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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雨 ...

  •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雁归确实被她的妈妈整整藏匿了一个多月,才被当做新生儿重现于世。能在这一个月里不被发现,除了她自己的绝对配合外,也有她的妈妈不愿见外人,她的爸爸好几个月都没回家的缘故。

      在这段被藏着捂着,连大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时间里,她是没有感觉到什么特殊的……能量或气息感应什么的。

      她本来以为有可能是所谓不祥之子的自己会拥有某种能被称为不祥的特殊能力呢,那群圣城使者在延绵一个多月的雷雨里对新生婴儿们的追捕,就如同她记忆中的女巫狩猎。

      能被称为女巫(不祥)的存在啊……

      除了黑暗的迫害,也有可能是确有其事!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这个新的世界真的有超凡现象存在吗?

      她不知道,黎城是一个边陲的小城,别说什么女巫了,这里平日连吃饭都成问题。

      因为吃得差,母亲的奶水也是贫瘠的,所以新生儿们普遍都是一副早产儿的模样,瘦弱的婴儿夭折几率很高,而她被妈妈抱出去时还是一副弱弱的模样,像只刚出生的猫仔。

      所有人见到她都只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养不活的,看她瘦弱可怜的模样啊,谁也不会想到她顶着这幅模样安然无恙活过了一个月,将来也会一直活蹦乱跳地活到老死。

      嗯,她说的!

      总而言之,她终于摆脱不祥之子的阴影。

      终于能重新回到温暖的阳光之下。

      在她‘出生’过后,她的爸爸也很罕见的请了假回家一趟,虽然只请了半天不到的假。

      身上穿着厚重盔甲,眉目间满是疲惫的男人抱起他刚出生的女儿,望向他苍白虚弱的妻子,两两相望间都是遮掩不住的麻木死寂。

      微微敞开的门外阴风不止,天色暗沉。

      雁归心情也沉郁下去,如那暗淡的天色。

      她吐着泡泡装着婴儿的模样想让他们开心一点,在自己出生后的第一天至少得笑给她看看啊,得欣喜她的诞生啊,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不然自己笑给他们看看也行!

      但她的爸爸只微微低头看了看她,就算看见女儿笑得灿烂乖巧,眉眼清澈干净,也依旧愁眉不展满腹心事,一幅死了爹妈的样子。

      她的妈妈自从她真正出生的那天起也是这幅模样,雁归本以为是自己出生的时间不对导致姜琳过于忧虑,或者她得了产后抑郁症什么的,但在爸爸回来后的情绪与妈妈身上的麻木死寂惊人的相似,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有什么大事件发生了吗?

      不……应该,已经发生过了。

      雁归忽然想起来,今日也有几位住得临近的客人过来看望她的妈妈和新生的她,因为近日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仿佛那场带来无尽黑暗的雷雨随时都有可能重临于世。

      房间里的光线也是阴暗得如同夜晚。

      那几位客人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拖长微颤的调子,她那时只觉得那几位邻居一定是因为吃不饱饭,饿得有气无力了吧。

      她回忆起了客人们昏黄阴暗的脸。

      那是同样的麻木,死寂。

      比起死了爹妈,更像自己早已死去。

      “禾哥,把孩子给我吧。”

      沉默过后,她的妈妈姜琳伸出手想将自己的孩子重新抱回来,雁禾听见她的话后不由一怔,手中搂着孩子的力度也稍稍收紧,姜琳看见他无意识的动作,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身上还穿着盔甲,这样抱着孩子她会不舒服的。而且她需要喂奶了,过会你也要继续回去值守了,不是吗,禾哥?”

      姜琳望向自己丈夫的眼神带有神经质的警惕,但她也知道自己这种如临大敌的情绪是不正常的,她面前的不是那些恐怖的、令她重复噩梦的圣城使者,而是她的丈夫啊。

      “……是啊。”

      雁禾却没发现妻子情绪上的异常,或者说他自己的情绪都挺异常的,他将孩子递还给姜琳,望着她面色苍白动作艰难将婴儿塞进被子里喂奶,迟疑一瞬,终究没有上去帮忙。

      抱回了孩子,姜琳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她半躺半坐床上逗弄自己的女儿,雁归也很给面子地回以灿烂笑容,她的语气也不由温柔起来:“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禾哥?”

      名字!雁归也忙不迭望向雁禾,她还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这也是她上一辈子存在的证明,虽然有很大可能她这辈子的新名字不会是雁归了,但人总得有点梦想!

