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呢喃》树伶

37、第37声呢喃

　　厉许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鞋柜上，换完鞋准备往客厅里走——
　　时喃突然放下手中的书，小跑到玄关处。
　　她双手勾住厉许之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亲对方的下巴，刚长出来的胡须有点扎人。

　　时喃：“你昨天又熬夜了？”

　　厉许之剃胡子向来勤快，现在胡渣冒了出来，眼下又有掩不住的青灰，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又连续工作了很多个小时。
　　厉许之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把人抱起来往客厅走，“不要光脚在地上走。”

　　时喃被他放在沙发上，小声哦了一句，又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厉许之走回门口把鞋柜上的塑料袋提起来放在餐桌上，“小朋友鼻子挺灵。”
　　时喃穿上拖鞋又跑去洗了个手才在餐桌旁坐下，依然不自觉地撅起嘴巴，“都说了我不是小朋友。”

　　厉许之从碗柜里拿出碗筷，走到时喃旁边坐下，“嗯，是小姑娘。”

　　吃完晚饭两个人打算下楼散步，顺便把垃圾丢了。

　　时喃已经走到了门口，准备换鞋。
　　“过来。”厉许之的声音从主卧里传来。
　　时喃把手机放在鞋柜上，又乖乖转身去找厉许之。

　　“外面有些凉。”
　　说着，厉许之就把一件外套套在了时喃身上，又低头帮她把拉链拉到最顶端。

　　时喃听话的任由他摆布，衣服穿好后走到镜子前面一看，才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
　　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口因为拉链拉紧而竖了起来，遮住她大半边脸。

　　本来就是中长款的衣服套在时喃身上更像是一条小裙子，只不过是硬朗风的。
　　“这是几年前你生日那天穿的衣服。”时喃出声。

　　厉许之像是思考了一下，帮她把头发捋到肩后，“你还记得。”

　　扔完垃圾后，厉许之牵着时喃走到小区围栏边的柏油路上。
　　不远处的小广场仍然十分热闹，连带着时喃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想做些什么？”厉许之出声，捏了捏时喃的小拇指。
　　时喃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们两个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默契，所有沉重的话题都不会选择在不适合的时候谈。
　　就像刚才，虽然自己说了“想做点什么”，但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
　　聊天，吃饭，洗碗，丢垃圾。

　　直到现在，在夜空下，在有些凉的微风里，他们又同时想到了。
　　时喃：“我在想，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那些因为原生家庭而备受煎熬的人，自己能为他们提供哪怕一点点帮助吗？

　　厉许之沉默了一会，忽地说：“喃喃，这很难。”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亲眼看到过那样的场景。
　　即便家里是一个会吃人的洞穴，那些孩子也只能回去，他们无处可逃。

　　更何况，很多家庭并不是家暴那么简单，惊人的控制欲或是极端思想的灌输，有时候更能将人扼杀于无形之中。

　　“但是，”他又将时喃的手握紧了些，“我会陪你的。”
　　那些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一起去完成。

　　他们又走了一会，直到在一张长椅前停下。
　　厉许之先摸了摸椅座，确定上面没水，才拉着时喃坐下。

　　“想听故事吗？”
　　时喃一直看着厉许之，听他讲完了那个终身难忘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不远处的音乐太过欢快，又或许是因为眼前人的眉眼能抚慰人心。
　　时喃并没有太过压抑的感觉。
　　她抬手覆上了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耳垂，“这不怪你。”

　　厉许之难得的露出苦笑，握住时喃的手缓缓摩挲，“我有很大的责任。”
　　时喃摇摇头，停顿了一会才说，“错的是他的父亲。”

　　明明给了妻子一个家，明明给了孩子生命，却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把温暖终结。

　　时喃又轻眨了一下眼睛，声音虽然软糯但满是安慰，“如果可以，等回荔城我们再去找找他。”
　　也许这次又是石沉大海，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我们就应该再试试。

　　-

　　夜晚，厉许之仍然抱着电脑在工作。
　　时喃坐在沙发上做题，上学期刚过了四级，这学期想努把力把六级也过了。

　　做了好一会题之后，时喃又拿出刚才没看完的那本书，想要继续看。
　　当把书翻开后，她又停了下来。
　　她的确想做些什么，可是她该如何做，而他们又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呢？

