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难聘》长风满袖

81、肃朝堂稚子得亲情

　　永泰帝此时却是恢复了他身为帝王的理智和高傲，微眯着眼开口制止：“盈佳！不得胡闹。那就以三日为限吧。都退下！”不可抗拒的威严声音，此时沉声说话的他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份，皇帝口谕，谁敢不从？

　　司徒替沈妃诊治完最后一次，忙到第三日的深夜方才赶回千竹苑中。只听得一阵轻轻的开门之声，是雪晴迈着轻缓的脚步出了房门。循声而出，便见那一抹清瘦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倚栏望月。

　　“怎的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一如既往温润优雅，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声音依旧饱含着温暖的关怀，只是在之前的满怀期冀之外，又多了一分忐忑不安和小心翼翼。

　　“司徒不是也没睡？”那样轻，那样淡，似乎更虚弱了呢。“十几年了，我到底没能找到能够将你的身子彻底调理好的法子。”

　　司徒清逸遗憾于雪晴没有再留给他多一点的时间，却发现自己没有责备她的立场，有心无意之间轻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他的心头浮过一记心疼，又增加了几分自责，终是欲言又止，只温言软语问道。

　　“从小老翁翁和司徒就为了我这身子操碎了心，又教我修习内功心法，向老天爷借了这些年，我已经是赚到的了。这两年，我的确虚耗得有些多，上回的伤重了些，又四次三番…”雪晴止住了后话，转而安慰道：“我答应了父皇的，事成之后，便随司徒归隐。”

　　随着两国联姻的诏书颁布天下，天京城的百姓额手称庆。
　　永泰帝也在恩王所呈的奏折上写下朱批。曾经“万金难抵一独孤”的皇后一党轰然倒台，羲国朝堂为之一振。

　　独孤傲这样的不择手段，在旁人看来或许并不意外。但是，对于君沐轩而言，自己的亲舅舅突然成了通敌叛国之徒，自己的皇后母亲被废黜，同胞哥哥也牵涉其中，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么难过。
　　与民间的喧嚣热闹相比，这几日，君沐轩眼中的光亮都暗淡了下去。在欢快而热烈的气氛之中，他的眉头拧成一股绳，仗剑骑马一行囊，与涌入京城的人方向相反，便更显得有些落寞孤单。

　　出城东门，外面便是天大地大了。
　　君沐轩正要策马扬鞭，却听见身后苏雪晴的声音：“等一等！”
　　他调转马头。
　　本想不声不响，独自离去，没想到，苏姐姐还是赶过来。
　　翻身下马，他就立在原地等候。

　　原本那样舒朗明快的九儿，现在看上去有些恹恹的。见他这副打扮，苏雪晴心里有些扯痛。
　　他这是下定决心离开这伤心之处了。
　　今日种种，君沐轩实在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九儿，我实在，很抱歉！”雪晴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对他说一声抱歉。

　　君沐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关七哥的事。”
　　沉默半晌，他垂眸长叹，又说到：“还有云国的三皇姐......我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明明都是骨肉兄弟，却又不得不生死相争。”
　　待到联姻之后，恐怕就是三国大战之事。

　　雪晴亦苦笑道：“是啊......表哥都已经向宣都发兵了，也不知道莫叔叔他们能抵挡多久，我马上也要赶回宣都去了。”
　　她摊开手掌，一小块青金石玉坠已经被她攥得温热。
　　“此去江湖，山高水长，未必能有再见之日。这块青石玉坠，送给九儿留作念想吧。”青冥楼中的人识得这个玉坠，前路便可少一分险恶。

　　既然无力改变，索性视而不见吧。朝堂不适合自己，反而是江湖之中的月朗星稀，是他一直向往的。
　　微微颔首接过，君沐轩不再答话。此一分离，可能是生离，也可能，是死别。
　　他向雪晴作了一揖，就算是别过了。然后翻身上马，在离去的路上再没有回头......

　　雪晴一直目送他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最远端，才转道去宁王府。

　　“小哥，可否通传一声，就说苏雪晴求见。”

　　“苏雪晴？”门口的侍卫嘟囔着，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只听得后面又有一匹马飞驰而来，这次马上的人侍卫倒是认识，赫然便是当朝太子殿下了！

　　“放肆无礼！”君沐宸耳力不错，方才已经听见这守卫嘟囔着，直呼了她的名字。他可没有这么好性子，忍不住呵斥守卫道：“宣皇陛下名讳，岂可直呼？”

　　君沐宸任由着守卫替他牵了缰绳，将那马鞭一把握在掌中，笑道：“宣皇驾到，焉有不入之理？我便替这宁王府做一回主，请吧！”

　　苏雪晴白了他一眼，戏谑挑眉道：“大婚在即，太子殿下不忙着筹备婚礼，怎么得空来此？”

　　君沐宸哂笑道：“婚礼自然有二哥操持，定不会让宣皇委屈的。怎么的宁王府，却偏偏你来得，我便来不得？”说完也不等她，自己已经先抬脚迈入了宁王府的大门。

　　温婉娴正在后院逗弄着孩子，远远地看见陪嫁过来的小侍女从前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王妃！宣、宣皇陛下和太子殿下前来拜会，现下，人已经到了外间门口了。”

