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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声呢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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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又到寒假。
恰逢厉许之也休假,时喃提出要陪他一起去找一找......他的那位小学同学。
他们开车来到厉许之印象中的那个小区。
厉许之以前也住在这片,后来小学毕业就搬走了。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了,每一次来,他心里总会泛起一阵冷意,甚至连手都会忍不住颤抖。
但是这一次——
“没事的。”时喃握住他的手,又紧紧捏了一下。
厉许之点头,牵着她继续往里面走,直到在一个人工湖前停下。
“我只记得这个湖了,当初,我带着......警察也只走到这里。”
厉许之抬头望向周边的楼房,他仍然懊恼,自己怎么能忘记呢?
时喃抬手覆上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听我说,不是你的错。”
不能再陷在自责里出不来了。
他们又并肩在小区里走了一会,茫茫人海中,该去哪里找一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时喃停下脚步,帮厉许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已经......的话,是不是警方会有记录?”
厉许之陷入了缄默,只在听见被省略的话时不自觉的眸子一缩。
冗长的安静后,他说:“去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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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区派出所内。
值班民警在听了来意之后表达了歉意,他们不能随意泄露内部消息。
纵使已经意料到结果会是这样,时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旁边的厉许之,对方神情有些恍惚,向民警道谢后就打算牵着自己离开。
“小季啊,一起去吃饭吗?”值班民警对着时喃他们后方喊话。
时喃和厉许之转身,一起顿在原地——
“好啊,我们一起......诶,老厉?”
被叫做小季的,正是厉许之的高中同学,季安杰。
三个人在派出所附近的一家中餐店里坐下。
季安杰把身上的警服外套脱下挂在座位上,又招来服务员点菜,“老厉,还有......学妹,吃点什么?”
时喃想起上次见到对方,是自己高一去警察学院军训的时候。
是了,那个时候季安杰应该刚成为警察学院的新生。
厉许之刚从恍惚中走出来,只是偏头问时喃想吃些什么。
时喃笑笑,看向季安杰,“学长你点就好。”
季安杰点头,对着服务员点了几个自己常吃的菜又给厉许之他们倒茶,“没想到啊,老厉居然把岸哥妹妹搞定了。”
时喃讪笑,解下围巾看着面前的茶杯。
怎么办,“岸哥”好像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厉许之挑眉,只是询问季安杰的近况。
季安杰害了一声,“我这种新人,又是在基层,就是累活重活都我们干呗。”
说完,他又想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今天来所里是什么事?”
厉许之沉默了一下,把这件事又完整的和季安杰说了一遍。
描述间,他感受到时喃掌心传来的温度。
季安杰听完皱了皱眉,然后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一直到所有菜已经上桌,甚至前面几个菜都有些凉了,他才回来。
季安杰回到位置上坐下后先喝了口茶,然后叹了口气。
“老厉啊,我真的非常想帮你,但是——”
厉许之很快出声:“没事的,可以理解。”
即使他嘴上说没事,但其中的遗憾谁都听得出来。
时喃也觉得难过,只是低头把几个还热着的菜换到季安杰面前,“先吃饭吧。”
忽然,季安杰又咧嘴笑了笑,“别啊,我还没说完呢。”
时喃猛地抬头,感觉心都被提了起来。
季安杰拿毛巾擦了擦手,“我刚找我上级打了报告,领导是支持我的,但是他也还要向上级申请。”
时喃看见厉许之放在腿上的手轻动了一下,他一定很紧张吧。
不一会儿,季安杰的手机震动起来。
“老厉!我们一把手同意了!”
时喃一怔,忙问:“真的吗?”
季安杰把手机放到两人面前,说,“这次真没骗你们。”
信息上说,季安杰只需要按照流程把该盖的章盖了,就能调档案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厉许之突然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这次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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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中饭,三个人一起回到派出所。
季安杰完成相应流程的间隙,时喃和厉许之一起坐在接待室里。
“你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自此以后再也不要自责。”时喃拉着厉许之的手,她不希望他再因此难过了。
厉许之静静地看了一会时喃,看着她眼里的担心,看着她眼里的期待,他深吸一口气,说:“好。”
半个小时之后,季安杰推开了接待室的门。
他拿着几盒档案在厉许之旁边坐下,“我把你说的那个时间段里,与......家暴有关的案件档案拿来了。”
刚翻开第一个,他又补充:“不过因为涉及他人具体隐私,只能我翻了,然后拿名字问你。”
厉许之说好。
季安杰翻阅手里的档案,卷宗第一页会有案件相关的人员名字,“有个‘君’字是吗?”
