茶盏。这样,茶从壶到盏之间流动的当儿,既可使茶香徐徐漾开,又可使茶水凉却稍许。
李治咬牙切齿道,“无忌太过分!朕也窝囊!今日之辱,朕决不罢休!”
媚娘轻轻抚着他的手,“陛下千万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臣妾得陛下恩爱已是天大的福份,臣妾心已足矣,臣妾并不奢望什么后位妃位,更不想陛下因臣妾的缘故受此羞辱……”说着一时竟珠泪迸溅起来。
其实,她从感业寺重入帝宫,根本就没奢望做什么皇后帝妃的。她只是想能一生平平安安待在宫里,偶尔得圣上眷顾,能为圣上生下一男半女的此生有靠足矣。
可是她发现自从她再次进入帝宫第一天开始,她便不可能平安,不可能奢望明哲保身的一天了——皇后先先是把自己推出去跟萧妃争斗;萧妃败了,皇后便要除掉自己了。
她面对的是大唐后宫身份最高的两位帝妃,而无论出身背景势力,自己更不堪一击。
她无处可躲也无路可退。她熟读古今,知道汉高祖刘邦生前宠爱戚夫人,欲立戚夫人之子赵王为太子。刘邦驾崩后,皇后吕雉不仅毒死了赵王,还命人砍断了戚夫人的手足并又把戚夫人挖眼熏耳使之又瞎又哑,然后置于厕中成为“人彘”的故事……
废后之计既已公开提出,皇后和柳、王两个家族对自己母子的憎恨便越发恨之入骨,必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了。
一俟想到皇后继续为皇后,萧妃继续为萧妃,自家母子三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那时,媚娘禁不住一阵阵的惊恐悲忧而泪如雨下……
“媚娘莫伤心,更不可灰心!媚娘你想,眼下,朕其实和你已是生死同命了。朕既已公开提出废后,皇后必然对朕怀恨在心,纵使朕留着她,朕的枕畔榻前从今往后也休想再有清静了。而废后的成败得失,已不仅仅只是你们后妃之间的宠辱那么简单的事了。已经关乎到朕做为一国之君的成败得失了——自朕入篡大宝的几年来,无论哪件重大朝事甚至朕的家事决断上,只要朕稍不顺着他们,几人便合起来跟朕较劲儿。此番他们沆瀣一气,决不只是为了想要保住一个王氏的后位,也不是为了阻止你或别的任何一位妃嫔被朕立为皇后。他们就是想要让朕明白:不管是朕的国事还是家事,都必得听命于他们才行!”
媚娘越发哽咽难言了,“可是,陛下!陛下此番却是为了臣妾,才被他们屡屡羞辱的……”
“媚娘,不管他们是阻止废后还是反对重新册封你为新后,都不过只是表面争执罢了;究其根本,仍旧还是朝廷万机的归属而已。前些时,朕曾闻听太尉在自家府上宴会宾朋时,竟然询问左右,‘无忌不才,幸遇盛世之运。以诸位看来,以我今日之富贵,比隋时越公如何?”
“哦?诸臣怎么说的?”媚娘没有料到,城府高深的太尉竟然也有得意忘形之时。
李治冷笑道,“宴会上的臣工当时也有沉默不语的,也有奉承夸颂太尉对大唐的功绩和富贵已然超过前朝越国公杨素的。你猜,太尉又是如何自诩的?”
“哦?”
“太尉说,‘前朝越公杨素建下富贵功业时,年纪已至老迈;而无忌为大唐建下奇功伟勋之时却还正值少壮当年……”
媚娘不觉冷笑,“这分明是恃功而骄,炫耀自家少年之时便为大唐社稷建下了旷世奇勋呢!”
“什么叫功高震主?什么叫尾大不掉?”李治握着媚娘的手忧心忡忡地反问。
“陛下,此事,令媚娘也感到有些心惊了!如此说来,还真不能掉以轻心呢。怪不得先帝临终会专门嘱附陛下一登帝位即刻召臣英国公并用为重臣呢……嗯,臣妾也替陛下担心,眼下三省六部的几位宰辅多为太尉提拔。韩瑗和太尉为儿女姻亲。而禇遂良、来济、于志宁几人各个也与他有姻亲往来,众人俱是他的左右臂膀,关系可谓盘根错节!臣妾曾闻听一件事:永徽元年,褚遂良曾以低价强买属下的土地,被监察御史韦思谦弹劾,依大唐律,遂良当受刑狱之罪甚至绞刑死罪,而太尉竟然法外开恩,暂时贬到下面做刺史而已。未足一年,便被太尉调回京朝重新为相。褚遂良回朝后,当即公报私仇——借故把韦思谦贬为边远之地的知县。如此种种,媚娘知道陛下早就有心整饬朝纲,可是,眼下势单力薄,陛下还须再忍……”
李治咬牙道,“朕已忍无可忍了!朕决难再任由他们如此擅弄威权了!”
