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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遗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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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大地,九国分羹:赫、黎、努、洛、念、珂、易、玳、闵。其中,尤以赫、黎、努、洛四国最强。故事以一个特定的人物为主角,并不仅仅讲述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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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清粼。
她出生于深秋,那个季节万物萧条,一片枯败,却唯有水,清波粼粼,纯净、透澈,美得动人心弦。于是她的父母,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她有显赫的父母,父亲子阡,母亲澄蓝,分别为赫国的国君和王后。她和父母,还有哥哥禁一起住在赫国王都云荆城中央的奂华宫,她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那时,天下九分,赫为其一。九国国力强弱不均,小国处心积虑日日图强,大国野心勃勃图霸天下,于是年年硝烟,争战不绝。天下若能一统,或许能从此战事消停。九国之中,以赫、黎、努、洛四国最为强盛。赫国图统天下,已非一日之想。从清粼的爷爷开始,就已经在为天下一统筹谋努力。
清粼五岁那年,她的父亲子阡从赫国的一本古籍中得知,有一个名叫月奴情界的地方,传说那里居住着神仙般的人物,他们掌握着窥破生死的秘密。于是,子阡决意离开王宫,按古籍中所描述的路线,去寻找月奴情界。他希望能获得起死回生的力量,让他拥有一支杀不死的军队,帮他实现一统天下的愿望。
那时清粼还小,她的生活中只有宠爱和欢笑,她不懂战争,不懂父亲为什么离开王宫,离开她和母亲,还有她的哥哥禁。每次看见母亲站在奂华宫最高的宫廊上向北张望,她便知道,母亲又在思念父亲了,她会走过去,轻轻地握住母亲温软的手指。
倏忽三年过去了。清粼的父亲子阡平安归来。他如愿带回了附有回光术力量的圣石。那是一块形状并不规则的椭圆形石头,通体漆黑,一握大小,着眼并无十分奇特之处。
紧闭的宫室内,子阡郑重地告诉王后澄蓝:“这是有灵性的石头,有缘人才能得到它的力量。你看,我拿着它,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虽然侥幸将它带回了赫国,却不是它的有缘人。”
澄蓝凝望着深爱的丈夫,温婉动人地笑了,低声道:“不要紧,我们可以在全国上下,寻找有缘人。”她并无奢望和野心,子阡能够平安归来长伴她和孩子们的身边就好。
子阡未置可否的笑笑,谁掌握了回光术,谁就拥有了突破生死的力量,若找来的有缘人,不能忠心为他效命,岂不是枉为他人费了心机。他亲赴月奴情界,便是为此。他拉起妻子的手,目光温柔而充满期冀:“要不,你来试试。”
澄蓝虔诚地用双手将黑色的圣石捧在掌心,然而良久毫无反应。
“你去,命人将禁叫来。”子阡吩咐澄蓝。禁已长成为一个十三岁的英俊少年,拥有良好的王家风范,机敏睿智,作为赫国的储君,他未尝不是修炼回光术的绝佳人选。
禁很快就到来了。同来的,还有和哥哥手牵着手的清粼。八岁的清粼,玉雪可爱。她当时正和哥哥一起在花园里玩耍,听见传召哥哥,便一并跟来了。
看见可爱的一双儿女,子阡和澄蓝均露出会心的一笑。
可让子阡和澄蓝失望,禁同样不是有缘人。
“这块石头黑漆漆的,好奇怪。”清粼好奇地从哥哥手里拿过黑石头端详,黑石头一入她手,突然幻发出柔白的光芒。
“天!清粼!”子阡激动得无法自抑。
又过了三年,赫国的清粼公主拥有回光术一事已经传遍天下无人不知。而这时,清粼才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依旧过着无忧无虑地生活,间或用自己的力量,为受伤的小动物治伤、为父母带来的伤者、亡者医伤或回魂。每次看见自己能帮助他们重新恢复生命和健康,清粼都特别开心。
然而,突然有一天,奂华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女人,肌肤胜雪,貌美如花,自称是一名来自月奴情界的黑仙女,名叫黑雅。
