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上房揭瓦》金陵老宅

3、chapter 03

　　到了晚上张大爷就托人给我捎话，说学校那边同意了，让林衫同学静等通知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静等，这明明是一件值得躁动的事情。

　　传话那人还说：“张大爷讲了，知识还真是财富。”

　　这老头，思维变得够快。我一直觉得我们村的所有大爷中就属张大爷的脑子活，早年开了个小卖部，几十年都吃香的喝辣的。

　　省重点只是大家平日的简称，类似于人的小名或者外号，喊上去比较亲切顺口。学校有大名，叫张家诚实验中学。

　　我只是隐约记得香港有个李嘉诚，全然不认识这位张家诚。

　　李嘉诚先生是香港首富，张家诚校董则是咱们A市首富，早年下海赚得盆满钵满，自我满足之后仍有富余，于是拿出一部分积蓄出来支持家乡的教育事业。

　　市长感激涕零，无以为报，直接用他的名字命名学校。

　　张先生知晓后受宠若惊，心里又顿感物超所值。本想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没想到搞到最后自己的大名和一所学校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从此荣辱与共，于是一下子悟到了做慈善的意义，继而乐此不疲。

　　每届开学典礼上，校长都要拨出几分钟介绍一下学校的名誉董事张家诚先生的丰功伟绩，没有华丽的词藻堆砌，全是切实的数据报告。

　　不仅如此，学校的建筑设计是由张先生在美国留学的攻读建筑专业的大儿子张粤亲自操刀，造型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出自国产设计师之手，奔放的仿佛沙滩上穿比基尼的少女，实属让含蓄内敛的中国学生不敢多看两眼。

　　人生四大幸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我一下子占了两件，喜不胜收，站在食堂窗口多加了两盘红烧肉。

　　找了一张空桌子，我和林衫挨着坐，蒋依依端着一碗兰州拉面坐在对面，穿着一件漏肩上衣，牛仔短裤，身材甚是火辣。

　　“讲真的，我还是喜欢你留长发。”我喝了一口水，低着头说。

　　“没办法，是学校统一要求剪的，我也舍不得。”她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有股冷气莫名侵入。我凭直觉缓缓侧过头，看见林衫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打量着对面的蒋依依。

　　她正从餐盘上拿起筷子，左手撩起颧骨旁的一缕头发塞到耳朵后面，哧溜哧溜地吸面。

　　“王小明呢？”林衫问。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再看蒋依依，筷子停滞在半空中，整个人石化一般。

　　许久她缓过神来，手指动了动，继续低头吸面，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边咀嚼边说：“我们分手了，他犯了点事被逮到了。”

　　“他虽然痞了点，但还不至于放火杀人吧？”我惊讶得红烧肉都没夹住。

　　“不是杀人。”

　　“聚众斗殴？”我猜。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吸毒。”

　　这次我连筷子都没抓住，直接掉到了地上，林衫弯腰捡起筷子之后又起身去消毒柜重新拿了双新的筷子递给我。

　　王小明吸毒实属出乎意料，在我印象中，他更适合叼着棒棒糖。

　　“不过他没成年，他爸花了点钱就把他保释出来了。说是要强制给他戒毒，谁知道呢，毒品这东西一旦沾上这辈子就完蛋了，我爸说的。”

　　我点点头，“你爸说得对。”

　　她看了看我，很快又把视线挪开，“我爸以前一直就挺喜欢你的，因为对象是你，我爸当初都鼓舞我早恋。”

　　“蒋伯伯不愧是咱们村的支书，慧眼如炬啊，哈哈哈哈哈哈。”

　　“苏青——”

　　嘎吱，椅子与瓷砖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林衫突然起身，说：“我吃好了。”

　　“等一下，依依她话还没说完。”

　　“依依？”他眉头皱起。

　　“可不是依依吗？”我不懂哪里出了问题，一下子进退两难。

　　“你还要吃吗？”

　　我感觉他生气了，委屈巴巴地看了看碗里的半碟红烧肉，心如刀割，摇了摇头：“不吃了，我们走吧。”起身端起餐盘，稍有歉意地向蒋依依道别：“下次再聊。”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嗯，下次再聊。”然后礼貌性地微笑，刚好露出她的小虎牙。