      “有的,在这个孩子还没出生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不过为了她能好好长大,在她嫁人之前还是唤她小名吧。”雁禾直挺挺地站在床边,就像一棵就地生根的大树,他用晦涩暗淡的眼神看了看窗外,那阴沉的天色。

      “就叫龟龟吧,希望她能活得更久一点。”

      “龟龟吗,龟龟……”姜琳念了两声,“这个名字比胡家的麻雀好听,希望我的龟龟真的能和老龟一样,长命百岁。不过,如果这孩子生出来是个男孩,你会给她取得什么小名呢?”

      “叫龟蛋吧。”雁禾不假思索地回到。

      “……”姜琳不免沉默,雁归也默了。

      龟蛋,这什么鬼玩意,她绝对不会接受。

      “禾哥,你是和隔壁两家人约好了吗?”

      “只要生了男孩就叫什么……蛋。”姜琳抬起头,试图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眉头紧锁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她有些怀疑地说到。

      “他们两家的狗蛋和驴蛋再长大一点,就得埋怨家里人为什么会给他们起这种名字,虽然他们可能不懂这个。不过,我很庆幸我家孩子是个女儿,不用叫龟蛋这种名字。”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阿琳。”雁禾叹息一声,“黎城是九弦洲最边缘的一座城市,等到某位殿下在圣选仪式上被发现,在第一位殿下去往圣城过后,这里应该得改回原本的名字了吧。”

      “……无归城。”

      姜琳缓缓诉出黎城的原名。

      无归城……

      雁归也默念这个听起来就不怎么安全的城名,无归啊,她在妈妈的怀抱里安静旁听,不断探究这个世界的全貌,不过一个小婴儿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反而会显得异常,她干脆将自己的面庞埋进妈妈的怀里,闭眼装睡。

      “如果黎城不出现一位殿下,不诞生一名仅属于黎城的天命之子,那黑潮迟早会再度来临,到那时,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去。”雁禾是极为坚定的,他会选择让孩子活下去。

      “黑潮……”姜琳极为明显地瑟缩一瞬。

      在听见黑潮两字时,她便下意识地心生起恐惧之意,仿佛这是她竭力想要忘却的梦魇。

      雁禾犹豫一瞬,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姜琳的后背,直到她从恐惧的情绪中脱离,他听见姜琳低垂着头,颤抖着声音喃喃到:

      “希望龟龟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嗯,会的。”他垂眸回到。

      “希望黎城也能诞生一位殿下……”

      “……”他沉默不语。仿佛不抱希望。

      “希望陛下在天上能够继续保佑我们……”

      “……望我们的陛下能够安息。”

      这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分歧。

      再度压抑的沉默过后,雁禾挺直脊背离开了家中,他得重新回到黎城内城值守,而姜琳面上却不见任何的忧伤神情,她只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男人背影的视线,眼神淡漠。

      这是一个足够狠心、且坚定的女人。

      与丈夫不可见的隔阂已经形成,只因为她在孩子与丈夫之间果断选择了孩子,就如她的丈夫同样选择了孩子一样,她听懂了丈夫的未尽之语,装睡偷听的雁归也听懂了。

      在黑潮来临之时,他会选择放弃自己,让孩子活下去。所以他需要姜琳也如他一样,在最危难的时刻也要保护好孩子,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但这还需要他来说吗?

      她肯定会保护好她的孩子,她的龟龟。

      抱着自己的孩子,姜琳不意外地看见沉默异常的孩子漆黑的眼珠直溜溜转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从床上起身,准备去吃饭。

      桌堂间放着的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了,碗中糙米拌着谷糠还有半碗泾渭分明的水,一小碟长了密密麻麻虫眼的几根野菜腌巴巴的,雁归伸长脖子往桌上一看,顿时没了胃口。

      她还是选择喝奶吧……

      但姜琳面不改色地将这些都吃掉了。

      吃完后,她洗了碗穿好衣服抱着雁归就出了门,这个世界没有坐月子的习俗,在家里赋闲一个月对他们这种贫民来说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事情,不过之前姜琳为了藏匿好雁归硬生生在家里窝了一个月,这也算坐月子了。

      姜琳是有工作的,雁归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反正她将自己安置好后就会离家到夜幕降临才会回来,而这段时间里她就会被拜托给隔壁的陈家照看,当然,是有偿的。

      陈家有个两岁的儿子,就是那个狗蛋。

      狗蛋说是两岁,其实才一岁半。

      这个世界的孩子从小都是瘦得和猴子没什么两样,一岁半的狗蛋也是干瘪瘦弱、走路都打颤,不过这孩子很有探险精神,翻箱倒柜无所不能,还总喜欢爬到床上逗雁归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儿玩,他的妈妈也不管他。

