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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她是他的归依,像黑暗依附阳光而生,光明注定沉于恶魔。

      那奕行踪诡异莫测,无人知他从何处来,去往何处。只知道他在寻找一个女人。

      他走的路是修罗场,一步一血印。正义之士前赴后继,妄想把他杀死在前行的路上。魔道唯他是尊,天南海北搜寻一个叫“菩蛮”的姑娘。

      一座座山丢在身后,城门从南到北,穿过四季轮回。上一刻还是繁星的夜,下一瞬,太阳灼的人犯晕。那奕的心早就麻了,只知道跳动,没有温度。他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不知道走过多远的路。他眼前看到的是菩蛮的笑,心里萦绕着她的泪,在梦里,她说停下吧,去生活,忘了我。

      那奕想,我怎么能忘了呢,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你在哪,让我看看你,你要是过的好,希望我忘了你,那我…那我……那奕做不到放手。

      更做不到相信她不在人世。

      北都的冬季催人老,风如刀割。路面上的雪化成了冰,有孩童呼朋引伴,呲溜着滑着闹着。间或听见大人的叮嘱声,飘过河流小桥,进了那奕的耳。

      哪一年,他在结冰的湖面上刻意地表现自己,像个骄傲的孔雀,精神抖擞的开着屏,冰面太滑,反而使行动多了些畅意。她在岸边,缩着手,嘴里哈出白气儿,略提高了声音,让他快些回来,注意安全。

      茶香袅袅升起,那奕忽然想喝一杯她煮的茶。

      怎么就弄丢了她呢?有些回忆不敢深想。

      继续走着,找着…

      北齐大大小小的城池都快被魔教的人翻遍了,人们窃窃私语,眼神里都是不可说的心知肚明——魔道的主人疯了。为一个女人疯了。

      人人都爱风流韵事,更何况这桃花色里掺了丝丝缕缕的黑,更引人窥探。

      那奕疯了。魔道的人觉得疯了没什么不好。正常人该是正道人士。正道人士却对一个女子用了残忍至极的毒。所以说,正常人的心才是黑的。

      北齐边塞的小镇有一隐世神医。神医月前接待了一男子,向他打听一种毒,此毒一月内可断人五感腐蚀神志,再一月吐血不止,腹内绞痛,最后一月筋断骨折,从里到外人渐渐烂掉。

      菩蛮是在最初的一个月离开的。无人知她是被掳走的还是自己悄然离开的。底下的人不敢猜,怕触了那奕的情绪。

      神医倒是知道这种毒,叫“三月血”,下到人的血液中方起作用。解药难寻,天南海北,春夏秋冬,高山深林,等找齐后,早就过了许多个三月了。

      那奕问:“谁能解此毒?”

      神医摸摸胡须,摇头晃脑,说“解药凑齐了,你也可解此毒。”

      那奕听了,没什么反应。他早就不在意任何人说的任何话。神医不好找,当时他在北都的江南,得知消息,披星戴月千里奔赴黄沙漫天的边塞。

      三月血是前武林盟主在南疆带回来的秘物。本想用在仇敌身上,但被身边人背叛,此毒在江湖上掀起一片哗然。但奈何制毒之人无所踪,连武林盟主都未见其面。这毒药最终也不知落在何人手里。

      没想到用在了菩蛮身上。

      菩蛮身世简单清白。家里有一间铺子,父母留下来的,平时都是丁叔管理,一老仆,曾是娘亲的贴身丫鬟,现今帮着处理院里的杂事,有一婢女,平日伺候菩蛮,衷心耿耿,而那奕,则是陪着菩蛮长大的人。

      九岁的那奕牵着幼稚烂漫的六岁的菩蛮;

      十二岁的那奕抱着刚失去双亲的九岁的菩蛮;

      十五岁的那奕嫌弃十二岁的菩蛮个子矮;

      十七岁的那奕偷眼瞧着变成大姑娘的菩蛮;

      十八岁的那奕期待着菩蛮穿嫁衣的那一天;

      二十岁的时候,那奕失去了菩蛮。

      有些意外是静悄悄的,猝不及防在心脏上插了一刀。混着血肉的伤口空荡荡,冷飕飕,不断的失去生气。那奕有时在想,若菩蛮没遇见过自己,何苦会有这一劫。

      已经一年了。那奕越来越沉默,沉默地像失去呼吸。有人大着胆子劝他放弃,那奕问为什么,她还在等我,我怎能放弃。若再劝,那奕不多言,只是眉宇间染上几分戾气,这时人再不逃,地上便会多一具尸体。

