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撞糖渍》澄礼

2、第二章

　　因为要去学校领军训服，姜翘约了顾瑶在广场见面。
　　天气热得快冒泡，热气层层叠叠压在城市上空，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姜翘和顾瑶领完军训服，往校门走。
　　顾瑶看着不停打哈欠的姜翘，纳闷：“你怎么那么困啊？”
　　姜翘晃晃晕沉的脑袋。
　　她昨晚睡得很晚。

　　加的【C】和她颇为投缘，虽然第一印象觉得这人极其嚣张极其臭屁，但接触后才知道，他挺好。
　　两人简直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一通聊，聊到了凌晨两点半。
　　临睡之前还约定了明天拿军训服时可以来个网友面基。

　　【C】：明天见，希望明天你不会失望。
　　困意正浓的姜翘被这一句话惊醒了。
　　她似乎能想象对面的伙伴小心翼翼删除了一遍一遍，一咬牙才把这句话发出来的忐忑模样。

　　她初中在的班级也有这样的人，成绩绝好，可与人相处时总带着不自觉的局促与不自然，像穿错了脚的鞋子，充满了违和感。
　　姜翘在心中为他勾勒出一幅画像，为人热心友善，给她分享了很多哪个食堂好吃，哪个老师管得严的小道消息，却不擅长与人正面沟通，所以态度才这么忐忑。

　　姜翘觉得既然是自己开口约的人，那么有义务让对方放松下来。
　　【姜翘】：放心，我肯定不会失望的。

　　像是被她安慰到了，对面隔了一会才回消息。
　　【C】：哦。

　　？
　　哦？
　　再过了几秒，对面似乎也觉得这样有点其他意味，又发了个“么么哒”。
　　顿时漫天的么么哒雨席卷了她的屏幕。
　　“……”

　　姜翘感觉么么哒莫名比哦威力来得更大，但是一想到对面的小可怜形象，她也没有说什么，互道了晚安。

　　姜翘到处看了看，期待与【C】来一次万众期待的网友面基。
　　据【C】自己说，他是数学单科状元。
　　按照姜翘的猜想，他应该是一位带着眼镜，皮肤苍白，不擅长运动的学霸型男生。

　　身旁的顾瑶突然推了推她，嘴里嚷道：“快看，快看，篮球场那里有个大帅比。”
　　姜翘被推得一个趔趄，莫名其妙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操场。周围人声鼎沸，红色塑胶操场上四散着运动的人群。
　　尽管篮球场离她们有些远，但是凭姜翘对那道身影的熟悉程度足以让她一秒认出。

　　男生五官出众，在远处看也能一眼看到他优越的轮廓，眉眼深邃，眼型狭长，上沿走势平直，有些遮瞳，薄唇微微抿着。穿了一身白色的球服，右手单手掌着篮球，散靠在蓝色的篮球框下。
　　表情冷淡，不太理人。

　　他们刚打完一场，男生们聚在一起，汗珠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男生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手上的球从右手运到左手，再从左手到右手。
　　他身形修长清瘦，微微压着身子，可也比身边的男生高出大半个头，格外引人注目。

　　姜翘“啧”了声，收回目光。
　　顾瑶扯扯她：“你看了没啊？”

　　姜翘象征性地瞥过去一眼，敷衍道：“看了看了，不就那么个样吗。”
　　“我说的是那个极品大帅比！你看到谁去了，就那个，那个白色球服的。快看快看，饱饱眼福！”

　　姜翘被顾瑶念得烦，皱眉往那边看去。
　　白衣服的不就是迟南夏吗？

　　看过去一秒。
　　哦。
　　收回视线。

　　篮球架那里的男生好像听到动静，蹙着眉，侧过身，往这边看过来。
　　男生模样寡淡，微挑着眉，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看见是她，眉梢微不可查地一勾，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
　　一。
　　二。
　　三。

　　三秒之后，他脸上的散漫淡了，多了丝认真。
　　迈步。

　　顾瑶压着嗓音尖叫，手暗暗推着姜翘：“大帅比朝这边走过来了……等等、等等！姜翘，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姜翘没作声。

　　她不认为她和迟南夏是友好的，可以打招呼的关系。
　　而且根据她的经验，他们之间每一次交往都没有好事发生。

　　他腿长，步子大，不肖一会儿，就站到了她们面前。
　　姜翘不想浪费时间，速战速决：“干嘛？别耽误我时间。我急着……”
　　她话还没说完，男生接上了，“找人？”
　　姜翘莫名被他一抢话，有些懵的抬头。

　　他掀开眼皮：“找……我？”
　　明显的停顿，让姜翘也不能做其他想。

　　几乎是瞬间，她联想到，昨天加的那个【C】备注就是我。
　　这个意思是……

　　姜翘张大了眼，巨大的不敢相信涤荡着她的脑海。
　　缓了足足五六秒。

　　她犹疑地一眨眼皮。
　　作为迟南夏的青梅竹马，他们一路都是互掐长大的，自打进入幼儿园起，她一直是老师心中的好孩子，而迟南夏就是她的反面教材。

　　有一次，她指着一道鸡兔同笼，耐着性子给他讲了一遍一遍，迟南夏也不听，就那么懒懒地撑着腮帮子，看着她。
　　姜翘以为他会，毕竟表情散漫的要命，嚣张地不可一世，但是等试卷一发。
　　十几分的分数像在嘲笑她，竟然敢相信迟南夏。
　　“……”