　　我凑到林衫的耳边悄悄说：“她的小虎牙真可爱。”

　　“是吗？”

　　“是啊，你不觉得吗？”

　　“一般吧，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

　　“喔，那咱们口味不同。”

　　“嗯。”

　　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没有理我(;_;)

　　蒋依依与校花头衔失之交臂这事说起来也都怪我。

　　事情是这样的，学校元旦的时候表演节目，我当时正迷恋莎翁的戏剧，读《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翻一页都心血澎湃。

　　于是，当班委在为编排元旦节目发愁的时候，我顺嘴贡献了点子，大家一听都很惊奇，有些人也不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什么就拍手叫好。

　　班委见群众一致认可，笑嘻嘻地问：“那哪位同学愿意演罗密欧呢？”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又一个还在拍手的闻言立刻把手塞到了嘴里。

　　班委骂：“一个个，干啥啥不行，起哄第一名。”

　　我配合道：“说得极对。”

　　班委看着我，打量了一番：“你思想觉悟这么高，又是你提的意见，书也读过，要不你来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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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了我是罗密欧之后全校女生忽然对朱丽叶一角丧失兴趣，此时，班委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

　　其实我长得不丑，只是身高从初中以后就没什么太大变化，在平均海拔175+的A市高中，我这168属实有点不受女生待见。

　　然后，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

　　某天下午大扫除的时候，林衫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站在了我们班的门口，他的头发长长了，前面还有一撮刘海，据说是不认识省城的理发店的杰作。

　　“你们班委在哪里？”

　　班委艾琳举着黑板擦，呆呆地举起手应道：“我在这里。”

　　“你好，我是C班的林衫。”

　　“啊，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一改往日的大嗓门。

　　“是这样的，听说你们班在排《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想……”

　　“啊，这位同学你想演罗密欧是不是？没问题没问题的，啊哈哈哈哈哈。”

　　“据我了解，罗密欧已经指定苏青同学了。”

　　“他……不碍事不碍事，他可以去演那个神父。”

　　神父是个老头，我并不想演一个老头，无端让我想起了村里那位老年痴呆的老大爷。

　　林衫笑了笑，摘下眼镜揣进兜里，“不用，其实我想演的是，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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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密欧 （向朱丽叶）

　　要是我这个俗手上的尘污，

　　亵渎了你的神圣的庙宇，

　　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

　　愿意用一吻乞求你的宥恕。

　　朱丽叶：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

　　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

　　罗密欧：生下了嘴唇有什么用处？

　　朱丽叶：信徒的嘴唇要祷告神明。

　　罗密欧：那么我要祷求你的允许，

　　让手的工作交给了嘴唇。

　　朱丽叶：你的祷告已蒙神明允准。

　　罗密欧：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吻朱丽叶）

　　我并没有亲下去，只是轻抚着他的脸颊，凝视着他亮晶晶的红唇，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涂了口红？

　　下意识地凑近闻了闻，一股微甜的香味侵入鼻腔，直达太阳穴，两眼一闭险些就意乱神迷。

　　朱丽叶又一遍说道：“你的祷告已蒙神明允准。”

　　“啊神明，请容我把殊恩——殊恩——拒受。”（转身）

　　空气骤然凝固，又以火箭升空的速度被艾琳同学的河东狮吼功震碎，“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大哥，你怎么乱改台词？”

　　我无奈白了她一眼，“什么意思，还当真亲下去啊？”

　　“不亲怎么接下去演？”

　　“要亲你亲。”说完立马又后悔了，回头看见林衫一脸无辜的表情，改口道：“你也不能亲，谁都不能亲。”

　　艾琳变了脸，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幅女教导主任的架势：“苏同学，这也不行，那些不行，你到底还演不演，不演换人。”

　　我解释：“两个大男人，真亲不下嘴。”

　　“苏同学，请提升你的思想觉悟，这不是小打小闹，这是戏剧表演，是艺术。这一吻不是耍流氓，是艺术形式。”

　　嚯，艾琳同学不愧是优秀的社会主义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