      乌压压的檐角飞起,寂寞宫廷一簇簇鲜花绽放。

      北都的王庭古朴大气,肃穆庄严。屋舍占地广,廊腰缦回,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侍人着灰衣,女婢穿黛裙。皆行走匆匆不闻其声。

      避春轩在王庭更深处,侍卫十步一岗站的笔直。巡逻的在稍远处恪尽职守,各个双眼有神,巡视着四方。

      轩内装饰典雅,若遗世独立的存在。小桥流水,怪石竹林,亭子上垂下帷幔,连廊上挂着竹帘。年轻的帝王坐在书房,素手弹着古筝,微垂眼眸,面目祥和,倒更像是仙君。

      菩蛮面上做倾听状,但涣散的眼神还是叫帝王察觉,弦音一顿,继而消散。

      “阿蛮,你是在想他吗?”单刀直入的询问,唤回了菩蛮的思绪。菩蛮不看他,只低低应了个“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无论何时问,都是如此。她清醒的时间都是在想那个人。可陪在她身边的明明是自己。

      前武林盟主原配过世后重娶了曾经的青梅竹马,不过青梅早已有了一个孩子。世人皆道盟主深情。唯有那母子二人苦不能言。

      菩蛮隔着雨帘,看不清那少年的面容,就见他站在桥上一动不动,菩蛮心觉不对,撑着伞朝他走去,少年淋着雨站在桥上,一动不动,还未等菩蛮靠近,少年忽然跨过护栏,打算纵身一跃,菩蛮眼疾手快,提起一口气,弃了伞,往前一扑,左手抓住少年手腕,右手紧抓护栏。多亏那奕平时教的功夫,这会竟救了一个人。

      等将人拉扯上桥,菩蛮不禁有些力竭。待气息稍平,菩蛮望向不发一言的少年,苍白的脸,眉含远山眼似深泉,大雨滂沱将他淋得更加单薄。这分明是个病弱小少爷的样子。

      菩蛮问他什么都不回答,但也不能贸然领回家,菩蛮带他去了一家客栈,问店家要了热水,借了把伞,打算回家告诉那奕这件事,顺便再给少年拿一身换洗的衣服。匆匆叮嘱了他几句,菩蛮冒雨回家,可不巧,那奕不在,菩蛮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近期事情颇多,菩蛮吩咐丁叔,去客栈给那个少年送衣服。

      菩蛮再去时,客栈小二告诉她,雨刚停那人便走了,现今也不知道在哪。随罢。

      一晃三年过去,那时孱弱的病少爷,如今君临天下。

      “你在恨我,恨我给你下毒,带走你,让你和他再无相见的可能”,李钧庭轻捻指尖,一字一句说给她听。

      “再过不久,他就会带我回家。”

      恨吗,那奕为着恨之一字,付出太多。菩蛮不想自己也陷在里面,她愿如水一般,时刻给那奕温暖。恨太尖锐,会伤到自己伤到他。

      李钧庭不敢奢求得到她的心,只需要她陪在自己身边,安静也好,吵闹也罢,只要自己看得见她,便满足了。他只有她,她为何还要逃走呢。

      室内就这样静下来了,似乎可以到地老天荒。

      但宫墙外,有人的步伐一直未曾停歇。

      那奕穿上夜行衣,穿梭在王庭的黑夜中,一间间殿宇像吃人的魔,锁住多少人的魂灵。

      “李钧庭,李钧庭…” 那奕心中似火烧,呵,那前武林盟主的便宜儿子,如今竟成了帝王,可真是跳梁小丑般可笑。

      “弓箭手准备!”

      今夜的避春轩灯火通明,禁庭侍卫手持火把,照亮前方隐约的轮廓。

      菩蛮被锢在帝王旁边,不知道院外的情景,刀剑相碰的声音,弓箭破空的声音,不断有人倒下,院内侍卫愈发紧绷。

      忽见一人凭空而来,踏上屋檐,背靠明月,发带飘飘。

      “奕之…”

      菩蛮看到那身影,恍如隔世,原来已经一年不曾见过他,原来自己如此想念他。

      那奕没有耽搁,看到菩蛮的一瞬便一个起跃,身形如电,不待众人反应,菩蛮腰上一紧,转眼间,便被那奕搂在怀中,那奕随即撤向另一边。

      电光火石,形式便发生了逆转。

      李钧庭没有反应,众人自然不敢动。

      那奕手箍着菩蛮的腰,让她着紧贴自己,再次感受到她的温度,竟烫的那奕手抖。这四百个日夜的起起落落在怀中人的双眸中化作一缕青烟,燎哑了嗓子。

      那奕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

      “奕之。”