黑雅看着子阡,笑容像花瓣一样美丽:“子阡,好久不见了。这三年来,我天天都在想你。今天,是我们约定的三年之期期满之日,你必须跟我走。”
有泪,悄悄地自澄蓝的眼波中溢出,滑落在白玉台阶上,无声地惊起尘烟。
“对不起!”子阡向澄蓝深深地弯下腰去。
“记住,一定要完成天下一统!”子阡拍拍儿子的肩膀,一副千斤重担,就这样压到了年轻的禁的肩上。
“清粼,一定要全力帮助哥哥,知道吗?!”子阡看着清粼,眼里满是怜爱。
澄蓝泪飞如雨。当年,子阡九死一生到了月奴情界,历尽磨难,却索求无果。后来,他认识了黑雅,以应允与其完婚为条件,才从其手中换回了圣石。今天,是他的应约之期。
子阡牵着黑雅的手离开了奂华宫,从此再无音讯。
子阡离开的当天,十六岁的禁便登基为王。一切,如同宿命,早已安排妥当。
懵懵懂懂的清粼还不太明白大人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一年以后,寒冬的一天,北风呼呼地刮着,母亲澄蓝独自再一次爬上了最高的宫楼,她站在宫廊的尽头,空洞地向北张望了很久很久,然后坠楼身亡。
清粼想用自己的回光术挽回母亲的性命,可是哥哥禁阻止了她:“妹妹,难道你没发现,她的心早已碎掉了吗?随她去吧。”
清粼错愕地望着哥哥冷峻而忧郁的面孔,然后含泪同意了。母亲的死让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懂得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东西。
澄蓝被隆重安葬于悦陵。悦陵本是她与子阡的合葬王陵,可是,只怕她将永远孤独地留在那里,永远等不到子阡的到来。
奂华宫中从此只剩下清粼和哥哥相依为命。
一年又一年,春荣秋枯。清粼渐渐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她快乐而易感,聪慧又敏捷。常常,她也会爬上奂华宫最高的宫楼,站在亡母当年遥盼父亲归来的地方,极目远眺,看着天边恬淡的云,思绪纷乱而空灵。
*
十六岁生日时,清粼向哥哥讨要一个心愿:要哥哥带她去参加二十年一度的九国盟约会。本次的盟约会地点定在黎国的绵城,因此被称为绵城之约。这是极隆重、极正式的天下盛事,九国国君都会麟趾参加。
清粼太向往这次出行了。她贵为赫国的公主,又是稀有的回光术的拥有者,别国觊觎她的人太多,为了安全起见,她听从父兄的叮嘱,自小很少走出赫国的王宫奂华宫,更别说领略他国风情了。
禁委婉地拒绝了清粼的请求。国君离国远行赴约,来回长途奔波已经危险重重,再带上声名远扬的清粼,这一趟会不会有闪失,谁也无法担保。自己王冠在顶、战甲在身,遇上伤难,亦是身份使然,即使有了伤难,尚有清粼相救。然而清粼柔弱单纯,她的回光术力量也有局限,能救他人命,却难医自身,她万万不可有丁点闪失。他不愿冒这个险。
清粼百般恳求无果,她没有死心,命人请来了大将军越开。越开是赫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军,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为赫国入重围、逼悍敌,多次出生入死。当然,每次重伤归来,都是清粼为他疗伤。尤其有一次,越开遭敌暗算,胸口连中数箭,当时便断了气。一天一夜之后,待他的遗体被送至奂华宫柔光殿清粼公主面前时,身体已冰凉。清粼当时有病在身,为救这一员虎将还魂,她大费神元,虽救活了他的性命,复原了他的身躯,可自己疲劳过度,好久才恢复元气。越开对公主自是感恩戴德,莫命不从。可对于这次清粼公主的提议,他宁可死也不答应。
“你若不遵命照办,我便立刻死在你的面前。”出门心切的公主恼了,气急败坏的使出一招杀手锏。
眼见明晃晃的短刃贴上了纤白细腻的脖子,公主向来温柔明理,从未见她有这般吓人架势,越开冷汗潸潸,屈膝伏身:“越开遵命。”
如此重要的长途御行,越开是推之无二的随行大将,全权负责御行的一切事宜。他请清粼改扮成随行侍女模样,秘密安排她钻进了侍女乘坐的宫车。
躲在宫车内,走过一片又一片的国土。轻轻撩起车帘的一线,望着车窗外流逝的每一样风景,清粼时而欣喜、时而感伤,少女的情怀雀跃不已。
禁的御行军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已到达黎国绵城的边界,再过两天,就是绵城之约的日期了。这天晚上,禁正在行营阅读国中加急送来的函件,清粼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妹妹,你怎么跟来了?”禁又惊又喜又生气。
“人家已经跟到这里来了,想送回去也来不及了,就不要生气啦。”清粼拖着哥哥的手撒娇。
除了无奈的苦笑,禁还能怎样?!