媚娘沉吟道,“陛下!万不可再蹈前朝覆辙,前朝北周的孝闵帝、明皇帝,便是惊动奸相反遭贼人戕害!以臣妾之见,此事只可巧取而不可硬夺!陛下,臣妾思量,若以假道伐虢之计,趁其不备而分别褫夺其各自手中权柄,如何?”
李治即刻来了兴致,“哦?媚娘有何良谋?”
“陛下何不就借废后之事,把阻挠圣意者各个击破!而他们还原以为圣上震怒只是因为专宠媚娘之故,故而不会太设防。而直到最终发觉陛下真正意图已为时晚了!”
李治不觉拍案称绝:“假道伐虢?哈哈!果然好谋略、好奇计!此计与当年武帝宇文邕以玉铤击毙擅政十六年之久的宇文护,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啊!朕的好媚娘,若能以此计夺回皇权朝柄,朕当为你记下首功!”
媚娘道,“陛下雄才伟略超迈前人,媚娘能与陛下和舟共济、擘划大计,才是此生真正最大的荣耀和幸福,媚娘又岂敢贪此天功?陛下容,请媚娘细细斟酌后,再从容运作不迟……”
媚娘命人把王皇后宫中的小福子悄悄叫来。
——当年媚娘初入宫不久,小福子便被传上了恶痢。当时,好些病重的普通宫人都被人送出宫去胡乱扔在一个废寺里任其自生自灭了。小福子却被媚娘藏了下来,又求表姐燕贤妃给配了两剂只有主子娘娘才有资格配给的特效止痢药,并亲自煎药、亲手喂小福子服下,小福子才算保住了一条性命。后来媚娘到先帝的寝宫服侍,又求表姐燕贤妃把小福子调到她的昭德宫当差。新朝以后,小福子被郑公公安置到了皇后的中宫服侍。所以,皇后那边但凡一有风吹草动,媚娘这里很快便得知了。
“皇后不堪六宫垂范。圣上几欲废之另封。皇后所以对圣上怨恨深重,对我更是恨之入骨。她已经害了小公主,我实在担心她会不会对我和弘儿贤儿两位皇子再下毒手……”媚娘忧叹道。
“娘娘,这几天皇后和魏国夫人、萧淑妃仍有私聚,奴才也担心她们还会再使什么毒计戕害圣上、娘娘和两位皇子呢。”
“这些日子圣上嘱托我好好守护弘儿和贤儿。小福子,真不知她们还会使出什么更狠的毒计加害圣上和我们母子?比如……圣上,平生最憎恨的厌胜之术……”
“娘娘担心的有理。前些日子她们已经几番从外面请来神婆道士,所以奴才一直担心她们还会再使蛊惑之术,继续谄害圣上娘娘和两位皇子……”
“世上,果然有这样的邪术吗?”
“娘娘,奴才听说,现在世上确实有会施展一些邪术的妖士,据说可以让已经反目为仇的夫妻重新恩爱,法术是先制两个小木人,把夫妻二人的生辰八字、姓名籍贯等刻在上面,涂以蜂蜜,再请妖士施以咒语,放在床铺或是枕头下面,等七七四十九日后夫妻便能和好如初。人称‘惑’术。也叫厌胜之术。”
“啊?此招果然灵验?”
