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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奇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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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大驿馆,说是昨晚也被迷晕了,到此时还未醒。”
曙心说:“她还真会作戏。” 面上的神色却是惊诧莫名:“王后也被迷昏,只怕是反过来着了殷迟的道。殷迟那混帐东西这回动静不小,留不得了。”
皱眉,传令随从进来,吩咐道:“待王后醒来,立即通知我,我有事和她商量。”
没再理睬丽夕,曙带着孔夷,匆匆离去。
斑驳的阳光中,丽夕朦胧着泪眼看着曙离去,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一去,只怕是咫尺天涯,从此山高水远。
*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死寂的气息。
走出大驿馆,平日嘈杂的街道,今天静若无波的湖水。一具具尸首,暴突着眼的、血肉模糊的、肢体不全的、抱着婴孩的、横七竖八,随处可见,街面被腥红的血水染成哑红色。想必城内四处,定有多处与此相类。多年纵横沙场,早已见惯血肉横飞的腥烈场面的曙,此刻突然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王上,你没事吧?”孔夷关切地问。
曙摇摇头:“刚才演的那出戏,还算逼真吧?”
孔夷忖道:“王上要王后知道,王上已中了她的计,将出手除掉殷迟,自乱阵脚。这层意思,让丽夫人转告即可呀……”
曙的神色冷冽:“丽夕已不可信。”
孔夷心中暗暗叹息。迷失了自己的女人,什么也抓不住了。
“殷迟现在何处?”
“城内一处秘密的地点,我和他通有消息,王上随时可以召令他。殷迟逃出城外,意图归国谋反,是我和殷迟商议后放出的假消息。”
“很好”。
“昨晚殷迟‘不听军令,率众而去’后,随即偷换妆成赫国精兵,与努军死战。王后为避嫌疑,昨晚并未出现,殷迟得以混水摸鱼,折损努军无数。”
曙会心一笑,兄弟般拍拍孔夷的肩膀:“你与殷迟,随机应变,良将也。”
孔夷正色:“多谢王上夸奖。”
曙低声道:“此处并无旁人,不必拘礼。”
孔夷这才抬头,挤眉弄眼地笑了:“我倒罢了,只是殷迟那小子,不得不又一次背上贪财好色,不遵王命的恶名。”
“何只如此,这次可是谋反的大罪名。”君臣二人相似而笑,曙郑重承诺:“灭掉努国以后,你和殷迟等人,我必重赏。”
曙心内暗暗得意:“月牙,你入黎宫近十年,醉心权术,离连诸国,数番弄鬼,当我痴哑一般。我竟无知无觉。当真是动你不得?不过是谋略深藏,伺时待机而已。迷惑本相诱你上当的殷迟,只是我反算你的众多发招之一而已。枉你聪明自负,却不知死期已至。”
看似温暖的冬阳下,有股股冷风挟劲而扑。曙低声道:“孔夷,是时候动手了。”
孔夷神色一凝,端正肃手:“孔夷听令。”
召集众将聚议安排,一切安排妥当,曙成竹在胸。
待众将相继领命而去。曙立于窗前,看着外面广袤的天空。到底是肃杀的冬日,纵然艳阳悬空,天空依然铅云铺浪,晦涩不明,让人莫名的觉得沉闷压抑。清粼,该去看看她了。他念着她的名字,心有些疼。
*
清粼很奇怪自己居然还有力气走出宫门。就在宫门外,曾经聚集了无数的赫国百姓,一天前,他们还用诚恳关切的目光望着清粼,齐声祝愿她早日恢复健康。今天,却一片残肢遗骸,血腥冲天。清粼俯下身,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她想哭,眼中却流不出眼泪。
她喝退跟随的侍女和侍卫,一个人出来了。还用顾惜自己的性命吗,死了倒好,免受悔恨和愧罪的折磨。宁愿此时有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射来,没入她的胸膛。
一群黎国士兵,正在那里整理尸骸,一具具的尸体被抬上板车拖走,士兵们的表情是木然的。甚至清粼公主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抬眼看她一下。
沿着血腥的街道,一路走,一路干呕,呕完再走,走完再呕。清粼的表情也是木然的。但是她知道,她现在看到的一幕幕惨状,会是她一生中最惨烈难忘的记忆。
沿街,都有一群群的黎国士兵在清理尸体。从零星听见的支言片语,清粼知道了这些死去的赫国百姓,会全部被清理到城外掩埋。
街口,新张贴出了《安民榜》,墨迹新鲜,尚未干透。清粼淡淡地扫了一眼,苦楚地牵动唇角。“……将善待未亡之民,给予衣食,医治伤疾……鱼纵而出……尽可安居……”云荆城内,还有血腥刀箭下漏网的百姓吗?