　　时喃带着尝试打开了搜索引擎，发现真的有这样的组织。
　　只不过大多是以心理社团辅导或是妇联家庭教育讲座的形式展开，所有的内容只呈现在文字表面，背后的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时喃又往后翻了好几页，直到在一个叫“栖鸟园”的网站停下。
　　网站页面十分简洁，除了一些简单的介绍，只有两个大大的按钮——“我想帮人”和“我需要帮助”。

　　这么......言简意赅的话，让时喃不禁有些怀疑。
　　这不会是有人瞎胡闹做的网站吧？
　　但她还是按下了“我想帮人”的按钮。

　　页面显示即将转接到在线客服，不过几秒钟，对话框真的弹出来消息。

　　客服1：【您好，请问是想成为栖鸟园园主吗?】
　　时喃手指停在键盘上。
　　园主？这样的说法，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时喃：【我想帮助有需要的人。】
　　客服1：【/微笑/微笑，那就是成为我们的园主呢。】
　　时喃：【那就是吧。】

　　客服1：【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时喃愣住，这也要问吗？
　　时喃：【还是大学生。】

　　客服1：【好的，那请问您有做过类似的工作吗？】
　　时喃：【没有。】

　　客服1：【好哦。】
　　客服1：【这周六我们有一次线下帮扶活动，园主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参加噢。】
　　客服1：【地点在云港市五色会馆，您到了大门口之后，给我们的负责人打电话就可以了。电话是：158XXXXXXXX。】

　　不等时喃回复，对话框已经弹出了给客服打分的自动消息。
　　云港，自己就在云港。

　　-

　　周六，时喃和金晶菁并肩站在五色会馆门口。

　　因为厉许之周末要出差不能和她同行，之前已经多次强调不允许时喃自己来。
　　时喃好说歹说厉许之才答应让金晶菁和她一起，不过要定时报平安。

　　金晶菁：“喃喃，是这里吗？”
　　时喃点头，拿起手机给负责人打电话，发现对方正忙。

　　忽然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走到了她们旁边，也在打电话。
　　男人瞥了时喃一眼，似是皱了皱眉，带着审视的目光。

　　没过多久，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先看向旁边的男人，“是刚才通话的园主吗？”
　　时喃顿住，对方也是......“园主”？

　　她看见穿着正装的男人点了点头，已恢复面无表情。
　　女人又转向时喃，“这位也是？”

　　时喃忙回应，“是的，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她报上自己注册网站时填写的id。

　　女人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侧身抬手，“请往里面走。”

　　时喃拉上金晶菁跟在了男人身后。
　　她之前还以为没有给金晶菁报名，这边不会允许，原来并没有那么严格。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被带进其中的一个展厅。
　　展厅中间摆了两张桌子，上面堆满白沙。
　　时喃知道，那是心理沙盘，很多地方用它来进行儿童的心理教育。

　　除此以外，旁边还摆了好几个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物件。
　　看到这，时喃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点。
　　这里和她之前了解的一些心理治疗无二，自己之前一直持着怀疑态度，看来是多虑了。

　　“怎么没看见那些孩子？”金晶菁小声在时喃旁边说。
　　“鸟儿们在这边。”
　　带着他们进来的女人突然出声，抬手指向房间的右方。

　　时喃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房间右边那堵墙被打空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大大的玻璃。
　　玻璃的另一边，坐了一圈小孩。

　　他们有的看起来很兴奋，有的则是低头什么也没干。
　　时喃又看了女人一眼，对方依然呈现着那样的微笑，甚至在接触到时喃的目光时，还朝她点了点头。

　　金晶菁将握着时喃的手抓紧了一些，“他们怎么好像没有看见我们一样？”
　　时喃这才发现，即便两个房间中间只隔了这么大一面玻璃。
　　玻璃那边的人却一下都没有看向他们。

　　女人每次都能很快解答，“这是单面镜。”

　　时喃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管孩子们叫“鸟儿”，玻璃那边的人就与被关在笼中的鸟儿无异。
　　甚至连笼中鸟都不如，他们周边只有从镜子里反射出来的自己。

　　一股奇异感从胸口喃延出来，时喃有些后悔把金晶菁叫来，她怕会出什么意外。

　　“我能和鸟儿说说话吗？”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说话。
　　时喃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嘴唇，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出了一点血。
　　这个男人也叫他们“鸟儿”......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