他翻了大概有10分钟,然后突然说:“这里有一个,叫谢君?”
厉许之动了动嘴唇,好像不是这个名字。
季安杰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行,我再找找。”
又20分钟过去,他所带来的档案马上就要翻完了。
时喃看向厉许之,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有些泛白。
“这里又有一个!”季安杰抬头,而后又对照着卷宗念了出来,“叫,李安君。”
时喃看见厉许之倏地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说:“是他。”
季安杰留下这份档案后把其他的放回档案室才回来。
因为得到了许可,季安杰得以和厉许之交流了一些案件的具体内容。
季安杰一边翻阅一边说:“地点,的确是你说的那个小区。一共有两个受害人。”
厉许之点头,就是......他了。
季安杰仍然在翻阅,忽然停了下来,“这个......孩子,好像不是这对夫妻亲生的。”
时喃也跟着愣住。
季安杰继续说:“档案里说,这个孩子是他们从贩卖人口的人手里买来的。也是,那个年代,这种事估计很多。”
厉许之沉吟了一下,“有调查到实际来自哪里吗?”
“我找找看啊,”季安杰拿手指在那一页上面逐行查看,“啊,我找到了,是来自——”
“是菇安吗?”时喃突然出声。
季安杰一怔,“学妹......你怎么知道?”
时喃一瞬间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进脑子里,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只有一些不停闪烁的雪花点。
听到孩子姓名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耳熟,直到知道他是被人贩子带走的——
李安君,安俊。
和厉许之同岁,那就是比安心蕊大三岁。
安心蕊,就是在安俊被卖掉的三年之后出生的。
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路灯早已被打开。
即便有暖黄的灯光,在这条人迹罕至的街道上,也略显萧瑟。
时喃感觉脸上一冰,她抬头,白色的絮状物从天上缓缓飘下来。
她抬手接住一片,说:“厉许之,下雪了。”
厉许之也跟着抬头,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后,牵起时喃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他好似叹了口气,又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是啊,下雪了。”
下雪了,所有的事情都如飘絮一般尘埃落定,过去的也将被掩盖。
待冰雪消融,停在原地的人,也该继续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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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时喃和厉许之一起去了一趟菇安。
时喃有尝试过联系安心蕊,但是对方留在学校的联系方式都早已停机。
出于仁义,出于让自己安心,或是出于给事情一个结果,她还是想去把这件事告诉安心蕊。
两人一共在菇安待了四天。
前三天时喃每天都会去安心蕊家那个老房子门口等着,但都没有等到她。
就在她决定再去找安心蕊最后一次的时候,却在民宿附近的餐馆里遇到了安心蕊。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又有这么多命中注定。
时喃见到安心蕊的时候,对方正在做餐馆的服务员,状态比之前看起来要好很多。
虽然害怕会对安心蕊的打击太大,时喃还是告诉了她。
没想到安心蕊在听到事情之后非常平静,只是回到餐馆杂物间背了个小包出来,然后对时喃说:“我能坐你们的车去......荔城吗?”
车上,时喃递给安心蕊一瓶刚买来的热牛奶,问:“你突然离开不用和餐馆老板请假吗?”
安心蕊摇摇头,“我打的本来就是零工,做一天算一天罢了。”
近四个小时后,车子在派出所门口停下,季安杰上了车。
他看见安心蕊,抿紧嘴唇,然后轻声说了句“节哀”。
根据后续调查,季安杰得到了安俊和他的养母被葬的地方——是一个集合陵园。
下了一路的雨在他们下车时停了下来。
他们根据登记很快就找到了安俊的墓。
墓碑上贴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似乎穿着小学校服,露出了羞涩又拘谨的笑容。
比起旁边一些人的墓碑,安俊墓碑上的内容很少,除了照片只剩下“李安君之墓”几个字。
就如他的笑容一般,简单干净。
时喃献完花后就和厉许之他们一起站在后面,只剩下安心蕊依然停留在原地。她看着对方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拭墓碑的每一角,又从包里拿出一袋奶糖放在墓碑前面。
良久,安心蕊趴在了墓碑上,肩膀从静止到止不住的抽动。
她站在破旧的房子里时没有哭,在讲述自己悲惨故事时没有哭,却在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哥哥时,放声大哭。
也许她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找到自己的哥哥,他能像妈妈一样对自己好,给自己很多很多爱。
但是至此,就如墓碑前的花被风吹散一般,他们再无可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