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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真心实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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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愿毕竟年轻,伤好得很快,又过了好些天,林之异已经允许他在府里四处转悠了,只是还得让那两个家丁寸步不离地跟着,美其名曰照顾他。
林之愿倒也从善如流,顺从一点,才能让他尽快放松警惕。
不过,自从那天李睿成来过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林之异了。
“大少爷,李公子的信。”
吴管家给他送来一封信,林之愿拆开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吴伯,我从前去天宝阁,要带上多少银子呀?”
“大少爷,您以往花钱都是没数儿的,去天宝阁,往往是带着钱庄的伙计,将您的花费记在账上,再带上天宝阁的伙计去钱庄取银票,一次下来,就得几百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银子?”林之愿摇摇头,这林之愿可太能花钱了,照他的花法,林府迟早要被败光。
“那你去账房,替我支取五百两银子吧,天宝阁新来了一批好宝贝,就在这两天竞价出手,李公子邀我明日一块儿去看看。”
“那大少爷,这事儿要同二少爷说吗?”吴管家斟酌着问道,其实他知道,没有二少爷的首肯,大少爷是出不了大门的。
“也好,等他回来,劳烦您去跟他讲一讲,他就是太爱操心了。”林之愿装作无所谓道,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第二日,林之愿早早就准备出门了。
他的伤大致都好了,只是额头上那条疤太过显眼,有些破相,于是他顺便换了个造型,将以往高高竖起的头发放下来,扎在脑后,饰以蓝白的珠玉,再剪出一片刘海挡住疤痕,这么一来,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潇洒风流之态、俊逸温文之风。
他一路走出去,府里的丫鬟们见了,皆是一阵怦然心动,连小厮们也围观赞叹。
得了林之异的首肯,门口的家丁自然放行,林之愿憋闷了好些天的心情这才舒朗了些。
他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四周跟了六个家丁,不知林之异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对他本人不放心。
他拿出怀里的银票,今日省着点花,剩下的可以作为他逃跑的盘缠——为了不引起林之异的警觉,他只能悄悄地存一点钱。
没想到大少爷林之愿花钱阔绰,手里却一点储蓄都没有,还要他以这种手段来获取,唉。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钱庄伙计追着付钱的样子,还真有点心疼,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到了天宝阁,他远远地就看见李睿成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上了楼,果然见他已经等在雅间,只是,林之异为什么也在这,二人看起来还相谈甚欢?
“林兄,你可算来了,本以为你受了伤,会比以往憔悴一些,没想到却更是灼灼如玉,风彩逼人啊!”李睿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着扇子赞叹道。
“李兄哪里的话,我只是换身行头罢了,比不得你春风得意,节节高升啊!”林之愿知道他最近仕途得意,正在兴头上。
“哈哈哈哈,林兄的消息倒是很快!”李睿成近日确实官升一级,眼看仕途坦荡,所以心情极为舒畅。
他转身去跟林之异说话,林之愿也看过去,却发现他一脸嫌恶地盯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林之愿心里一堵,也不愿去看他的冷眼,径直坐下。
李睿成好像发现了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于是打了个圆场,提醒他们看那楼下展出的珍奇宝贝。
这些东西美则美矣,但要价极高,林之愿没什么兴趣,就看个新鲜。
不过什么也不买容易引二人猜疑,于是他对一个硕大的夜明珠出了价,但是林之异好像故意要跟他作对,出价总比他高那么一点,他囊中羞涩,后面叫价一路走高,他便没再参与,眼看着林之异最后出了天价把那珠子买了下来,然后跟李睿成二人你来我往地互道恭喜。
林之愿鄙夷地看了他俩一眼,暗自腹诽:骄奢淫逸,一丘之貉!
后来他看李睿成与林之异二人聊生意上的事儿,便下楼去逛了逛,随便买了些小玩意儿,又遇到以前一些所谓好友,认识不认识的都有,便坐在一起喝了点茶,看他们互相炫耀得手的宝贝。
他们知道他最近受过伤,便问起他的状况,他觉得没什么,便如实相告,有几个好奇的凑过来,掀起他的刘海去看那疤痕,他面子薄,不好推辞,就任由他们去看。
楼上,李睿成有急事要先走,林之异送走他,便来寻林之愿,入眼便看到这一幕。
“住手!”
他三两步走过来,从人群里一把拉起林之愿,护在身后,语气不善道:“各位既然对伤疤这么好奇,与其看别人的,不如亲自去试试!”
几人面面相觑,有认得他的,挑衅道:“哟,二少爷怎么这么大脾气,林兄受伤的时候,可没见你护他一下?”
“原来是林二少爷,我们是林兄的朋友,关心他一下怎么了?不像有些人,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
林之愿听到这些话,连忙站出来,“各位,误会,都是误会,舍弟只是太过担忧我,对不住了,”他又对林之异道:“都是朋友,没什么的,他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林之异看他一副和事老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眼扫了一圈,这些人也不值得他去费神,于是拉起林之愿就往外走。
林之愿被他拉着走,感觉面子上过不去,可他挣了半天,也没从他手中挣出来。
出了门,林之异将他推进马车里,自己随之坐了进去,这才把手放开。
林之愿猛然跟他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浑身不自在起来,总感觉他又要莫名其妙地兴师问罪了。
果不其然。
“林之愿!你怎么能让他们那么动你,你不知道拒绝吗!”
