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翠丝基金（4） ...
-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刘小娓一路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关于唐教授讲述的故事，实在是太渺茫，让她对以后的方向有些茫然。
于潜坐在车后，沉默了良久，这才建议道：“要不，明天去图书馆查查省城的市志？”
“也好！”刘小娓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赶到了图书馆。厚厚的几本市志放在书架最里面，很少人查看。两人一人抱了一本，在书桌上慢慢的查找。
今天不是周末，图书馆里人很少。刘小娓和于潜对坐一张长桌两边，一人捧本书，倒是极为少见的事情。最常见的，莫过于两人对坐麻将桌上，打的不亦乐乎。
于是隐隐然的，于潜居然有了一种回到小学时的感觉。他抬起头，笑嘻嘻的问道：“咱俩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看过书了？”
刘小娓偏着头想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些难得的青涩。“七年了吧……！”她迟疑着道。
“七年之痒！”于潜极没有妇道的给这个时间加了一个定义，结果又挨了一下。
“正经点！”刘小娓白了他一眼，收回在于潜头上敲了一下的指头，指着书道：“你看这里，陈云森当年的生意做的挺大啊！”
“对！”于潜点了点头，道：“好像矿产，军火什么的，他都沾边，算得上是个大集团了。每年从德国美国进口不少人家淘汰的军火卖给那些军阀，妈的，这生意赚头大了！”
“书上说他交游广阔，和省长，国民政府里好些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就是北洋政府当权的时候，他也认识不少政要。按理说，李三强应该没胆子动他才对！”刘小娓思索了一下，道：“她是陈翠翠的父亲，既然陈翠翠让我们找这幅画，那么从相反的方面来说，这幅画一定不在陈翠翠手中。”
“可以这么理解！”于潜敲了敲手上的书本，道：“这里写了，陈翠翠在陈家被李三强抄的前天晚上就登上了去美国的轮船，同去的还有她的数学老师！问题是，她怎么那么凑巧就躲过了这一劫？”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在这个事件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重要的人物。当然他们不知道那是刘金山，但是从各种线索归纳来看，这一切一切，都指向了他。
“一定是你曾祖父！”于潜拍了下桌子，惹得图书管理员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于潜做了个歉意的表情，低声道：“一定是你曾祖父用了什么办法，让李三强不得不对付陈云森。但是刘金山又舍不得伤害陈翠翠，便在头天晚上让她去了美国！”
这个猜测离事实已经相差不远。刘小娓激动的指着于潜的书道：“看看，看看后面怎么写的？”
“没了！”于潜一摊手，有些无奈的道：“这是最后一页！要看，得看下一本了！”
“那下一本呢？”
“被人借走了！”于潜哭丧着脸道：“谁知道这么偏门的书也有人借阅啊？”
这是一个很讨厌的情况。当线索就在面前的时候，偏偏被无情的掐断了。就好像一本小说看到最精彩的时候，突然停止了更新，这简直让性急的刘小娓有一种想扁人的冲动。
两人讪讪的收拾了书本，准备回家。路过登记处的时候，刘小娓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去拿了本杂志，过来对管理员道：“您好，我想借本书！”
“这里登记！押金五十！”管理员懒洋洋的将登记本丢给了刘小娓。刘小娓接过本子，却不在上面写，只是慢慢的一行行翻阅着。
于潜立即明白了刘小娓的目的，他凑过头去，帮着刘小娓一起寻找。果然，在登记本的前面，他们找到了借阅那本市志的人。时间是前天，借书人的姓名是……
“刘小月？！”于潜张大了嘴巴，看着刘小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下了楼，于潜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是你妹妹！”
“狗屁妹妹！”刘小娓一生气就喜欢骂人，“老娘不认识她！妈的，她一定要和我作对是吧？”
于潜嘀咕了一句，道：“她借这书干什么？”
“鬼知道！”刘小娓晃了晃脑袋，大声道：“找她去！”
“别激动！”上次在家里和刘小月聊了一阵，其实于潜对她影响不错。此刻见刘小娓怒气冲冲的，生怕见面就掐起来，连忙上了车，叮嘱道：“好好说，毕竟是……！”一句话没说完，最后几个字生生的被刘小娓的表情吓回了肚子。
“姓于的，我告诉你！”刘小娓满脸寒霜，冷冷的道：“待会儿你敢多嘴，别说认识我！”
于潜苦笑了一下，乖乖的闭上了嘴。
今天是刘父出院的日子，按道理说，刘小娓两口子应该去医院接接。不过一来刘小娓和这个父亲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二来想必刘父公司里拍马屁的人自然会前往，刘小娓懒得看哪种场面，早就远远的躲了开去。
不过此刻刘小娓心中窝着一团火，不知如何，她心中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某件极其讨厌的事情已经发生在身边。想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马上跑到刘小月面前问个清楚。想来想去，此刻那乖女儿多半正在父亲身边，于是便开着自己的车，如风般向医院冲了过去。
市医院在城的那一边，离图书馆甚远。一路上刘小娓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于潜乖乖的坐在旁边，屁也不敢放一个。