      菩蛮温软的声音唤着他的姓名:“奕之,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出口的话暗哑,但菩蛮听清了,“你在我怀里,再也不分开。”

      “在你怀里?她也可以在朕的怀里。”李钧庭不想看这样的画面,出声打断,“你保护不好她,不配拥有她。若没有朕,你现在只能面对一抔黄土悔恨。”

      “阿蛮,你可以被人带走一次,也可能会有第二次,来我身边,做我的皇后,没有刀光剑雨,我可以给你撑起一片天。”

      菩蛮按下那奕执剑的手,直视着李钧庭:“陛下,我从未后悔救过你,后来相处的时光我也很开心,但人总要向前看,往前走,陛下何苦将自己困在那个小黑屋里不出来?”

      李钧庭不明白,他爱着菩蛮,不是陷于过去的温暖,而是爱菩蛮这个人,她承载着他一生的悲欢,怎么能离了她。

      “阿蛮,你拿走了我的一颗心,却叫我放下你,那我可怎么活呢?”

      菩蛮不欲再说,李钧庭偏执又单纯,再多的话也是无果。

      李钧庭看向那奕,“你走吧,外面那些弓箭手你不用担心,伤不到阿蛮。林一,随朕回宫。”

      李钧庭说完也不看二人,径直大步离开。方到殿门口,喷出一口血。林一连忙现身,传太医。

      那奕也不停留,带着菩蛮回别院。一路上,眼神明明灭灭。

      别院少人,那奕也没惊动谁,菩蛮腰上的手有越来越紧的趋势,让她有些莫名的心慌。

      室内落了一地月色,明明是清冷的月色,却叫菩蛮红了耳朵,无他,这是件卧房。

      那奕一直沉默着,关上房门,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菩蛮。

      忽然双手紧拥菩蛮,将她拉向自己,紧紧贴合,一丝缝隙也无。生涩急迫的寻找菩蛮的唇…

      月色溶了一汪清潭,水声渐起渐响,清潭如美人的肌肤,凝脂般顺滑,波澜起伏,花瓣点在其中,随波逐流。夜寒露重,雾气迷蒙了谁的眼,缠绵的夜氤氲开粉色的落红,小舟在潭上轻漾,摇摆不停,像承受不住波浪的澎湃。旅人在小舟上,看遍寒潭风景。月色如潭,可嫌这水深不见底?

      老仆有先见之明,水房的火还没熄灭,水还热乎着,那奕将水倒进浴桶里,抱着菩蛮清洗。

      到此刻,那奕的心才稍微平静些,洗好后二人相拥躺在床上,彼此心安…

      忽然间,寒潭似乎又涌入一股清泉,清泉甜丝丝的,让人口干舌燥,启唇饮之,反而越饮越渴,久渴之人索性将脸全埋了进去,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花瓣在水面上颤颤巍巍,旅人轻手一点,花瓣便进了点水,颜色愈发鲜艳。

      幕天席地,这潭上的景一览无余,这两瓣花瓣尤为明显。

      “阿蛮,你可怨我,若没有我,也许不曾遇见危险…”那奕在云销雨霁之后,伏在菩蛮身上,头埋进她的颈窝,气息略不稳。

      他俩依然在一起,身心在一块,温暖着彼此的身体。那奕说话间,菩蛮能感觉到来自身体内部的轻颤。她动了动身子,那奕突然说不出话了,“…阿蛮,别动…”那奕话有点僵。

      菩蛮果然不动了,低声说:“若没有遇见你,我还是菩蛮吗,你给了我许多欢喜许多勇气,让我在未知的等待中依然坚信你会来。若无分离,何为圆满。奕之,我还在等你的嫁衣。”

      那奕抬起头,一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抚上菩蛮的脸细细摩挲,眼角缱绻。忽然嘴角一勾,这坏坏痞痞的模样看的菩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狠狠一撞,那奕则被眼前白花花的波浪晃了眼…

      一夜翻云覆雨。

      几月恩爱缠绵。

      杏花微雨,嫁衣如火。菩蛮额间点了花钿,眉尾细长微弯,勾魂摄魄,唇抹了胭脂,像开了一地曼珠沙华,妖艳又危险,偏偏菩蛮眼神清澈,似琉璃含光,慈悲动人。

      那奕单膝跪下来,虔诚地握住她的手,窃窃私语:“阿蛮,僧人皈依佛门,我不信佛,你是我的信仰,阿蛮,你可愿赐我极乐?”

      “奕之,菩萨普度众生,但我是被你所渡,奕之,你可否予我一生被爱?”

      她是他的归依,他是她的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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