“他们就是好奇看一看,真没什么的,”林之愿长这么大,还真没人这么管过他,况且林之异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但他也不敢直接挤兑他,“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好这么计较吧。”
“呵,所以你是喜欢这样?”林之异向他靠了过来。
“没有,你说得对,我以后注意保持距离,”林之愿急忙改了口,双手做了一个交叉的动作挡在身前,警惕地看着林之异,“对,保持距离。”
林之异坐了回去,冷哼一声,看向别处。
林之愿蓦然发现,他的嘴角好像微微弯了起来,难道他在笑?呵,什么恶趣味!
“阿异,你今日怎么会在这里,李公子也约了你吗?”
“我路过。”
林之异知道李睿成派人调查过他,所以想亲自来探探他的意图,得知他是想拉拢他,为以后在渠安城的人脉铺路,也就不打算再理会他。
同时,他也调查过这个人,李睿成在玩乐方面是个中翘楚,拉着从前的林之愿干了不少荒唐事,他不想现在的林之愿再跟他走得太近。
“阿异,我最近在府里养伤,闷得慌,过几天宋庄该收租子了,我想亲自去,”林之愿观察着他的反应,“你看可以吗?”
这身段放得够低了吧?林之愿都有点鄙视自己了。
林之异闻言,回过头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林之愿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林之异冷冷道:“我跟你一起去。”
“啊?!”
“怎么,不愿意?”林之异一挑眉。
“……没有。”
看着林之愿泄了气的模样,林之异觉得好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林之愿对他,一直是小心翼翼的。
一开始,他是端着大哥的架子,想要接近他,跟他交心,后来在华英镇,他落水的时候没有及时被救,回来后好像是对他存了戒心,有些抗拒。
但是最近,周老爷被杀以后,他好像……开始怕他?
是因为看到他大开杀戒?不,在山上遇袭时,他亲眼看到他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是冲上来救他。
难道……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低着头陷入沉思,好像很不安。
回到府里,林之异就找来吴管家,整个林府,数他知道的最多,也跟林之愿走得最近。
“吴伯,林之愿最近,可有记起来七年前的事情,或者,你与他说过什么?”
吴管家疑惑道:“二少爷,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大少爷他对以前的事,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刚醒来的时候,还说胡话,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忘了,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也都是我一个一个给他讲的。”
“……那关于我的事呢?您从头讲一遍吧。”
“是。那时候,大少爷刚从水里救起来,大夫都说他没得救了,我们就准备着办后事,可没想到,烧了三天后,他竟然醒了过来!”
死而复生?这倒是与罗葵讲的一样。
“之后就有官差来问二少爷您的事儿,大少爷听说自己有个兄弟在牢里,让我第二天就去牢中打点,让他们待你好一点,还带了好些衣物给您。”
“再后来,就传来了新皇登基的喜讯,大少爷专程去了真夜楼,想同李公子打听打听如何赦免您的事儿,没想到被他们灌了药,差点……大少儿吓得连夜就跑了回来,”
听到他被灌了药,林之异紧张地直起了身,然后才松了口气,想起这应该就是罗葵说的,第二次出手那次吧,亏他命大。
“然后大少爷就问我,说你们小时候关系怎么样。”吴管家抬起头,长叹一声。
“唉,老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到你们兄弟能和和睦睦的,这搁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了,但是这次,我觉得是个机会,”他看着林之异道:“我就跟大少爷说呀,你们小时候是多么的要好……”
所以林之愿一开始,才百般讨好他?
“后来,牢里传来消息说,赎您出来,得交上一千两黄金才行!一千两?这吓得我呀,要知道,大少爷这次转了性子,对待钱财是格外的……谨慎。”吴管家擦了擦汗,差点说出不敬的话来。
“他自己的衣服破了,都舍不得买新的,还将吃穿用度都削减了一大半,平时上个街,总是两手空空的回来——我以为这一千两黄金,他是万万不愿意出的,没想到,他连眼睛都没眨,就让我赶紧卖了田产店铺去凑钱,心心念念的想早点接您回来,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中秋。”
过中秋?中秋之夜,正是真夜楼失火那夜,那时候,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让林之愿葬身火海的。
林之异摩挲着手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吴管家见他神色有所松动,语重心长地叹道:“后面的事情不用我说了,在我看来,大少爷他对您呀,是真心实意的好!”
吴管家走后,林之异坐在原地思索了好久。
他心中烦躁,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林之愿……林之愿……他到底要拿他怎么办呢!
以前的事,他忘了,就能当做不曾发生过吗?
他母亲的冤屈,林之愿的李代桃僵,都是林夫人所为,好,他可以勉强不向他追究。
可他两面三刀,欺他辱他,害他从小失去父亲的青睐,最后半死不活地离家出走,背井离乡,在外面颠沛流离不知死过多少次,这些怎么算?
他这前半辈子的孤愤和怨恨,要向谁讨个公道?
林之异闭上眼,那些漆黑难眠的黑夜,那些生死一线的瞬间,那些刀头舔血的日子,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可最后停留在眼前的,竟是林之愿并不算很高大的的背影——他面对刀剑森严,挡在他前面,身体紧张得发抖,却还是坚定地站在那。
他微微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对他们说:
“这是我兄弟,他还小,什么也不懂,几位有什么话,问我就好。”
“呵,不自量力。”林之异冷笑一声。
但他知道,自己也许败了。
也许早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