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泡沫》兮与离离

13、第十三章

　　白书涵的笑总是带着几分玩味，他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刚好，可眼里却是极其淡漠的，这就让孟水芝打心眼里觉得这人虚伪，因为他连笑容，也是敷衍的假笑。
　　她瞥了白书涵一眼，没好气地问：“你不是说……秦臻来了吗？”她以为自己会镇定一点，但在提起秦臻这两个字时依然心中颤颤，不能平静。
　　“阿臻回B市了。”白书涵嘴边带着恶意的笑容，一边说出来，一边细细打量着孟水芝的表情，她的眉毛很细，眉形清淡孱弱，此刻在听见他的话时便会微微蹙起，便是心中失落的表现。他见孟水芝如此，心里便舒畅极了，于是肆意欣赏着她的脆弱。
　　回B市了？孟水芝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白书涵，纵使他此刻带着看笑话的表情对着自己，但她也无暇顾及去掩饰自己的脆弱。因为在孟水芝的心中迟迟不能相信秦臻回B市了的消息。
　　他走了，是真的放弃自己了吗？
　　秦臻和她相识于B市，自然他的工作事业全在B市，他回B市去处理那些琐事也是合情合理。可是他这一走，又是多久才能再相见呢？孟水芝想到这，心中有些梗塞，两座城市的距离并不远，高铁最快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却是远远不能消除的。
　　他对于自己提的“分手”，至今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伤心了？”白书涵见孟水芝眼中失神，便嘲讽地笑了起来，火上浇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会吧，还真有人伤心了？”
　　孟水芝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于是便抬起头：“还有事吗？”她不耐烦地看着白书涵，既然秦臻已经回B市了，现在她也没有任何站在这里和白书涵闲聊的意义了，她真的一秒钟也不想看见白书涵这张臭脸。
　　白书涵却胜券在握般地笑了笑：“你说呢？”他说完，朝着车的后座看了一眼，这时孟水芝在注意到原来车的后座竟然有人，她一愣，只见后座的人略微向前探出身子，露出一头金黄色的卷发，有着长长浓密睫毛的大眼睛正轻轻向自己眨着眼：
　　“又见面啦，芝酱。”
　　孟水芝站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目光落在车后座Alice的白皙的脸庞上，又回到了白书涵身上与他对视，随即她又看了看后座的Alice，然后又看回驾驶座上的白书涵，她一脸黑线：“什么情况？”
　　“阿臻要‘请’你帮个忙，”对于秦臻的安排，孟水芝向来都只有无条件的服从，于是这一个 “请”字在白书涵嘴里说出来时，便更带有一丝讽刺的意味，于是他的嘴角边又勾勒出一抹恶意地微笑，说出了一句让孟水芝如坠冰窟的话：
　　“带Alice去拍照。”
　　曾经那些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的不堪回忆的片段一瞬间在孟水芝脑中不断闪回，肥腻的双手，邋遢扎人的胡须，闪烁的镜头，喋喋不休的快门声……镜头在自己身上留恋游走，榨干她每一寸的骨血，供他人发泄。
　　那一场噩梦，她以为早就过去了，此刻却突然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书涵：“我？”
　　白书涵古怪地微笑：“对，你。”
　　她沉默了，心里有一股古怪的情绪，从泥泞中破土而出，蜿蜒而上，她抬眼去看坐在车后座的Alice，面容姣好，笑意盈盈，她像是不知道她即将要面对的一切。
　　又或许，她很明白？
　　她比自己更年轻，更娇柔，她与自己有些像，却又不像。
　　她爱秦臻，Alice不爱。
　　Alice才离开家多久，就已经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当做一件商品卖给秦臻了。
　　孟水芝突然回忆起了一些旧事，在还没有遇见秦臻之前的自己因为可笑的虚荣心而误入了歧途，堕入了深渊。那时是秦臻将自己从悬崖边上救了起来，让自己获得了所谓的“新生”，而又待她这样的好，她怎么能不迷恋他呢？
　　可如今，他又让自己亲手去把另一名“当年的自己”推入深渊。
　　孟水芝无声地心中歇斯底里地尖叫，好狠呐，秦臻。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她溃不成军，泣不成声。
　　总有那么一类女孩，她们从小便天生丽质，有着一副与自己糟糕的家庭环境格格不入的姣好容貌。美丽是上天的馈赠，然而有时候却对这一类出身不太好的女孩来说，成为了一种负担。
　　家庭难以给予她们优越的生活环境，而甚至当最基本的生活，饱腹都成了问题的时候，对美的向往便成为了一种原罪。
　　此刻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美貌，便成了她们向上爬的唯一手段。
　　在懵懂的豆蔻年华，只用简简单单地将自己的身体贡献出去，就那样在机械的快门声下摆出几个动作，就可以获得巨额的报酬去买自己心仪已久的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一个包包，一件化妆品……这样的付出太廉价也太轻松，于是许多人就这样走上了歧途。
　　孟水芝的目光停留在她浓妆艳抹的脸蛋上，Alice的眼神中也有着羞涩和惊惧，但这些情绪并不浓重，她很勇敢也很大胆。这样的情绪在入圈的新人身上很常见，更何况，也许Alice也许已经不算新人了。
　　关于Alice的过去，孟水芝无心去了解，也无意去了解，这样女孩的故事她已经知道的太多太多。而且比起其他人来说，Alice能够攀上秦臻，就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太多。
　　这个圈子里的女孩越来越多，僧多粥少的道理在任何地方都适用，想要赚钱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更还有许多女孩在一脚踩进这个圈子时还妄想自己可以捞一笔钱后金盆洗手重归正常的生活。然而这种事情就像赌博一样，每每总是宽慰自己，就赌这么一次，下次再也不赌了……然而人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当你这样轻松地换来一笔钱后，你就会想要再这样轻松地换来更多。
　　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的最后一次，都还会再有下一次。
　　就这样一步一步，堕入深渊。
　　会有人想明白，而不再继续踏进这一趟浑水吗？
　　的确有的。
　　孟水芝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次嘲讽，而当你想离开时，可你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身。
　　你的照片，你的信息，全部都握在摄影师的手里，握在摄影师背后的大老板手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必然将你的血泪压榨尽，才会放手。
　　“怎么，还不上车？”白书涵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拉回了孟水芝的思绪，她愣了愣，略微回过神来，她咬了咬嘴唇，迎着白书涵讽刺的目光下有些决绝地开口：“我不去。”
　　“不去？”
　　“不去。”孟水芝像是想明白了似的，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看了一眼坐在车后座的Alice，又看了一眼白书涵，冷冷地说：“告诉他，我和他既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没有义务去替他做什么。”
　　孟水芝说完，还不待白书涵再开口，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白书涵的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只见到孟水芝离去时略微有些倔强的身影，发出一声嗤笑，他冷哼一声：“有趣。”说完便关上了车窗，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去。
　　坐在车后座的Alice见状，便娇声问：“那么白老板，现在我们还要去拍照吗？”
　　“首先，我不是白老板。”白书涵面无表情地掉转车头回答，“其次，孟水芝不愿意带你去，那就你自己去。”
　　Alice听后娇声轻笑，一阵客套言语，白书涵无心去听她那些话，在掉转车头之后他恰好能透过车的左视镜瞥到了孟水芝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便微微停顿驻足于她身上，也不过那么一瞬间，油门踏下，他便再也不去看她。
　　另一头，内心五味陈杂的孟水芝顺着校门口的小道走着，失神之余根本无法注视到周围的场景。她却不知，先前的场景却已偷偷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成为了他人嘴下别有用心添油加醋的茶余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