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又过昨夜风》长乐安远

1、初闻不知其中意（零）

　　后人评价一个朝代，往往从为君者的功绩过错来开头，明君秉盛世，乱世出昏君
　　一个和平安定的朝代，总是让人称赞的
　　嘉世王朝是长寿的，从当今圣上起算，如今满打满算，也已经三百年了，圣上的爷爷从一个昏君手里打下了这片江山，以他为鉴，教导自身和他的皇子皇孙如何治理国家
　　按理说，一个国家到了鼎盛的时候，就会逐渐走向衰亡，纵观历史，仿若不可逃的宿命
　　不过嘉世王朝却不然，不知是还没到最鼎盛的时代，还是已经逃脱了这亘古的宿命
　　这个为人称道的王朝，一直将繁荣的持续了下去
　　在天子脚下，国家最繁华的玄武大街，正在因为春节将至，到处张灯结彩，稀罕物什，玲琅满目，满大街的吆喝声从一个月前开始就络绎不绝，节日喜庆的氛围萦绕每一个角落
　　一位衣着干净朴素带点寒酸的少年起个大早，收拾点笔墨纸砚背着一个破烂的小桌子从城外的一个破烂茅草屋里走了出来，说是破烂茅草屋，收拾的却十分干净，外面还围了一个小菜圃，里面像是种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种，土地是翻好的，但是一到冬天就会铺好用来保暖的草垫子却没有盖
　　少年合好门，没有门锁，只是简单的拿一个绳子将门和茅草系在一起
　　虽然知道这样子根本防不了什么，这寒酸的房子也不会有贼想要光顾，少年还是仔仔细细的系好，拍拍手
　　“嗯，可以出发了！”少年笑了笑，稚嫩的脸看上去不过才十二三岁
　　春节。这个普天同庆的大型节日，一年到头忙碌的人都会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天尽可能的欢庆，没钱的会想尽办法把桌子摆满，有钱人家更不用说，极尽奢侈，各种新的，好的，稀罕的都可劲的展示出来
　　正因如此，一些小摊小贩赚钱的机会就来了
　　城门大开，来往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一下带的物什，吸引了一大批来城里卖东西的外地小商人，但是城里不许留宿
　　所以少年起了个大早，趁着人少，在中央地区占个了好位置
　　少年放下桌子，铺好纸墨，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布条，顺手折了路边树枝，穿在布条上插在桌子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代写春联”
　　收拾罢，少年捡了几个石头。又在自己附近围了一个圈，这在商贩界，意味着占地
　　不知道是给谁占的地，不过天还蒙蒙亮，除了远处不论何时都辉煌明亮的宫殿，余下连绵的万家灯火偶有一两处明亮，就连彰显节日气氛所挂的千盏灯也还没重新点亮，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巡逻的士兵还有一些也是和他一样趁着早占地方的商贩
　　少年打了个哈欠，默默看着这还没有染上色彩的喧嚣之地
　　过了一会，终于，人开始多了，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吆喝，大街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少年俊俏稚嫩的脸庞吸引住了几个俊俏的小姑娘，在少年面前走了几个来回，只管捂嘴偷笑也不上前，不知道到底是要写春联还是不写
　　少年眼不抬，蘸墨已经写了一幅
　　一位旁观的老大爷凑过来问“这啥意思啊！”
　　少年微笑“意味着新年新气象，明年会发大财，保佑你家全员健康，和顺”
　　“哎呦！这几个字包含那么多啊！好！这字写的也漂亮！我买了，多少钱”
　　少年笑的更开朗了“谢谢，十文，不还价，祝您新年快乐”
　　大爷喜滋滋的付款走人，少年这才抬头，对着一直偷看这里的小姐们点头微笑
　　那俊俏模样，果然唬住了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推我搡的凑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仿若也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请问几位想写什么样的春联”
　　几位姑娘互相看着捂嘴笑，一位比较胆大的上前笑道“想要能写成这一段佳话的对联”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可超出范畴了”
　　少年顿笔思索半刻，抬头无意看向几位女子身后，看到不远处往这边走的身影，笑道“这事应该找算命先生，喏，人来了”
　　一群人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一位穿着鸦青色道袍柔弱矮小的人正缓步走来，来人说不清面貌，看上去还很年轻的脸上留着长长的胡子，遮住了大半边脸，让人看不清面貌，只余下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人腿脚好像有些不适，右脚有些跛脚，背着一个大大的布包，慢慢的往少年的方向渡
　　少年口中的算命先生迎着一群人诧异的目光走到少年占的地旁，把随身带的装备一一放好，再抬头，一群人还是看着他
　　这先生愣了一愣，猛然茅塞顿开般，立刻摆出一幅营业嘴脸，高深莫测的笑道“看手相五文，看面相同价，测姻缘十文，正值春节，测姻缘送一次看手相”
