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衣冠犹胜雪》陆吟一

8、第八章 侠骨柔肠绕缠休

　　景天刚刚起床，懒洋洋地穿好衣服。
　　这才符合他景天景大爷的身份，救世大英雄没有点架子算什么英雄？景天的架子也就是懒洋洋的。不管干什么都是懒洋洋的。
　　这些都是雪见想的，因为景天自从三年前打败邪剑仙之后就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不过，大侠嘛，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整天胡闹呢，懒洋洋也挺好的。雪见笑着在厨房做饭。
　　景天靠在厨房门框上，眯着眼睛看雪见，十足的懒洋洋。

　　雪见回头，看见景天在看。
　　雪见再回头，看见景天还在看。
　　雪见第三次回头，终于忍不住，把景天推走。
　　“你在外面等着吃饭就好了嘛，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雪见脸红着把景天按到椅子上。
　　“猪婆还会害羞，真是天下奇观。”景天依旧保持和雪见斗嘴的习惯。
　　“我怎么就不会害羞啦……”雪见又走回厨房继续做饭。就这么一会儿应该不会糊了吧。
　　身后的景天想要站起，他要每一刻都看这个猪婆，猪婆不允许在他面前失踪一秒。
　　突然间，心好痛，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凭空消失一样。景天知道，也许这就是他的大限了吧。
　　一个人的生命换回那么多人的生命，怎么说也是很划算的。猪婆那么坚强，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
　　“雪见，对不起，没有办法继续陪你走下去，你一个人一定好照顾好自己。”这是景天在失去意识之前所想的。他倒下去的时候特意偏向有桌子那一边。“这样声音就可以小一些了吧，雪见就不会那么突然的接受我的离开。”
　　似乎朦胧间还听到雪见在喊着什么。“你在喊什么，我听不到，可不可以大声一点……”

　　雪见没有办法接受面前的这一幕，明明菜牙还好好的，刚才他还好好地站着呢，怎么一下子就晕倒了？
　　“菜牙，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你快点给我起来！这么拙劣的戏法就想骗过我堂堂唐家大小姐，你开什么玩笑。景天，景天你快给我起来，你是救世大英雄怎么会有事呢……”雪见哭喊，但是景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雪见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哭。直到她握着的景天的手似乎在渐渐变凉。

　　“那个东西在哪里？究竟在哪里！还不快点给我出来。”雪见在屋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蜀山通讯仪。”
　　长卿当了掌门，不像以前那样有很多空余的时间，渝州又一切太平，加之景天会御剑之术，有空就会带雪见到蜀山去看长卿，这通讯仪已经好久没用过了，所以找起来才会这么麻烦。

　　“长卿大侠，我是雪见，我是雪见啊！你快点过来，菜牙他晕倒了。”雪见到现在还只是在哭，声音也不停颤抖。
　　“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景天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那边传来长卿的声音。
　　雪见不等他说完就先喊：“我怎么知道菜牙怎么会晕倒！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得找你么！”雪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一下子就发脾气，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菜牙醒过来什么代价她都可以。
　　长卿知道现在只是着急一点用处也没有，倒不如放下心来默默等待，他安慰雪见说：“别着急，我马上就到。放心，有我蜀山掌门在，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长卿又怎会不知道。他是修道之人，可以算出为何天下人得救。这，恐怕就是景天的大限了吧，他一介凡人又能逆改天命？
　　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要想了，还是先到永安当要紧。

　　徐长卿在蜀山潜心修炼三年，众位长老输入他体内的功力在这期间与他自身的功力融为一体，修为更胜从前。现在他可以不借助有形的剑作为载体，可以凌空飞跃，修为不下于清微道长。
　　没过多久长卿就赶到永安当，但是雪见忧心如焚，仍然觉得时间很长。长卿一到就被雪见拉到屋子里：“你快看看，菜牙怎么了。我看他还好好的，一转眼就晕过去了。是不是他生我的气，故意骗我的？”雪见宁愿是景天讨厌她，这样她走开就好了，她不希望菜牙有任何事情。
　　长卿跟着雪见走到屋内，看到景天果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雪见一把把他推到前面，着急说道：“长卿大侠快看看菜牙怎么了？”
　　长卿徐徐回头，道：“雪见，有我在景兄弟一定没事的。”几个人相互之间的称呼基本没有变，只是雪见已经嫁人，长卿也就不能再叫她“姑娘”，于是就单称雪见。
　　“你！”这么多年，徐长卿的性子依旧没变，不管什么事都从容不迫，但是此刻在雪见看来分明就是消磨时间，赶紧给菜牙看病呀！