别说,还真让清粼见到了一群。他们蜷靠在一起,惊魂未定,眼神木然而空洞。一些黎兵正在给他们包裹伤口,以及分发食物、清水等等。
清粼羞愧难当。
她逐一握住他们的手,不管污秽,不顾劳累,用回光术为他们疗伤,他们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曾见到她。
扶着墙一步步向下一个街口挪动,清粼觉得自己已经像被掏空了。应该还有更多活着的赫国人,竭尽全力,她也要去找到他们、帮助他们,她不断地努力着,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
“公主……”死气沉沉的街巷中,一声轻轻地呼唤,似从虚无的天外而来。
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也许,他已经出现多时了,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只是她没注意到而已。太阳悬在他的身后,光线很耀眼,映得那个人的身上也滚烫灼目。清粼不由眯了眯眼睛,拿手挡在眼前。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是谁。
她笑了:“你肯出来见我了?”
她扬起手掌,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掌心辣辣地疼,她看见他的嘴角淌下血来。
“如果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些……你就打吧……”曙的脸色也不甚好,略显苍白。
清粼空洞地看了他一眼,痛彻心扉,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轻篾笑容:“从没恨过你。就连你逼死我哥哥,我都没恨过你。宏图伟业,岂无算计;英雄相争,必有胜败。恨不得你。可是现在,我恨你。卑鄙小人,无信不立,一直以来,我都错看你了。”
她转过身去,留给曙一个羸弱不支的背影。心力体力都已经被掏空了,她累极了,已经懒得再和他说话了……他不配!
怎能不被震动,心潮迭涌。“……清粼……”第一次,曙直呼出心底那个最让他觉得安宁美好的名字。他匆匆追上去,挡住清粼的去路:“你听我说,不是我!昨晚的事,不是我干的。”
清粼抬头看着他,淡无血色的脸颊,尖尖的下巴,眼里盛满冰凉的质疑。
“其实一直以来,我和王后月牙都不合。黎努并肩作战,目的相同,利益却不同。月牙处心积虑想要攫夺所有的胜利,一统天下,霸业为皇。昨夜,我一时不察,被她摆了一道。”曙的半边脸颊红肿起来,指印清晰可见。他望着清粼,诚挚而恳切:“昨晚我确实在大驿馆内。可是,我喝下了混有迷药的酒,不省人事,根本不知你来过。丽夕将我的调兵令符偷走交给了月牙,屠城是月牙下令所为,我完全不知情。”
清粼眼里的忧伤水一般漫上来:“云荆城,如今已和一座死城差不多了。”
“没有。”曙急忙否认:“没有那么糟糕。孔夷将军三更时便已命黎军停止屠城。而月牙的努国兵勇,遭受到了赫国军民的殊死抵抗。百姓虽苦,人心若统一,力量便不容小觑。赫国本为尚武之国,性命攸关之下,这云荆城的反抗力量,根本不能与之前落败之假象同日而语。更何况,昨晚努军屠城之时,云荆城内添了一支‘奇兵’相助。云荆城昨夜虽遭荼毒,但人口损失应只……三成。”
“三成……”清粼的眸光在明暗中转换不定,不知这消息是喜是忧。复一想,眼中又生疑影:“可是我亲眼见到的,尸横遍地,幸存者并不多。”
“难道,你又在骗我吗?”嗓音微颤,恻恻若哭。
曙面露愧容:“你见到的,确实是我黎军作恶。”眼见清粼的情绪再度无限低落,他忙为其解释:“我在城内,随从不多。孔夷接到调兵令符,被骗入城,他最先担心的,自然是我的安危。所以他带着兵勇入城后,首先清剿了大驿馆四围,又命人从那里切近奂华宫,以确保努兵不会趁乱入宫。你所经所看的这几条街巷,刚好是黎军重点清剿过的,所以……”
这两个“清剿”,听得清粼遍体生寒。
曙柔声道:“城中其它各处,不全是这样的。你信我!”
清粼有些茫然:“你刚才说的‘奇兵’……”她在猜测,是否为昭将军所率的那支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