      小孩子皮一点总比病殃殃的好,这个世界的家长们都乐于见到自家孩子顽皮捣蛋,因为乖巧安静的小孩总是容易夭折。

      陈大娘非常疼爱狗蛋这个晚来子,哪怕她满面风霜,已被疲惫压弯的脊背,麻木与死寂填充满她的浑浊双眼,但在她将视线投向自己儿子时,她眼中依然能亮起微弱光芒的。

      那道光芒微弱得就像夜间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晚风吹灭,就像这个世界的人命如草芥,只是一丛丛等待收割的麦子。对于这样的人,雁归是不忍苛责她的。

      只是活着,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辛苦了。

      所以,在陈大娘家的狗蛋爬到了床上用手指戳她柔嫩的脸颊,将上面的脏灰擦到她身上时,雁归忍了又忍,不和这小屁孩计较。

      也幸好狗蛋已经一岁半了,不会再轻易流口水、流鼻涕、大小便失禁了,只是好奇地碰她雁归还能忍下去,不然她真的会发疯的!

      “龟……龟……”小孩含糊不清喊她的小名。

      雁归不理他,继续喝着自己的米汤。

      狗蛋这家伙越理他就越得劲,一阵子不理他就会自己焉了,这是几日来雁归应付他得出的心得,不过狗蛋他娘不像她一样冷酷无情。

      陈大娘手一捞就将地上乱爬的小孩捞上床来,她很罕见的含着笑意注视自己的儿子飞快爬向喝米汤的小婴儿,米汤这种好东西她家是喝不起的,只有在内城担当守卫的雁禾才有机会换回一点陈米当做自家女儿的口粮。

      这年头哺乳的母亲大多都没有多少奶给孩子的,姜琳不例外,陈大娘也不例外,不同的是雁归喝的上一点米汤,而其他孩子就只能硬生生饿着或者凑合些没有营养的汤汤水水。

      有很多婴儿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营养而生病或者干脆饿死,陈大娘纵容她家狗蛋在雁归喝米汤的时候接近她,其中含义不用多说,就是想让她儿子狗蛋这来蹭上一口罢了。

      她也不过分,一小口就够。

      她不敢让狗蛋喝太多,怕姜琳回来后感觉到不对就不让她帮忙带孩子了,雁归倒不介意给狗蛋这小屁孩分上一小口的,毕竟如果没有意外,这家伙会是她天然的青梅竹马。

      日后的首席跟班小弟就是你了,狗蛋蛋!

      怀揣着这般复杂的心思,在狗蛋那张浓眉大眼仿佛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脸凑过来时,雁归大方地将米汤的碗往前一递,当然了,只准他喝一口,一小口,要是喝多了她肯定是会闹的,这可是她今天一下午的口粮!

      “快,狗蛋,快谢谢龟龟!”

      陈大娘推了推自己傻乎乎的儿子,而狗蛋不像他爹娘那般满脸的麻木,这个孩子面上总是带着乐呵呵的笑容,这种笑容在这个仿佛拢上一层阴霾的世界显得格外打动人心。

      这也是雁归愿意搭理他的原因。

      他被陈大娘抱起来时还有些不甘心地往伸手,想要拉扯米汤碗的边沿,但在他感觉自己实在够不到后,瘪了瘪嘴,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但还是鹦鹉学舌般模糊地说到:

      “谢谢,龟龟……”

      雁归撇了他一眼,一口气喝光米汤。

      果然,在看到米汤一口不剩后狗蛋瘪着的嘴终于张开,其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哭声,但陈大娘可不是一个慈母,她扬起手重重拍打狗蛋的屁股,还用比狗蛋哭声更大的吼声恐吓他:

      “别哭啦,再哭就要引来天灾了——”

      “天灾会把像你这样的爱哭小孩吃掉,或者把你变成吃人的怪物,变成不祥之子!”

      天灾什么的,听得雁归一愣一愣的。

      陈大娘是害怕天灾降临的。

      但她那不懂事的儿子肯定是听不懂的。

      雁归估计狗蛋止住哭声是因为他被陈大娘打怕了,一抽一抽勉强不哭了的狗蛋又被他娘麻利地放回地上,在看到他不一会抹干眼泪又重新乐呵呵的满地乱爬之后,她是无奈的。

      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小孩都是狗蛋这种熊孩子类型的,那她早晚得暴露,因为她做不到像野人一样在地上爬啊!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混进熊孩子堆里,然后泯然众人呢?

      嗯,这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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