　　这先生名唤洛书何，看不出来到底多大岁数，少年遇到他时，他就留着这么长的胡子，问他，他也只是要么高深莫测的说得道之人年岁早已遗忘，要么嬉皮笑脸的说乱问人家年龄，你不害臊，诸如此类，少年便放弃了想知道的念头
　　两人是做生意认识的，少年是个孤儿，原先跟着一个乞讨的，后来乞讨的偷了别人家的东西，被当着少年的面，在一条小巷子里给人活活打死，少年没了依靠，但也没饿死，他草草的给乞讨的下了葬，模仿乞讨的样子，靠着年纪小，也不愁饭吃，但是一直乞讨也不是事，少年虽小，也知道知识是不可缺少的，虽然没钱，但还是靠着每天蹲在一户书院门前终于吸引到了一个善良人的注意，不过因为没钱，他还是不能进学院，那人想了个法子，让他藏在书堂外一颗百年歪脖子树上，少年欣然接受，此后学了四年，少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离开了，后人再见他时，他就在边做小生意，边游走四方云野学习天下知识，当时少年靠摆摊为生，哪里有集市他就去哪里，支个小摊子替别人代写书信，抄录书籍，偶尔也会做一些杂工，和这个算命的，两人也是有缘，在不同的地方遇见过三次
　　从此后，互相看熟脸后就发现总能在要去的地方遇到，少年便每次早早摆摊都给他留一个位置，来与不来，全靠定数
　　少年没名字，但是面容俊俏可爱，有人称唤过他“玉郎”，他觉得甚可，干脆就应上了，但是名字，他其实并不太在乎
　　而洛书何，也算是有些本事的，找他算命的人都说他是活神仙，但是玉郎不信神佛，总是说他唬人的能力真强，洛书何也为自己争辩过几句，说道“言语能迷惑一个人，也能改变一个人，只要你说的是人家需要的，可以给他带来希望的，或者能够让他认清眼前的，真真假假就都不重要了”
　　玉郎闻言，沉默了良久，道了一句“师傅”这不还是唬人吗
　　送走了喜滋滋的客人，玉郎道：“你今天比以往早不少，昨天没有找到地方睡觉吗”他几个月前早早来到这里找了一间没人要的茅草屋，收拾干净，本来想和洛书何一起住，但洛书何拒绝了，说是那里不是他要住的地方，无法，只能由着他去，总是有能住的地方
　　“就在城外的土地庙里睡的，收拾了一晚上才能住人，还没睡我这就来了”洛书何细细点着手里的铜板，十五枚，够两个人吃一顿面，明天的早饭也不用愁了
　　不过
　　洛书何看看天，念道了一句日子，招呼玉郎来到他身旁，捏着他的手反复看了看，过了会，才放下，叹口气
　　玉郎不明所以，但是也没开口询问
　　洛书何从怀里摸出一根细细的红绳，从手里捡出一枚铜板穿上，然后递给玉郎，让他系在手腕上
　　虽然疑惑。但玉郎依旧乖乖照做
　　洛书何：“这个就当做这些日子你照顾我留的纪念”
　　“嗯？”
　　洛书何遗憾道：“小家伙，你的运势来喽”
　　玉郎依旧不明所以
　　洛书何却懒得解释了，摆摆手，坐在自己的小摊子上装作高深莫测的摸胡子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玉郎摊位前
　　“运势？”玉郎眉头一凌，缓又舒展开，露出了营业的微笑“这个唬人精还真的有能耐啊”
　　马车上下来一个很消瘦的人，大概三四十岁，穿着华美，一看就非富即贵，来人有些气虚，却有些神采奕奕
　　玉郎心想“这是要出现千里马和伯乐的场面？”但是自己好像算不上是匹千里马
　　来人却看也不看玉郎，径直走向洛书何
　　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那人道“在下是吏部尚书商字衡。。”
　　玉郎怔了怔：“原来不是那样的剧情”
　　实际上，就是玉郎设想的剧情。不过他不是去给别人当千里马的，他是去给别人当儿子的
　　也不知道洛书何说了什么，商字衡看上去有些恼怒的挥袖打算走人，正巧一个转身，看到了正愣在一旁的玉郎，商字衡看着玉郎思索了半刻
　　便上前询问他的家庭，生活，在得知玉郎是个孤儿时，委婉几句就开始询问是否有意愿跟他回家，做他贴身的小棉裤
　　玉郎很认真的思索，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已经被商字衡握在了掌心，那拒绝的词句在唇舌间翻了几番，终究还是湮灭在这无声的温暖里，他就这样，成了商府的小少爷
　　不过奇怪的是，玉郎小少爷刚进府没多久，就有人看到商府大清早的就驾着马车将玉郎送了出去，没人知道送到了哪里，但是更奇怪的是，不到一个月，他又被接回来
　　时间流转
　　又四年后
　　天子脚下的玄武大街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近几年来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一皇上松了禁制，各地来往都城经商求学变得容易
　　二是日常生活中突然多除了许多惩奸除恶的英雄或者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无一不有着俊俏的面庞或者过人的能力，一时风靡整个都城，这也为画舫青楼的演唱增加了不少内容，也让百姓茶余饭有了谈资
　　大街上一家辉煌的茶馆里，固定的戏台上正在唱着少年英雄的事迹“东厢闺中觅，谁家公子过墙来，长发透水色，冠霞眼中藏，银铜飞鸟衔长鬓，夜。。。”歌声清亮，随着舞女的一个振袖旋转
　　底下人一阵叫好声
　　但这一阵喧闹都没有惊动楼上的一个人
　　那人斜斜的靠在窗口旁，眯着的眼看不清楚是在看底下的人。还是在睡觉，支撑着头的胳膊露出一大段白皙手臂，上面戴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穿着一枚铜板