　　昨天那个【C】清清楚楚说了，自己是中考的数学单科状元。
　　所以，怎么可能是迟南夏。

　　她抬起头，盯着男生至今不见悔改的脸。
　　有一株嚣张的大白菜在自己面前长歪了。

　　虽然很嚣张，但是也是她看着长歪的。
　　她有责任，让这株大白菜正回来。
　　否则她对不起苦口婆心让她给迟南夏辅导功课的迟奶奶。

　　姜翘明确了自己的责任，态度良好，再次确认道：“是C吗？”
　　好好回答，迟南夏。
　　这是给你的认错机会。

　　听见她叫，男生动作一顿，紧接着他挑挑眉，很自然地点头，丝毫没有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迟南夏还是那么个死德性，一幅“老子最屌”的模样活了这么些年，他是不是没有接收过别人的毒打，导致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喜欢吹牛皮。

　　姜翘再也忍不住了，一脸“你他妈快别逗我了”的表情，脱口而出：“直说吧，怎么找人要的聊天记录，我说你不至于为了吹个牛皮连人微信都不肯放过吧……”
　　“……”

　　迟南夏盯着她的脸，没说话，掏出了手机，点开微信实名认证。
　　【C】。
　　**夏。

　　一瞬间，像有道雷劈到了她的头顶。
　　迟南夏是数学单科第一的现实让她目瞪口呆。
　　相当于隔壁家的小胖子突然变成万人追捧的国民男神一样精彩。

　　眼前的男生似乎预见了她的反应，漆黑眼眸微扬，多了点细微的笑意。

　　看了片刻。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姜翘还沉浸在打击中，迟南夏说话了。
　　他嘴角微垂：“好朋友，你可说了不会对我失望的。”

　　语气丧气极了，乍听，像是姜翘背信弃义，伤了他的心，可姜翘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说完，姜翘面无表情，抬头，看他。
　　迟南夏也看她，没说话。
　　两个人对视片刻。

　　场面仿佛定格。
　　人总有些想遗忘的尴尬往事，姜翘也有。
　　据高兰说，她从小生得迟钝，身体也不太好，身上总带着温软的奶香，很招人喜欢，邻居阿姨喜欢捏她脸给糖的习惯也是那个时候形成的。
　　迟南夏则是很小的时候就展露了招猫逗狗的恶趣味。

　　那是节语文课，迟南夏和她是同桌。
　　她正认真地听老师讲课，突然和一只在她的课桌上蠕动的绿色大虫子一个对视。
　　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虫子。

　　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浑身一抖，眼泪立马蕴在眼眶里。
　　姜翘记事慢，也不记仇，但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很强。
　　透过雾气往外看，迟南夏正指着她的脸笑得恶劣。
　　姜翘隐约明白了什么。
　　虫子是祁屹周丢过来的。
　　“……”

　　正不知所措时，老师点到她的名字，要用黑板上的成语造句。
　　姜翘站起来，眼睛通红，准备说话，张嘴却是一个哭嗝。

　　语文老师面色一变，慌忙朝她走过来，不用说，张嘴就问：“是不是迟南夏欺负你了？”
　　姜翘来到她班，她就格外注意这个小姑娘，生得粉面团子样，性子也好，最关键是格外听话，是所有老师心中的宝。
　　但她同桌迟南夏却是个小坏蛋。

　　迟南夏听老师那么问，也慌了，一拉姜翘垂在腿边的手，嘴里不成调地安慰道：”不哭……不哭，我不是故意的……“
　　以他的性格说出个”不是故意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可语文老师丝毫没有顾及他的面子，脚下一步一步，手里的教鞭有节奏地一上一下。

　　迟南夏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哇”地一声，竟是比小姜翘哭得更大声。
　　脾气一上来，他拽着姜翘的手不依不饶：“我就不是故意的，我奶奶说了，流眼泪是排毒，你一排毒，就不会老生病了……”

　　姜翘毕竟单纯，被这不知真假的排毒论说得一愣一愣的，迟南夏是为了她好，姜翘默默地想。

　　呜咽着的嘴也停住了，低头看着迟南夏哭得抽抽噎噎的，突然反应过来。
　　手往脸上一抹，嘴抿得死紧，握住迟南夏的手，还带着鼻音，姜翘努力一个字一个字回答。
　　“老师……迟南夏……没有欺负我。”
　　老师被她答得一愣。

　　姜翘头转向黑板，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青梅竹马，下面有一道空白的杠，示意用这个成语造句。
　　虽然她不知道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但是天生的语感却在冥冥中指引着她。

　　姜翘仰着头，一字一顿像说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姜翘，和迟南夏，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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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可惜，后来的一切告诉姜翘，她和迟南夏绝对不会是好朋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好朋友”就像是她眼瞎的证明，一直是她和迟南夏之间的逆鳞，触之者亡。

　　姜翘安静了，就那么看着迟南夏。
　　空气静谧住。
　　迟南夏没想到自己会一时顺口，就那么脱口而出。

　　下一秒，姜翘突然笑了，笑声轻轻的，软着语调，一字一顿重复：“好、朋、友、你、可、说、了、不、会……“
　　”……对我失望的。”

　　她是笑着说完的，带着少女特有的稚气可爱，语气却丝毫没有笑意，凉凉的。
　　迟南夏直觉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