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以血为祭：殉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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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血海，血液滴落凝成濛濛的雾气，似乎还有人的狰狞吼叫，每当她想要往前走时，却总是突然惊醒。
梦魇，困扰了她整整数十年的梦魇。
她一次又一次怀疑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每当生出疑心时却被阿娘一句轻飘飘的噩梦给揭过。
阿娘说，小孩子做恶梦是正常的。不能记住噩梦，不然头会疼。
她总是这般听话，没有要求，没有猜忌。阿娘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可事实上，死尸遍野，异兽困笼，人间炼狱。梦境只有绝望和血腥，冰冷冷的黑夜她根本熬不下去。她根本就不愿意记得这些画面。
今日，她无意中听得哥哥与李墩的争辩，其中所提及的神祭令她心中发颤，隐隐又想起梦境中的场景。
虽说两人后面越说越扯，甚至波及到了她家小幺，别说她哥哥，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忍。
叶美美是她叶家小幺，纵真如外界传言那般不堪，又岂是他李墩可以轻视践踏的？
她叶蓁蓁就是护短又如何？她就是忍不了别人这么践踏她家小幺!
所以当她出来对他们两人既是劝架又是警告后，才谈起了神祭这一话题。
很明显，他们几个人对此了解都不多。很多印象皆是从父辈那边得来。即使消息灵通如李墩，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今日从树后听到的话，也许李墩是真的知道了一些什么。
“万魔窟，李墩，你没开玩笑？”叶伯河明显不信，皱着眉问李墩。
“好笑!我李墩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你爱信不信!”李墩被叶伯河口中的怀疑刺激到，一张脸激动的通红：“我要不是看在你叶伯河这人嘴还算老实，才不会告诉你!神祭与万魔窟的关系我也是偷听才知道，我怎么可能随便乱嚼舌根!”
“你李墩说过的鬼话还少吗？指不定这个消息被你说给多少人听过了!”
“放屁!叶伯河你又想跟我打架是不是？我巴巴的凑上前来还被你如此嫌弃!”
“你打的过我吗？别忘了刚才被我掐住脖子按在地上狼狈求救的人是谁!”
“你——”
“够了!哥哥!”叶蓁蓁冷着脸打断他们的争吵，每回这两个人都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而吵起来之后“打架”也光荣登场!
“哥哥，你总是这样嘴硬心软。”叶蓁蓁叹息，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眸低垂：“我知道你其实是担心李大哥会因此事而受牵连，万魔窟的事情若是闹大谁也讨不了好，一不小心李大哥的命都能被赔进去。”
“可是哥哥，李大哥他其实是信任我们的，不是吗？”
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诡异的静谧弥漫几人周围。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又互相嫌弃的扭过头去，好像谁也不愿看见谁的样子。
叶伯河嘟囔一句：“才不是呢！谁担心他啊？你想多了……”
李墩尴尬的咳嗽几声，眼神飘忽不定。
而一直沉默未语充当背景板的叶美美突然抬起头，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嘴角扯出一个血腥的弧度，盯着李墩：“去万魔窟，把事情弄清楚。”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紧紧盯着叶伯河，似是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嗜血又残忍。
叶美美缓缓开口：
“不然……谁都得死!”
