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谢灵映入了遂宁宫,看那楼阁台榭丹楹刻桷便想起十七岁入宫成为太傅时教导小皇帝勤俭廉政,若非几朝元老闹着要撞柱,小皇帝连后宫都想拆了。
一个皇帝把裤腰带勒得死死的,成日扣扣搜搜,也不知该说他是节约还是单纯的喜欢攒钱。
谢灵映不见自己那位好师兄,便问带头的宫女:“你们殿下呢?”
小宫女声音脆生生的,许是进宫不久,抛开人前便放开了胆子,笑嘻嘻道:“殿下被皇上临时召去了呢,公子可在宫里头转转。”
谢灵映点点头,慢悠悠转到殿前,只见两边花坛争奇斗艳。左边栽种剑兰,此时还未开花,看着便是绿油油的一片,右边则种着一品红,色如烈火。
“你们殿下倒是喜爱这种搭配。”谢灵映指了指绿油油的一片,又指了指大红色的一片。
小宫女道:“原本两旁种的都是剑兰,几月前十一公主来了一趟,说不喜欢这个便糟蹋了一半。殿下训了公主一通,第二日公主便让人把右半边的剑兰铲干净,种上一品红了。”
谢灵映点点头,又问了问近日民间的活动、宫规等,小宫女一一解答。见他好说话,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小丫头难免对他的出身产生了兴趣:“公子是第一次来陵阳主城吧?我见公子长得俊,和那些话本里的世家公子一模一样的,公子是哪的人呀?”
谢灵映心思骤转,微勾起唇,那恍惚的笑意在深黑的瞳中化为冰冷的刃,藏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声线陡然转冷,他眯起眼道:“我乃北虞前帝师,当朝丞相之子。你看过的话本里可有写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下场如何?”
那儒雅良善的外表下,竟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小宫女脸色煞白,像是失去力气一般,噗通一下双膝狠狠地磕在地上。她不敢想,为什么手握兵权的七皇子会私会一个北虞人,而且是一个最亲近北虞帝的人。
只要入了宫,便等同于签下生死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第一次察觉到这头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阴冷的笑着、利齿一点点贴近颈间动脉。
小宫女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奴婢、奴婢什么也不曾听见……!公子,奴婢才入宫不足半载,奴婢、奴婢……”
谢灵映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角,既然他那好师兄“请”他来陵阳皇宫,那他得做点什么回报一下才不虚此行。
山河为棋局,他从七年前就开始布置棋子,如今埋的这一步暗棋虽不在他计划范围之内,不过他不介意顺手多埋颗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会在怀疑中发芽成长,还是干脆被扼杀在萌芽,就得看这小丫头的选择了。总之,对他来说不会是亏本的买卖。
谢灵映扶起小宫女,温声道:“玩笑罢了,做过头了是我的错。”小宫女面色惨白,属实吓得不轻,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瞬间又被一道晴天霹雳击垮,只听谢灵映又道:“早些年宫里头时有变化,多亏殿下帮衬。既是殿下的人,我又怎会不信你会保守秘密呢?”
谢灵映笑的无害。早些年夺嫡之争,只忠于北虞帝的丞相府在各皇子的手段下夹缝求生,也就是那时候他拜入若虚门下,名义上是求学,实际是为了避开帝都的腥风血雨。
陵阳七皇子闻人束比他早一年入学,那时两人互不知身份,见他总是一副忧思过重的模样便时常来开导他。
谢灵映掐头去尾,一番话说的暧昧至极,故意把小宫女往七皇子私通外敌上引,而实际上他这番话并未说错,只是说的不全罢了。
小宫女抖的更厉害了,她慌忙往遂宁宫门口看去。正巧,一袭石青色朝服的闻人束负手走进来。小宫女如同看到了救星,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向谢灵映告退。
谢灵映笑了笑,蹲下来拨弄一品红的花瓣。脚步声渐渐近了,他才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望向闻人束:“上次见师兄,是三年前了吧。”
“不错,师弟没什么变化,不过老师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闻人束点点头,表情中丝毫没有重逢的喜悦。简单寒暄两句后,闻人束道:“老师一口气迟迟咽不下,就为了见你一面。最近几日老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带你过去,你守着他,他有话要说。”
闻人束虽然对他没打什么好主意,但是对于老师的敬重不假,现在绝不会动手。谢灵映点点头,跟着闻人束来到遂宁宫的偏殿。
谢灵映拜入师门的那一年,若虚已经六十有余了。都说若虚收弟子全凭心情,可那年若虚道袍飘飘满脸严肃,只问了他一句话——
君若不君,尔当如何?
谢灵映答,劝之谏之,不行就废。
那一年他十三岁,一句话逗的若虚哈哈大笑。于是扬言“劝不好就废帝立新”的丞相府公子,不知不觉朝着帝师的方向发展了。
所幸若虚的眼光不差,四年后北虞六皇子萧绎继位,小皇帝没有任何心腹实权,丞相府便将谢灵映召回,送入宫中做了帝师。
偏殿的沉香燃尽了,谢灵映替若虚掖好被角,正要重新燃上一支。若虚咳喘一声悠悠转醒,他看到床榻旁的谢灵映,提起几分精神:“路上积雪,来时不容易吧。”
谢灵映复又坐回床沿道:“尚可。老师今日感觉身体如何?”
若虚道:“我寿数将尽,这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如今强撑着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与你。”谢灵映半垂眸子,久久没有回应,若虚叹道:“生死由命,不必介怀。我这一生心愿已了,不曾留有遗憾,你如此这般是叫老夫我死不瞑目?”
谢灵映苦笑:“那不肖弟子恐成千古罪人了。老师,您说。”
若虚道:“庭之啊,你过于算计了。有些东西,你越是算计就越抓不住。不要把心也蒙上。”
谢灵映蹙起眉,眼中倏然划过一丝冷芒,再看向若虚时,他已合上眼,这是不愿多说的态度。
又坐了片刻,谢灵映这才离开。偏殿外的宫女看上去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便将他带去另一处暂做休息。
到了傍晚,闻人束将他唤去书房说,老师走了。
谢灵映木然地点点头,看向闻人束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