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明星》烟尘落霞

65、姑妈

　　姑妈家换了房子。
　　现在的小区环境可要比十年前宽敞。
　　她记得姑妈那个巷子，坑坑洼洼，只要下雨，处处惊涛骇浪。
　　姑妈住的二层老房子，又旧又破，窗户小，门口堵着过道。衣服晒在门前，不出两个小时，水滴淌到对家。
　　门前的两级台阶会摆两盆花，水肥勤快，但就是长势不佳，总是很蔫，不如叫不出名字的野藤，一路攀爬，如不是被姑丈清理，它可以攀上屋顶最高的那片瓦。
　　屋内更小，有个小客厅，刚好容纳一张饭桌并有四人的活动空间，有两个房间，姑妈和霍雨嘉睡一个房间，姑丈与晓峰睡一个房间。
　　除了姑妈对她的约束以及她的顶嘴不服，霍雨嘉的更多记忆，就是夜晚长久不灭的台灯。
　　她可真佩服姑妈，超厚的三本医书，经常挑灯夜读到2点，姑妈竟然不觉得枯燥。
　　可她就没有学习天分，像极了那个暴躁老豆。
　　但是，老豆是爷爷最疼爱的儿子。她可不是老豆最疼爱的女儿。

　　晚上七点，霍雨嘉走在平坦的小区中，坐上电梯，按照门牌号，敲响了门。
　　她超级紧张，一会见面该说什么好呢。
　　“欢迎欢迎。”门突然敞开。
　　她本就没有想好说什么，如此，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只好一一见过。
　　“姑丈。”
　　“诶。”姑丈憨厚的应着。
　　“晓峰。”
　　“表姐。”晓峰也是笑着，脸没有变，比青春期瘦了。
　　还有一位羞涩的女孩子，应该是表弟的女朋友。
　　“薇薇？”霍雨嘉稍微弯下腰，表示礼貌。
　　“你好。”薇薇也弯下腰。
　　四个人，八个眼睛尴尬对着，不知下一步如何进行。
　　“别站着，坐坐。”在厨房一直忙碌的姑妈端着果盘，打破了尴尬。
　　四人依次落座，霍雨嘉坐在沙发上，不安的搓手。看到电视机下她十二岁时的艺术照，眼睛发涩，鼻头酸楚。
　　“姑丈是不是升官了，副院长？”
　　“我这张嘴不得罪人，不把我弄下去，我谢天谢地。就是个皮肤科小主任。”
　　“主任也很厉害。”
　　又没了话题，霍雨嘉转头看晓峰：“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现在在医院实习。就是善和。”
　　“也是脑科？”
　　“不不，我是神经外科。但她是儿科。”
　　薇薇用胳膊肘捅了捅晓峰，浓情蜜意溢出眼底。
　　霍雨嘉有点嫉妒。
　　“什么时候结婚。”
　　晓峰回答：“年后。”
　　“挺好的。”
　　晓峰又问：“你有男朋友么。”
　　霍雨嘉微笑摇头，尽量不要给人凄苦感受。
　　“工作很忙。”
　　薇薇说：“有男朋友也不会说的。她是明星呀。”
　　“对哦。”姑丈和晓峰同时反应过来。
　　霍雨嘉连忙摆手：“没有特殊的，只是谋生手段需要抛头露面。”
　　明星是赚得多，又光鲜亮丽，但比起一门医生，她这职业还真说不出口。
　　“吃饭了，吃饭了。”霍平在厨房喊着。
　　霍雨嘉万分感谢姑妈，搜肠刮肚，她已经找不到话题。
　　奇怪，在姑妈家寄居那几年，每天和陆晓峰一同回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
　　还是打安全牌吧。
　　“我记得晓峰很喜欢吃红烧肉。现在晓峰好像不喜欢了。”霍雨嘉说。
　　薇薇说：“有一次他胃痛，躺病床躺了很久，之后，他几乎不怎么吃油腻的食物。”
　　一件极其重要的家庭事件，被薇薇说的平常。
　　霍雨嘉有点失落。
　　她又不清楚为什么失落。

