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阳》何祁

3、新来的

　　今天是开学的第七天，周一。
　　今天也是邵梓阳记仇上次白知余事件没和罗冯炀一起吃食堂同一个窗口的第四天。
　　同样也是白知余没来学校的第四天。
　　“我觉得，”邵梓阳嘴里叼着酸奶的吸管，把快空了的酸奶盒吊在半空中，嘟嘟囔囔地向罗冯炀抱怨，“我觉得小白同志此人，极其散漫。”
　　“怎么说？”嘴里以同样的方式叼着一盒维他柠檬茶的罗冯炀转过头，吸了最后一口柠檬茶缓缓问道。
　　邵梓阳：“你看，他开学那天出现了一次，之前又出现了一次，现在居然一直都没来过。再过三天就要过去一星期了，他这样不适应新学校生活真的行吗？”
　　罗冯炀瞥他一眼，啧了一声：“你还担心他啊？能转来七中的不是省中的妖孽就是市中的畜生，要么就是底下几个高中的学渣来寻求一个还算可以的学习环境。不管哪一种情况你都没必要担心好吧。前两种可能，他可能自学就能搞定这学期你我眼中的终极任务——学测；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更好了，因为他只是来混混。”
　　“可……”
　　“行啦，你那么关心他干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了呢，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关心人家。”罗冯炀停顿了一下，看到邵梓阳还没有明显的怒意的脸，又贱兮兮地补上一句：“还真说不定啊……人长那~么~帅~”
　　邵梓阳被这一波三折的声音恶心的够呛，狠狠地打了罗冯炀一巴掌。正要打第二下时，罗冯炀突然哎哎叫唤两下，“草！我都忘了刚刚孔姐让我叫你过去了，你快去！”
　　邵梓阳愣住了。
　　孔姐是他们的数学老师，人不凶，但是很严格。邵梓阳这点数学成绩自然是不够看，上学期最后几次周测因为睡着了都交的是白卷，这会儿孔姐估计是要翻旧账了。
　　谁让他这次数学也只写了选择填空呢！
　　邵梓阳举起来的巴掌顿时就偃旗息鼓了，他换了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看着罗冯炀，把罗冯炀看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行了知道了，你别这么看我了。我陪你去行了吧！保证挡在孔姐面前挡住她的第一线炮火，不让火星子溅到你一星半点行了吧。”
　　邵梓阳殷勤地点点头，把空酸奶盒和罗冯炀的空盒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垃圾袋，待能帮他顶炮火的小罗同学先行出发后，他才跟在后面一起去赴“刑场”。

　　这段时间整个七中就只有高二高三学生和老师，高三又和高二不在一个教学楼，于是在两人去往办公室的这一路上，都是十分平静的。没有平时那样在走廊疯跑吵闹的学生，也没有到处逮人的班主任和年级部主任，整个第一教学楼都是那么的和谐。
　　如果他们马上面对的不是有极大可能处于狂怒状态的数学老师的话，他们可能会更享受一点。

　　其实罗冯炀来办公室是还有点事情要处理的。
　　“什么事啊？”邵梓阳和他拐过弯，正对着办公室走去，顺嘴就问了句。
　　“没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这个课代表名不副实来着，当时大家开玩笑似的推举了我，我也就说笑一样做了下来。但现在高二了嘛，分班以后多得是和我们不熟悉的，也多得是成绩比我好的，我干嘛扫人家积极进取的兴呢。我打算辞掉，安安心心当个体委挺好的。”
　　邵梓阳想起了上个学期末班里那些不甚友好的闲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把劝罗冯炀的话说出口。

　　两人说着走到了办公室前，这时办公室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孔华也就是孔姐特有的沙哑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随着声音一起出来的，是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白净的男人。
　　罗冯炀和邵梓阳都被挡在了门口，他们一起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长得是真的白，衬得那副金丝边眼镜就像是被临时刷了层漆一样的亮；配上他清爽的微卷发型，让他看起来像是刚满２０岁的小青年；但他笑起来时却没那么青涩，让人看着就不由感到很可靠。
　　邵梓阳对上了男人的目光，觉得有点尴尬，偏过头想和罗冯炀对视一下缓解尴尬，但他却发现罗冯炀根本没想理他。
　　少年正站在一边看着那个笑得温柔的男人，邵梓阳心头微微一颤，赶紧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推了把罗冯炀，在对方回神后拉着他进了办公室。
　　这么做的原因大概连邵梓阳本人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他只是凭着本能办事，看到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做了。而罗冯炀本人则是刚回过神来，细细回味着刚刚的场景，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邵梓阳叹为观止。
　　他和罗冯炀认识一年多，关系也算是很不错了，但他从来没见过罗冯炀脸红的样子。先不提对方根本就不是那种脸一红就看得出来的肤色，单是他这堪比城墙的脸皮厚度就让邵梓阳怀疑他是不是就算有天全世界都被一件他干出来的蠢事尴尬地不敢对视他也能自在地笑着推推这个搡搡那个。
　　但现在，城墙也透了点红出来。
　　邵梓阳心里那点别扭瞬间就成了稀奇，心里盘算着得一会儿回去得好好问问罗冯炀这是怎么回事。