周围不知何时起风，树叶飒飒作响，她转身，衣裙被风刮起，声音冷漠而无情：
“神祭不过是一场骗局，可惜你们太蠢无法探知真相。这千年来你们牺牲诸多无辜性命，也只是为你们的贪婪买单罢了！”
“你凭什么说神祭只是一场骗局？”李墩皱眉，并不同意她的说法：“莲花村继承神谕，一直以神的指示来庇佑村民。如果没有神祭，莲花村又如何能延续千年？”
“凭什么？——”她转身，眼中嘲讽之意愈胜：“你们这些人活在象牙塔里便真不知人间疾苦了吗？！若有朝一日神祭选中的是你，你可受得住那万般折磨、噬骨之痛？只怕你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美美嘴角高高扬起，像是很可怜他们无知无识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们人类，真是一如既往地贪婪又自私，脑子也不够好使，到底是怎么从远古洪荒延续到现在的？”
她挑眉，仿佛后知后觉才想起：“哦——是依靠女娲大神的眷顾吗？真是，太可笑了呢！”
叶蓁蓁看着眼前仿若陌生人的叶美美，心中越发不安。
小幺，不会真的会变成母亲曾提及过的“怪物”吧？
不，不会的！
叶蓁蓁不愿相信这种可能，她们一家人努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是最糟糕的结果？
“美美，你怎么了？”
叶蓁蓁试探性的询问：“你是不是刚刚被哥哥和李墩吓到了？不要害怕，有姐姐呢！姐姐会保护你的！”
叶美美闻此言却是更加厌恶，冷声嘲讽：“收起你们那套虚假可笑的情谊！什么姐姐妹妹的，你以为我在陪你们玩过家家吗？不阻止这一次的神祭，你们都会死！”
“叶美美，你是怎么和你姐姐说话的！”
叶美美仍是那副模样，根本没有搭理叶伯河对她的训斥：“神祭实际是为了万魔窟的存在而设立。至于这万魔窟——顾名思义，饲养魔物的巢穴。如果你们因其不想灭族，就最好毁了它！”
“你在说什么？叶家小幺你是在说笑话逗我们玩的吧？”李墩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人魔自古便是两相对立，誓死都不往来。而莲花村，他们自小生存的的家，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竟会主动供养魔族？
他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万魔窟虽然是我偷听而来，但是又怎会与我们莲花村有关系？叶美美，你难道要质疑这个独属于我们的大家庭吗？”
叶伯河与叶蓁蓁对视一眼，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拉过叶美美，暗中悄悄捏紧她的胳膊：“好了美美，今天的玩笑话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该回家了！爹娘还在等我们！”
“是啊——”叶蓁蓁同样上前，悄悄挡住李墩的视线。
她低头，低声警告：“我劝你最好离开我妹妹的身体！因为你，我的妹妹已经遭受了足够多的诽议！”
她不语，玩味的看着叶蓁蓁。
三人隐隐形成对峙的样子，锋芒暗出，疾风迅起，卷起风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道：“为什么不是你们的妹妹叶美美占据了我的身体呢？”
“是因为——她听话吧？所以你们才会觉得我反而是个怪物！”
她眼中似有落寞，却倔强的转身，不愿让人看见。
“偏偏我就是这样，你们不喜欢也没有办法。只能自欺欺人的认为是我这个‘怪物’使你们那个天真单纯的妹妹变成这样。”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为了一个所谓的家，自己扮演自己，真是可笑啊！
“不是这么的小幺——”叶伯河不知为何有些心痛，慌忙的想要解释：“只要你不伤害妹妹，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们……”
“妹妹？——”她放声大笑：“哈哈哈……你们口中的妹妹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让你们满意的傀儡！一具不应该有自己思想意识的傀儡！”
“你们爱的，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而不是我！”
“叶美美你在说些什么！”始终不清楚发生什么的李墩打断他们的对话，疑惑地问道：“你说的那个万魔窟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绝不能诬陷莲花村的清誉！”
“蠢货！你不会自己去查吗！”
叶美美暴躁地回应李墩：“对你的‘家’这么上心就自己去查啊！你平日里不是认为自己最厉害吗？怎么现在反而不行了？”
“我——”李墩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了啊？招谁惹谁了他要在这儿挨骂啊？
叶美美扫了一眼叶伯河和叶蓁蓁，依旧不耐烦：“我什么我？你的事情你自己做，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引来的莲花村村民你自己去解决！”
叶伯河闻言皱眉：“李墩你怎么又引起村民的注意？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好吗？”
李墩有些心虚，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叶伯河。