　　薇薇说：“其实我很早认识你。”
　　“你认识我？”
　　“因为你在学校很有名。我只比你小两届。”
　　“那你听过我什么？”
　　这次换做晓峰胳膊肘捅人，叫薇薇不要乱说话。
　　霍雨嘉心想，表弟，知道你是为表姐好。可是你阻止薇薇说话，表姐更尴尬。
　　回忆过去是安全牌，到了霍雨嘉这里，也不安全了。
　　霍雨嘉默默趴了几口饭。
　　这时薇薇又说：“但是我不信那些传言。有很多名声不好的人，我接触过，现在都成为了朋友，中学生嘛，喜欢夸大。陆晓峰，你知道同学也说你高傲不理人的。”
　　“我很平易近人。”陆晓峰说。
　　“你平易近人？”薇薇笑：“因为你只知道学习。”
　　“那倒是，我是毕业第一。”陆晓峰得意。
　　姑妈笑说：“陆晓峰，你是第一。但是儿科主任跟我说，薇薇实习表现特别好，你表现很差。第一的分数与在医院的实际表现，画不上等号。”
　　“看吧，阿姨，也看出你的问题，病人心情很糟糕，你躲着就好了，干嘛跟他们吵，你是不是还要动手……”
　　姑丈一言，姑妈一语，再加上女朋友薇薇，顿时成了‘数落’大会。
　　当事人陆晓峰，不急不恼，笑眯眯听着。
　　陆晓峰性情中的百分之四十五继承了爸爸的憨厚，百分之四十五继承了妈妈的聪明，剩下百分之十，可能像舅舅。
　　境遇稍微不顺，就会动手打人的舅舅。
　　幸好只有百分之十。
　　被出卖、背叛、陷害包围，霍雨嘉以为她对“幸福”的触感已经变淡，或认为幸福是脆弱的。现见到姑妈一家，才知真正的幸福是应该是温暖和坚不可摧。
　　她好羡慕姑妈一家人。

　　“表姐，你歇着吧。我去刷碗。”陆晓峰说。
　　“不不，我去刷碗吧。”
　　“你是客人啊。”
　　“那我帮你。”
　　霍雨嘉实在不想回到客厅大眼瞪小眼找话题，转悠悠在厨房找活干，姑丈来劝，说泡好茶，请她去喝。她不想去，但是盛情难却。这时霍平从卫生间走出：“嘉嘉。你来。”
　　姑妈又一次救了她。

　　霍雨嘉先去客厅拿了包，跟随霍平走近漆黑的屋子，隐约能分辨这是书房。霍平坐下，霍雨嘉坐到了姑妈的对面。
　　台灯被打开。
　　这些年，姑妈的习惯没变。只是暖黄换做白炽。

　　霍雨嘉想到有一次，她的数学考了19分。
　　一盏台灯下，线皮脱落的绿色台灯，它发着暖黄色。
　　姑妈一道一道的辅导，奈何霍雨嘉的脑子灌了铅，一问明白，二问犹豫，三问茫然不知。急的姑妈大吼：“我讲明了，你为什么还不会。你跟霍宝承是用一个脑袋。”
　　霍宝承，是她老豆的名字，寓意直白，宝贝传承。
　　“重新做一遍。”
　　两个小时后，姑妈检查卷子评分数，小题全蒙，大题空白，好嘛，倒退了一分，得18分。
　　真是奇事大赏。
　　霍雨嘉第一次捕捉到人被气笑的表情变化。
　　姑妈抓起比作业本还要整齐的草稿纸，几字一顿：“两个小时前，我带着你，一笔一笔，计算，步骤，一步不落，你抄，也该抄个48分。”
　　“我不会抄的。”十四岁的霍雨嘉噘嘴。
　　事情做得烂还特别理直气壮，是霍宝承亲生无疑，是她爷爷的亲孙女。而姑妈一定很想把侄女的脑袋切开，检查脑内构造是不是异于常人。