“据说很灵验!再有就是如果仇恨一个人时,也可以使用同样的法子,最终致人罹病疯魔等等,甚至要人性命。据说这法术是先拿浸了剧毒的钢针,刺入小木人的胸腹,令妖士诅咒一番后埋于地下。据说这种法术也极灵验,被诅咒者过不了七七四十九日,不是暴发恶疾,便会发疯中魔,或是失足跌坑过门绊坎,人称‘蛊’术。”
“啊?这,这太可怕了!我现在才明白了:也许我的小公主就是被她们用这种蛊术害死的!我实在担心,眼下圣上和我,还有弘儿贤儿他们小哥儿俩,此时会不会正在被她们施展妖法蛊术的谋害着呢?我这些日子天天深夜总是头疼得很,小福子,你一定要想个什么法子,尽快捉住她们妖术害人的证据,为圣上和我们母子除去大患……”
“娘娘放心!小福子决不会再任由她们作法害人了!小福子一定全力察访,为小公主报仇!使圣上和娘娘,还有两位皇子免受妖人谄害。娘娘,小福子告辞了。”
小福子转身就要退去。
“小福子……”媚娘叫过小福子。
“娘娘请吩咐。”
媚娘走进内庭,双手捧出一件羔毛的护膝来,“小福子,眼见天又冷了,当年你滑倒摔伤了腿,年年冬天都嚷嚷腿痛。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一件护膝,里面装有好几样止痛的草药,天冷时穿上,好歹缓和些伤痛……”
小福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接过羔毛护膝,哽咽着叫了声“娘娘”,便泣不成声了。
媚娘再再嘱附, “小福子,回去以后,诸事一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打草惊蛇,反被歹人所害……”
“娘娘交办的差事比天还重,奴才决不敢有半点疏忽……”
为了保住女儿的后位并除掉昭仪,魏国夫人柳氏重金寻来江湖术士,引入内宫兴妖做法……
圣上先后接到中宫内侍的秘报:皇后施行厌胜蛊毒妖术,欲加害圣上并昭仪母子……
圣上大怒!当即便命禁军突然包围了皇后的寝殿,很快便搜出了刻有圣上和昭仪生辰八字的两个小木人!
当众人把刻有李治和武媚名字的两个小木人摆在面前时,李治顿然火冒三丈——怪道这段日子他老是觉得头昏脑胀、出气不畅,而媚娘总是在半夜时分突然头痛欲裂、满身大汗呢!原来竟是这个贱人作怪!
在两个小木人面前,皇后有口难辩——即使她分辩说没想害圣上,即使她解释说只是渴望通过惑术能拉回圣上的心,同样也是犯了帝王后宫的大忌——若非皇后母亲魏国夫人磕头求告,招认蛊惑之事皇后根本就不知情,完全只是她一人所为,皇后或许已经被贬入冷宫了!
怒火中烧的圣上当即下诏:皇后之母柳氏永不得再踏进帝宫半步;即刻罢去皇后舅父柳奭的吏部尚书之职,贬为遂州刺史!
此事传开后,表面上看上去仍旧风平浪静的朝廷,暗底下已经风起云涌了——王皇后虽说没有被立即打入冷宫,然而柳奭的被罢去吏部尚书并贬为遂州刺史,加上魏国夫人柳氏被禁永不得入宫,看来,皇后的被废已是大势所趋、早早晚晚的事了。
而通过此事,众人平生第一次见识到了圣上骇人的威烈。他们开始悄悄重新审视起这位一直以来看似仁懦温和、柔弱沉默的国主了。
朝廷诸臣何其精明?随着后宫之变,清知朝廷势必也会发生些什么变化——卫尉卿许敬宗更是废后一事中感到了某种巨大的机遇……
在他的带头下,朝中一干人中下层官员决计顺应圣意:众人联合上表请求废除中宫并请册封武昭仪为皇后……
初战告捷!
下朝之后,李治握着媚娘的手激情难已地说,“媚娘!卫尉卿许敬宗已几番找到太尉,极力为你册后之事张言。听说他们还要联络更多的朝臣,众人共同上表,请求废除王氏、册你为后呢。”
媚娘兴奋难已地说,“啊!陛下,这可真是个好兆头!陛下龙威震怒,决然突然地罢去柳奭的吏部尚书之职,此事不仅震慑了一干权臣,也使百官看到陛下的天子威烈,所以不再畏惧他们并公然上表顺应圣意!许敬宗,臣妾听说过他,此人文经武纬过人,贞观十九年先帝御驾亲征,于驻跸山大败高丽,许敬宗受诏于马前草拟圣旨,其下笔成章之速成,词彩妙丽之飞扬,深得先帝和天下赞赏,陛下,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可引为陛下腹心。”
“嗯,确是个难得的人才。除了许敬宗,还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英国公李绩,关紧时刻也可为朕所用……”圣上话音未落,突闻值夜内侍禀报:“陛下!弘文馆学士、中书舍人李义府有急事叩阁上表!”