绵城,憩宫。人头躜动,却井然有序。戒备森严。
清粼依旧一身素衣侍女打扮,怀着兴奋与好奇,跟随在哥哥身后进入了议事大殿——永一殿。
九国国君及随行王公齐齐到场,清粼一双活泼泼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玳国的国君只怕有八十多岁了吧,须发皆白,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真不知这么远的路途,他怎么来的。珂国的国君将长子也带来了,天,那个王子怎么那么矮那么难看,趾高气扬,对奴仆凶巴巴的,珂国国君曾派来使者,带着重金向哥哥祈求联姻,将王子说得天花乱坠,幸好哥哥没答应。念国的国君衣着简约,脸色古板,宛如修行者。最不堪的是洛国的国君,如此庄重的场合,仍念恋和自己的两名美姬饮酒作乐,丑态横生。易国的国君态度极其谦和,满面堆笑,哪怕对待侍从,也是温和有礼,可清粼听哥哥讲过,这位国君性情最是奸诈残暴。闵国的国君模样文弱,看似病怏怏地。最让清粼吃惊的是努国的国君,居然是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姑娘,貌美端庄,神色凛然不可冒犯,让人暗生钦佩,清粼也对她格外多看了几眼。
憩宫本是黎国君王的避暑行宫,此次九国盟约会在此地举行,自然由黎国的现任君王曙担任主会人。就在清粼流连偷瞧诸国各色人等时,曙微笑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当清粼的目光落到曙的身上,她的心田突突地似被闯入一头活泼泼的小鹿,眼睛再也转移不开了。
那是怎样英姿勃发的一个男子啊,明亮夺目,卓尔不群,且拥有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他的一举一动,都似九月最红的枫叶悠然飘落澄澈的碧潭波心,撩动碧水的涟漪。波纹荡漾,连绵不止。清粼头一次体会到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痴痴地看了很久很久,恍入痴梦,痴梦醒转,她垂下头,悄悄地红了脸。
“九国盟约会是天下盛会,本次盟约会由本国担任东道国,曙倍感荣幸。各位国君不辞辛劳,长途奔波而来,本王作为东道主,向各位的陛临表示由衷的感谢。”曙侃侃开篇。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几次落在了努国国君月牙的身上,月牙向他颔首微笑。
绵城之约中,天下一统的理论,头一次被正式地提了出来。盟约会在一片笑语喧哗中进行,可其中掩盖的玄机和杀气,任何人都明白——谁都想一统天下当皇帝。尤其是黎、赫、洛、努这几个大国,争霸之心,早存非一日。
清粼听着各国的辩论,想起父亲的离去,母亲的亡逝,自己修炼的回光术,哥哥的日夜兵戈操习,不全都为了天下一统吗?天下一统,善焉为民,只是这过程中,将有多少辛酸和残酷?
四天的绵城之约很快结束。返程途中,从紧绷的精神状态中走出来的禁,这才留意到妹妹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出来见识一番,是不是还没玩够?”他问妹妹。
清粼的目光掠过一丝慌乱:“哥,我刚发现,母后给我打造的那只芙蓉金丝如意镯丢了。”
“你出宫以来一直是普通侍女打扮,素衣素服,怎么还会带着这件珍贵首饰?”禁为妹妹着急。
“哥哥你也知道,那只如意镯是我十岁生日时,母后亲自督工为我打造的生日礼物,是母后的遗物,见到它,如果见到母后一般,我舍不得摘下它。”清粼低低地说。
闻此言,见此景,禁不禁有些感伤,他放柔了语气,问:“清粼,有没有想起来,可能丢在什么地方?”
清粼的脸微微红了红:“我想,可能是绵城之约第四天的下午,留在了憩宫的永一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