刚到医院门口，刘小娓眼尖，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大门出来，正是父亲的车。她来不及多想，一踩油门就跟了上去。
医院门口车多，一辆臃肿的十七路公共汽车在她前面甩了半天屁股，气的刘小娓按了半天喇叭。好不容易才超了过去，刘小娓驾着越野车疯了似地往前冲，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前看见了那辆车的背影。
奔驰刚冲过去，红绿灯就开始闪烁，眼看就要变成红色。刘小娓一咬牙，油门一轰，越野车如同发了疯的野牛一般冲了过去，吓得于潜一把拉住面前的拉手，连声叫道：“慢点，慢点！”
红绿灯刚变成红色，刘小娓的越野车便冲出了街口。刷的一下冲到了那辆黑色奔驰车的右边。刘小娓使劲的按着喇叭，对那辆车挥着手，从于潜这个方向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刘父诧异的面孔。
一种极其危险的念头涌上了于潜的心头，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看，便看见一辆载重水泥卡车向刘小娓的越野车撞了过来。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巴，听见那辆卡车的刹车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如同一个女高音的咏唱，钢丝般的在他耳边响起。
这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那司机正在猛打方向盘，长长的载重卡车划出了一个弧线，车厢猛地撞在了刘小娓的越野车上。如同被一只球棒击中的棒球，刘小娓的越野车毫无疑问的被庞然大物般的卡车撞飞了出去，正好撞在那辆黑色奔驰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大力向于潜扑了过来，这一瞬间，便是天旋地转，在无数次猛烈的撞击和翻滚着，他紧紧的拉住身边人的手，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于潜似乎有了一些意识，他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似乎是一团团不可捉摸的云雾在飞舞盘旋，组成了一张张的面孔。
有何琳的，有父母的，还有女儿的，甜甜的笑着。他吃力的想要伸手去触摸。却什么也接触不到。于是他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呐喊，于是那云雾散了，片刻又涌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人的模样，仿佛是一个旗袍女子，看不清楚面目，虽然近在眼前，却又如在天的那一边，永远也接触不到。
那女子在他眼前轻轻的晃动着，那张脸一直在不停的变幻，一刻是何琳的，下一刻又变成了刘小娓的，再一下，居然又变成了刘小月的模样。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不能动，不能说话，也不能思考。
他只是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就这样，他不知道晕过去多少次，又醒过来多少次。他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看在那些白色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或笑，或哭，或沉思，或焦虑，他几乎已经分不清楚那到底是谁的面孔，千万张熟悉的面孔在这一瞬间组成了一张陌生的脸，让他无所适从。
身体里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强，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仿佛自己全身被一只硕大的铁锤打成碎片，然后再一片片的粘起来，每一丝肌肉，每一根骨髓里都透出那种让人疯狂的疼痛，可是他叫不出来，也动不了。他只能让这种疼痛折磨着自己，然后再次陷入无尽的昏迷中。
我要死了！每次昏迷前，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我还没死！每次醒来后，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在千百次生死之间，终于又一次，他听到了一个真切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极遥远处飘来，空荡荡的，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当这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的时候，他仍然不可避免的“嗯！”了一声。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还没死。
“爸爸！爸爸！”女儿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呼唤着，“于潜，于潜快醒过来！”
于潜这个名字在女儿奶气的叫唤中，有着一种极特殊的韵味。这种声音任何人都模仿不出来，只有女儿才会这样叫自己。
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白色云雾渐渐消失，一个模糊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是女儿的脸。
他看着女儿，露出了一丝难看到了极点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翠丝基金（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