两人不觉一惊:这么晚了,不知中书舍人李义府有什么紧急要事连夜叩阁奏报?
李治命内侍宣李义府进阁后,媚娘则躲在帷帘之后,透过帷帘,见李义府行过君臣之礼后,双手捧着呈上了一份什么奏表。
李治打开奏表,就着烛光浏览起来。媚娘打量李治的神情,只见圣上眼观奏表,眉宇之间竟然露出喜色来。
看来李义府所奏并非是什么紧急军报,而是一桩好消息呢。媚娘猜测不知是什么好消息连夜传入京朝?竟使陛下如此开心!一时,就见圣上放下奏表,喜笑颜开地拍案赞叹:“啊!爱卿!果然好文采!果然好文采!”
说着便命内侍进殿传诏,“传旨——赐中书舍人李义府明珠一斗,以示奖掖!”
李义府再次伏地谢恩,圣上满面春风地嘱咐,“爱卿可以联络朝中诸臣,将此表联名上奏朝廷!”
媚娘欣喜地料定:李义府这份奏表大约和徐敬宗所奏内容相近!
不料,李义府闻听圣上令他联络朝中诸臣的话时,突然伏在地上悲咽起来!
帘后的媚娘心内一惊:这又是为何?一时只见圣上吃惊地问:“爱卿,这,却是何故?”
“陛下,臣,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可惜,今夜,今夜是臣最后一次为陛下尽微薄之力了。”李义府泣不成声地说。
李治道,“哦?此话怎讲?”
“陛下……”李义府泪流满面,欲言又止。
“卿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陛下,微臣不知何故得罪了褚遂良,他竟然联络韩瑗、来济等人,撺掇太尉,已经拟好了敕令,听说敕令已经到了门下省,明天早朝时就要上奏陛下,要把微臣贬为壁州司马。微臣明天就要离开陛下了,微臣怕余生再也见不到陛下,再也不能服侍陛下左右了,故此心痛……也正是这个原因,微臣今晚专门和人换了值宿,就是想要最后再见一见陛下,最后向陛下呈上此表……”
李治闻听,即刻喝命左右内侍,“宣内史进阁拟诏——中书舍人李义府染翰书山,多才擅政,着继续留任原职!”
李义府闻言,一面深深地伏在地上,一面呜咽叩首:“臣,臣叩谢陛下不罪之恩……”
李治道,“卿无罪!卿退下吧!把差事办好!”
李义府领命谢恩退下,媚娘从帘帷后面匆匆走出。
“媚娘!快来看李义府的上表。”圣上抑住不住满脸的喜悦,随手把奏表递给媚娘。
媚娘一面阅读,一面满脸喜色地赞道,“嗯!果然不愧文采染翰的才子!臣妾没料到陛下如此果决:竟当即立断命内史拟诏李义府继续留任原职。”
李治道,“李义府也算得是臣工中的奇才了。当年他曾是朕东宫的官属,与朕颇为亲好。朕为太子时,他还专为朕撰写了一篇题为《承华箴》的四言诗,文采绮美、内容撼人。朕反复咏读,甚为感动,并因之赐他绮帛四十匹做为奖励。”
媚娘笑道,“陛下,臣妾料定——不出三日,朝中必然风向大变!看来,皇权回归陛下终将有望了!”
李治热切地拥吻着媚娘,“媚娘,朕现在想的可不是什么皇权归属,朕、朕现在只想你……”
媚娘的脸儿登时羞红起来……
果然不出媚娘所料,第二天早朝之后,众臣闻知已经被贬为壁州司马的李义府竟然被圣上一道诏书继续留任原职时,朝中顿时一片沸然。接着,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卫尉卿许敬宗等纷纷向圣上和昭仪呈上骈文诗词以示忠诚。媚娘则奉圣上的旨意,命人将圣上的赏赐分别送往几人府上以示奖掖……
几天后,当李治再次下诏晋拔中书舍人李义府为中书侍郎之时,朝中局势越发一石激起千层浪——中书舍人李义府懂得顺应圣意,仅凭一份废王册武的奏表,不仅免却了贬谪之厄,反倒被格外擢拔。众人似乎骤然明白了:天子到底还是天子!无论长孙无忌一干人如何专擅,圣上如何仁懦,社稷的真正主宰到底还是大唐天子而不是别人。
与此同时,他们突然发现了一条专属于他们这些寒门子弟的、千载难逢的通衢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