叶蓁蓁同样不愉：“李墩，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主义打到我妹妹头上！”
他当真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对妹妹的意思吗？
哥哥迟钝，只知他喜欢以挑衅的方式保护妹妹，却不知他真正的目的。
也只有当众人知道底线并知道触犯底线的后果，才轻易不敢践踏。
背后议论嘲讽妹妹的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只能当做不知道！
可倘若这些触犯到眼前，便无需留情！
妹妹的情况实在特殊，宁可众人认为妹妹痴傻愚笨，也绝不能让人知道妹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
这样的怪事，一旦泄露无论妹妹是否做过恶事，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他们一家费心费力隐瞒十几年，怎么可能就如此轻易的放弃？
区区一个李墩，只是配合他们演戏却不自知的配角而已！
李墩，绝对不能知道妹妹的真实情况！
除了他们自己家里人，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能信任！
叶蓁蓁思索一番，又说到：“妹妹平日里喜欢翻看一些奇闻异志，想来之前她的话也是从书上看来。一些画本子上的话不值得深信，墩，你不必疑惑！”
李墩仍然疑惑，被叶蓁蓁看穿的眼神又使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对叶美美的情意，他以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没想到还是被叶蓁蓁看穿。
只是……
他还是有些地方没想通，就算美美说的话是从一些话本子上看到的，那他们刚才几个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他除了一句“傀儡，爱”什么的就没听到什么了，他们明显是有事瞒着他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叶伯河啊叶伯河！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偷鸡摸狗干净坏事的好兄弟情谊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悄悄话瞒着我呢！”
叶伯河瞪眼：“什么好兄弟情意！我可不承认！你少自作多情，去去去，离我远一点！”
叶伯河推开李墩靠过来的身体，他最讨厌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了！
李墩不服气，忍不住辩驳：“去年我们还一起去掏鸟窝呢！你还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我呢！你忘了你当时还骂我是蠢猪呢！你不记得了吗？”
叶伯河无语凝噎。
李墩气势汹汹。
两人不一会儿又热热闹闹的争吵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服软，将嘴皮子功夫玩到极致。
叶蓁蓁无奈的叹气，心中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刚才还愁神怎么应付过去李墩，结果两人又和小孩子一样吵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哥哥和李墩从小到大都不对付，互相看不对眼，却又总是玩到一处。
只是玩着玩着又互相吵架，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小的时候是李墩把哥哥按在地上打，现在是哥哥把李墩按在地上摩擦。
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真正的闹过别扭，没有真正的生过彼此的气。
当然，除了因为妹妹的事情以外。
不过每回哥哥回过神也会知道原委，他们之间的默契便是如此。彼此配合，心照不宣。
不过……
她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默然站立一旁的叶美美，她眼中似有伤感，仿佛被孤立于整个世界以外。
她像是一块孤石，经历了风吹雨打，世事沉浮，人心苍凉，却依然孤傲的伫立在原地，坚守着最后的信仰。
你到底是谁？
叶蓁蓁的手掌捏紧又松开，几番挣扎，最终，她现在无视。
此刻的她根本不是她的妹妹叶美美，她无需为这个异类的灵魂忧愁。
“怎么回事？叶伯河怎么又跟李墩打架了？”
“听说就在这边，看看去!”
“人呢？怎么找不到人啊？”
“……”
人群叽叽喳喳，眼看着就要到他们藏身的这片树林后，树林正中一颗百年大树旁有一块巨石，往往，叶家三崽和李墩就相会于此。
来不及多说，几人迅速整理好神情。
叶伯河和李墩互相对视一眼，点头。依然还是原来的说辞应付众人！
所以等溪花村村民找到几人时，他们几人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圆滑老道的说辞又一次蒙混了老实的村民。
虽然这些村民喜欢看热闹，又看的是他们几人的热闹。
但——毕竟他们几个其实也看过别人家的热闹，不是吗？
在溪花村这个封闭的村落，堵塞，落后。可是，又还是保持了那一份纯真。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以血为祭：殉情(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