　　温婉娴骤然一惊，什么缘故竟然把这两位都一同招来了？闻言却也不着慌，依旧将那儒珩抱在怀中，吩咐道：“还不快请进来！”

　　见温婉娴换了衣服，后面有奶妈抱着孩子过来，又有下人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来，君沐宸先拱手道：“见过二嫂。”

　　温婉娴向来举止得宜，进退有度，只侧身让过去，并不敢真的受了君沐宸这小小一礼，反倒是对着君沐宸和苏雪晴福了福身子道：“妾身如何受得太子殿下之礼？！见过宣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王爷此时并不在府中，还得请二位稍待片刻了。”

　　君沐宸只不过一路追随着苏雪晴前来，知道她此番亲自登门的目的，其实是来道别的。
　　云国剑指宣都，大婚之后，恐怕她就要赶回宣国去。
　　闻言，递给苏雪晴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只好讪笑着将奶妈手里的儒珩接过来逗弄，道：“不妨事，我只不过是过来看看小侄儿！来，珩儿，七叔抱抱！叫七叔，七——叔——”。

　　君沐宸十分认真地教孩子认人叫人。儒珩向来不喜生人，上次连独孤皇后尚且被他嫌弃了，不知如何君沐宸今日竟是合了他的眼缘了，被他抱在怀里也不哭不闹，还咯咯地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越过他的肩膀，就扯过来他的几缕头发攥在了手里。

　　他才刚刚学说话，口齿尚不太清楚，但仍然含含糊糊地跟着君沐宸学道：“欺——负——，欺——负——”。

　　众人都乐，这孩子本就十分可爱，雪晴一时也被他逗乐了。想到自己与宁王的关系，复又一怔。儒珩他......也是自己的小侄儿呢！应该要叫她......姑姑？对的，是应该叫姑姑的。

　　看来，宁王府上下都很好。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让她如此牵念的。这样，也好。
　　虽是为了道别，但，再见的话也无须说得那么直接。

　　她便就着君沐宸的话，借坡下驴，十分牵强地解释道：“听说宁王小世子十分可爱，我一时来了兴致，这才想着来看看他的。”

　　撒谎精！君沐宸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既然将话题引到了孩子身上，他突然想要讨个便宜卖个乖，于是将儒珩举得高高的，重新教他说话：“不是欺负，珩儿，是七叔！还有她，你应该可以叫，七婶.....”。

　　“婚礼未成，哪里来的什么七婶？你倒是会占便宜！”苏雪晴果然佯装生气。
　　她这是......在打趣自己？君沐宸心里莫名悸动，对她玩笑道：“放心，在我手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本王费心占便宜的？”

　　她装作没听见，扭过头去，手轻轻在孩子的脸上捏了捏，笑着对他道：“不如......不如，珩儿便叫我姑姑吧？姑姑这两个字，可是比七叔容易学得多！”

　　除了父王和娘亲，儒珩尚不知道其他这些称谓是什么含义，不过是鹦鹉学舌一般学着说话罢了。

　　他在王府里养着几只鸽子当宠物，平日里与鸽子一起玩耍时，那鸽子也是咕咕咕咕的叫唤的，因此，雪晴让他叫姑姑，他发起这个字音来倒是毫不费力，便跟着她学道：“咕咕——，咕咕——”。虽然意思不同，到底发音是一样的。

　　雪晴十分得意的挑眉，对君沐宸道：“怎样，看来他还是跟我亲近！”君沐宸只是笑意深深的，倒也不再与她争辩。

　　温婉娴知道苏雪晴与宁王乃是兄妹，当侍女禀报的时候，她多多少少便已经猜出了她的来意。如今，她又让儒珩叫自己姑姑，看来，苏雪晴也已知道了身世，却并不准备与宁王相认......只是看这情形，恐怕君沐宸还不知情？

　　于是，温婉娴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将帕子掩了面上笑意，并不多言多语。这样看上去，她亦觉得，君沐宸和苏雪晴站在一块儿十分般配，的确是一对璧人。

　　“有王妃这样贤淑的妻子，宁王殿下福报不浅。儒珩，真是一个好孩子。”雪晴将孩子重新递给温婉娴，语气中满是欢喜和欣慰。

　　温婉娴将儒珩重新抱在怀里，屏退左右。此时屋里只剩下她们几个和孩子，温婉娴郑重地对着雪晴福了福身子，道：“陛下既然让儒珩唤姑姑，妾身和王爷感激不尽！”

　　这话说得委婉，只剩下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雪晴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明了的笑意，也福了福身子对她还礼道：“二嫂言重了。”

　　她依着君沐宸的称呼唤她二嫂，又以家里对她行了女子的福身礼，其中委婉的情谊，也已不言自明。

　　众人皆不再言语，只有温婉娴怀中的儒珩还在撒娇，咿咿呀呀地说着话，许是今日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孩子便在母亲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