　　孔华送完谷嘉誉又回到了办公室，一眼就看见罗冯炀在和邵梓阳推推搡搡，你来我去地小幅度打闹。
　　其实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是对两个班级有心无力，她也挺不愿意转手一个班的，尤其是这个班还有两个以前她班里的还没提升的学生。在她眼里，罗冯炀虽然是个因为过于自来熟的性格而混成课代表实际上成绩不尽人意的学生，但他始终是保持着稳定向好的趋势的。但他那个要好的朋友就不同了。孔华之前只是觉得邵梓阳学习数学吃力，却没想到到后来他直接次次交白卷，这让对邵梓阳有着不错印象的班主任和她都吓了一跳。
　　正思索着，看到孔华回来的罗冯炀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端着嗓音喊了声“老师好”。邵梓阳只敢瞥一眼不知脸色的孔华，然后小声地附和罗冯炀，也问了声好。
　　孔华看着他们俩，无可奈何地呼了口气，把准备好的话重新对着他们说了遍。

　　从办公室出来，课已经上了几分钟了。不过罗冯炀和邵梓阳二人却并不急着回去上新来的老师代的数学课，反正按他们来说，谁来都一样，爱学不学。
　　然而生活却总是喜欢打脸的。
　　罗冯炀没敲门就直接推开教室那扇咯吱作响的旧门，在全班包括老师被打扰后向他投来目光时本想像往常那样一笑了之，但那个未成形的笑却僵在了他的脸上——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刚刚那个出现在孔华办公室的年轻男人会出现在这里啊！
　　罗冯炀被邵梓阳推着恍恍惚惚地走回了后排的座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今夕何夕，等到后排的邵梓阳戳戳他的后背才勉强偏过头问了句“怎么了”。
　　“你看，”邵梓阳伸手一指黑板，“那是不是他的名字啊？”
　　罗冯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黑板右中部写着字迹漂亮的“谷嘉誉”，这三个字顺着罗冯炀的视网膜一路飘到他的脑子深处，狠狠地扎了根。
　　谷嘉誉是年轻，但是教学水平很好，一堂课下来学生都没什么不适应。当然，除了日常数学课犯困的邵梓阳和今天格外恍惚的罗冯炀除外。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谷嘉誉其实有题没讲完，但他并不是喜欢拖堂的老师，一道题的事他觉得放到中午讲也行。于是吩咐谷嘉誉了数学课代表去他办公室拿作业，在看到冲到讲台前来的人以后一时愣了。
　　罗冯炀笑得有点不太自然：“老、老师好，我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我叫罗冯炀，您可以叫我小罗小冯小炀都行。”
　　谷嘉誉微笑着点点头，转身领着紧张的课代表去办公室，一路上似乎也能感受到罗冯炀的不自在，还贴心地走快了点，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罗冯炀落在老师后边，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握拳：还是不辞课代表的职务了！
　　然而罗冯炀一心沉浸在好好发展和谷老师的计划中，完全忘了他还有个上课睡着的朋友，自然也忘了他往常都是会喊醒这位朋友的。于是，当邵梓阳被前前排不小心丢到头上的作业本砸醒的时候，一个课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见色忘友的罗冯炀依然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在和谷嘉誉话家常还是在被孔华唠叨。

　　睡了大半节课和大半个课间，邵梓阳确实有点累。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胳膊也很酸痛。而且因为睡觉时压迫了眼睛且刚醒过来的缘故眼前还一片模糊，邵梓阳模糊地见有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朝自己走来还以为是罗冯炀终于舍得回来了，连忙招手：“罗，老罗，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快去给我灌点水。”并顺手指了指桌角的水杯。
　　“罗冯炀”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但依然伸手拿了水杯出了教室。邵梓阳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继续趴下准备再眯一会儿。
　　“我的阳！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叫我小炀！！！不对，万一他也叫你小阳怎么办，不行这不行！”罗冯炀显然激动过头，几句话连珠炮似的吼出来，吵得邵梓阳耳朵都疼。捂住耳朵刚想说点什么的邵梓阳突然发现还在尽力表现自己多激动的人手里并没有拿水杯：“喂，你怎么回事，我水杯呢？你不会给我一个激动扔了吧？”
　　罗冯炀稍稍冷静：“水杯？什么水杯？”
　　“就我刚让你去倒水的水杯啊。”
　　“你睡傻了吧，我刚回来！！”
　　“那刚刚……”邵梓阳话没说完，那位真正拿了他水杯去倒水的人终于出现了。
　　罗冯炀看着来人把水杯放回邵梓阳桌上，又自然地坐到了邵梓阳旁边：“哎，这不是白知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