　　此人正是玉郎，现在名叫商安殊
　　如今的商安殊已经十九岁，已经是能成家的人了，虽然商字衡把他接回来家，但是却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养父子的关系一直处在客套的阶段
　　商安殊成人后，商字衡问过他是否想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正巧当时城里治安不好，朝廷下来招纳闲散人手维持治安
　　商字衡问的时候，商安殊已经拿到了维持治安的小红旗
　　商字衡知道后，也没多说什么，但是看后来治安队里的人对商安殊毕恭毕敬的态度，不用想也知道商字衡已经和治安队长来往过了
　　从那之后，商安殊就跟个后备军一样，虽然有说要怎么做。但是就是轮不上他帮忙，甚至大半夜的紧急缺人手，也会友好的略过正在熟睡的商安殊
　　叹口气，证明了自己是醒着的，将银两放在桌上，商安殊起身离开
　　步至刚才目光一直望着的窄巷，商安殊默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信步走了进去
　　他也不是故意给自己找事，实在是有人托给自己的事不得不办
　　这个小巷子走到底，差不多就出了这个繁华的地段，再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左拐右拐东拐西拐，就到了都城外围，这里住着的都是一般百姓，偶有一两个大臣的府邸坐落在这里
　　前段时间还没有被特殊照顾的时候他曾经来过这里维持治安。临走的时候被一个小女孩拉住了手，
　　商安殊以为女孩只是想感谢一下他，便揉揉女孩的头发说了两句让人安心的话
　　结果那女孩一脸害怕的小声道“这里有鬼，我害怕！”
　　这一句奇到了商安殊，莫不说这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也不会有妖邪出没
　　但是女孩又惊又怕的哭道“真的，我不骗你。真的有鬼，我害怕，他们天天趴在我们家窗前！我睡不着都能看到，他们想吃了我”
　　女孩的样子让商安殊不由得重视起来，想来万一有贼的可能，他跟着女孩在住所搜寻了一周，确定了不是物体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又检查了窗边，好似也没有其他人踩踏的痕迹
　　商安殊摸了摸下巴。沉吟了半天，没有发表意见，不过天色渐晚，他只能告诉小姑娘。让她晚上的时候将窗户用布盖住，他明日再来
　　但是一回家，他就被告知不用参加明天的全城维护治安了，只在大街上稍微转转就可以了
　　虽然郁闷，但是这样他就可以直接去小姑娘家察看了
　　“哎，起码勉强能帮上忙！”商安殊无奈的笑了笑
　　正巧走到了小姑娘家门前
　　此时天很亮，午间的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但是小姑娘家门前，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至少两米高的高大人影，商安殊一个不留神，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惊动了那个影子
　　“嗯？谁啊？”那黑影转头，竟然有四只眼睛
　　竟然是，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摞在一起的两个人。
　　商安殊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于是，他笑了
　　底下的那个人听到后，二话不说就把上面的人扔了下来，也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只高冷的站在了一旁
　　商安殊这才看清，上面那人穿的是黑白色的衣服，只有下面那个穿了全黑的衣裳，刚才的黑，应该只是视觉上的问题
　　下面的那个毫不在乎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蹦到商安殊面前，语气轻快道“好笑吗？”
　　商安殊闭了嘴，冷静道“好笑的也已经过去了，不知两位是？来我们家门口有什么贵干？”
　　“这是你们家啊”下面的人挑眉笑道“那你见过鬼吗？”
　　商安殊沉吟片刻，道“没见过，不过听家中顽弟说过，不过两位怎知，是弟弟找两位谈过此事吗？”
　　“弟弟？”底下的那个人疑惑，歪着头看在一旁扮酷的酷哥“没想到长的那么水灵的娃娃竟然是个男孩子”
　　“是女的”酷哥正视商安殊道：“不用套话了，我们也是来查明真相的”
　　“嗯”黑白衣服的人大笑着拍了拍酷哥的肩“多玩两下又不会怎么样”
　　方又看着商安殊道：“我是白朝，他是骓谷，我们两个是听说这里闹鬼来这里调查的”白朝的看着商安殊目光促狭的笑“而且比你之前已经彻底的了解了这家人”
　　商安殊挠了挠鼻子，被人戳破也不害羞，道“不知两位是？”
　　“行侠仗义人士是也！”白朝一甩头发，语气十分正义凛然
　　“哦！”商安殊点点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完全不在乎的避开两人。去敲那个姑娘家的门
　　身后两人叉腰左右站着
　　那姑娘一打开门，就惊喜的叫道“哥哥你终于来了，还带了两个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