　　“只有我们。你可以说了。”霍平盯着侄女。
　　无需把脑子切开，姑妈也知道侄女想什么。
　　“有个病人，你能不能收。”霍雨嘉紧张暗中搓手。
　　“联系过医院？和我联系过？”
　　“联系过。”
　　“叫什么名字，我查查病例。”霍平戴上老花镜，打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
　　“马学秋。”
　　霍平停下手上的动作：“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霍雨嘉心虚。
　　“他们家有钱有势，非常的有钱有势，女儿女婿经营很多公司。你与他们是朋友？”
　　霍雨嘉怔住。
　　眼神飘忽，半天说不出话。
　　霍平可能也没有想到，随意一问，侄女会是这样的反应。
　　“接收这个病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能会得到一个好角色吧。”
　　病例被调出，不断点击下一页，出现了除了马学秋之外的名字。
　　“马聪荣是马学秋的女婿。是马聪荣投资的戏？”
　　霍雨嘉点点头，然后霍平犀利一问：“你和马聪荣什么关系。”
　　姑妈果然是医生。
　　条缕分析，仔细排查，大胆求证，找到病症。
　　霍平生气往后仰，恨其不争盯着侄女。
　　这就是辅导一遍，数学卷子还会倒退一分的侄女。
　　比得了18分还叫人生气。
　　“娱乐圈是个好地方，让你展现了很多我从未你身上发现的可能性。”透过花镜的眼神并不和蔼。
　　霍雨嘉还能说什么，垂头赔笑。
　　“我看过片子。手术很难做。”
　　姑妈如果拒绝，可以理解。
　　医生考虑自身医术，可以拒绝病人。
　　霍平继续点击鼠标，突然查到一份关于马学秋的转院信息，皱着眉头：“院长已经接下了。”
　　“真的？”霍雨嘉突然兴奋。
　　但霍平蹙眉更深，眯眼盯着病例，研究半晌，最后叹气：“很难搞啊，位置偏。希望皆大欢喜。”
　　“谢谢姑妈。”
　　霍平仿佛没有听见，仍专注于病例。
　　霍雨嘉拿起包，从包内取出十沓现金，推到霍平面前。
　　霍平眼神严厉扫过去。
　　“现金是麻烦了。”霍雨嘉继续说：“表弟结婚，我不能参加婚礼，爷爷看见我，犯病了怎么办，那会更麻烦。这是一点心意。”

　　其实仔细考虑，时机已经晚了。
　　马学秋转院到广州善和，安排手术，需要一段时间。而在这一段时间，女主角肯定已经定下。
　　霍雨嘉凭什么可以拿到女主角呢。
　　马聪荣记得霍平治疗岳丈的恩情，加上身在美国的那位女演员不能参演，这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霍雨嘉争的就是万分之一。
　　大年三十，沈甜把合同送到霍雨嘉的面前，明晃晃的是女三合约。再问女一人选，还是那位身在美国的女演员于紫珊。据说剧本已经发过去，于紫珊做完月子，年后回来，就会开机。
　　更没机会了。
　　这是于紫珊产后的复出之作，不到特殊情况，她绝对不会撒手。
　　折腾了一个多月，牺牲巨大，还是回到了原点。
　　沈甜似乎是看到霍雨嘉不是很想签，还在劝说：“女三人设小天使，没什么争议，最后因为女主死了，还能赚一票眼泪，白月光的人物。他和男二男三是有互动，情节张力也很足。”
　　可有什么用。
　　女三就是女三。
　　女一就是女一。
　　霍雨嘉提笔，正要签字，然后说：“主题曲谁唱。”
　　“你。”沈甜说。
　　霍雨嘉不信：“合同呢。”
　　沈甜从一沓合同中抽出一份。
　　“满意了吧。”沈甜掐霍雨嘉的脸。
　　霍雨嘉心想，不满意，然后在两份合同上签了大名。
　　“什么时候开机。”
　　“年后，三四月吧。”
　　“很快啊。”
　　“现代戏，建组还是稍微容易的。但是于紫珊提要求了，她的月子要够百天。”
　　“哎，我什么时候能混到，生完孩子，就有剧组送上好剧本。”
　　“你先混到一线，第二步，找个人结婚。”沈甜收起合同，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奇怪，最近马乔丽一直再打听你。”
　　“她问我什么。”霍雨嘉佯装镇静。
　　“你的各种个人信息。”
　　“她可能觉得我很不错？有工作机会推荐给我。”
　　沈甜耸肩。
　　看来马乔丽并没有对沈甜透露那段特别不光彩的经历。
　　“年后再见。”
　　“年后见。”霍雨嘉往沙发后仰，无语望天花板，
　　感恩马乔丽。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