　　长卿细细观察又号脉，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给景天吃下了什么丸药。
　　“你给菜牙吃的是什么？菜牙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呀？”雪见看到长卿起身慌忙跑上前来。刚才她怕自己打扰特意跑到屋外面，生怕自己打扰长卿给景天治病。
　　“我给景兄弟服下的是蜀山秘制的还魂药丸，主要由还魂草炼制而成，功效……”没等长卿说完，雪见就打断他：“谁让你说那个了，你先告诉我菜牙怎么了。”
　　长卿缓缓步出内室，道：“景兄弟服下药丸之后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
　　“那之后呢？”雪见站在长卿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之后……”长卿也很是犹豫。之后呢……谁又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要想救景天，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雪见了。
　　可是雪见救了景天，景天独自活着；雪见不救景天，雪见独自活着。
　　这又有什么差别。
　　就算雪见救了景天，难道景天醒过来就一定会好好活着么？若他不好好活着，救了又有什么意义？
　　这真是个麻烦的问题……

　　徐长卿也是一筹莫展。

　　“对了，灵珠可以么？青儿不就是得到灵珠就可以活了么？菜牙他是不是也可以？”雪见一脸的期待。
　　“这……”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并不是一种方法就适合所有人的，所以长卿也很是无奈，但又不忍心让雪见失望，以是迟疑答道，“或许可以吧。”他不可以太过肯定，怕到时候雪见由失望变到绝望。
　　“这种方法也不太好……那我还可以怎么样呢？”雪见低着头踱步，苦苦思考，“有了，我们可以去找天帝。天帝不是最大么，只要他说让菜牙活，那菜牙一定就可以长命百岁。他不是一直想让菜牙回去当什么飞蓬大将军么，大不了就让菜牙回去当呗。到时时候我可以天天看着他也是好的。”说到最后，虽然雪见有小小的黯然，但还是兴高采烈的。她回头看：“你说行么，长卿大侠？”
　　“恐怕……”长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真相。雪见把天帝想得那么好，她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就是天帝造成的。
　　“我看哪里都挺好的，长卿大侠。你不是去过天上么？”雪见依旧自顾自地陶醉。
　　“神魔之井……”长卿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雪见打断：“魔尊现在不是跟咱们都成朋友了么，就是路过一下，他还能小气到那程度？”
　　长卿觉得实在是有必要阻止雪见不切合实际的幻想，让她早一点准备好接受现实也是好事：“通往天界的路只为有缘人开启一次，并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雪见，你还是多陪陪景兄弟吧。”
　　雪见的眼中噙满泪水，但是她没有哭，只是很平静地问：“还有多长时间？”
　　“这……大概一两天吧。”长卿说完就跑出去，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雪见，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雪见对他的信任。

　　是夜，夜凉如水。
　　都冬天了，怎么可能不凉呢？外面应该是彻骨的寒冷吧。
　　雪见痴痴守在景天身旁，一动不动。

　　菜牙，以后你可要好好活着呀。这可是我和龙葵妹妹共同的愿望，你一定要达成了我们才会安心呀。

　　雪见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她是神树之果，清微道长说过具有无比的神力，那就一定可以救活菜牙的。“只是那个时候你就是一个人了，我还是放不下心。”
　　长卿一直站在门外，看着飘雪渐停，大地早已裹上了一层寒衣。
　　夜里，真的好冷呢。

　　不知道是不是长卿的药真的有效，景天竟然慢慢恢复神智，甚至可以说话：“猪婆……”
　　“菜牙！你醒了！”雪见根本没有想过这就是回光返照，她单纯的以为菜牙就是病了，长卿大侠的药很有效罢了，所以很开心地喊。

　　自然，雪见的喊声把长卿引入屋内。
　　“白豆腐，你也来了。”景天依旧很虚弱，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肯定是这猪婆把你叫过来的，对不对？我没事……”
　　“景兄弟，不必再说了。”长卿走上前去按住景天的手，“长卿无能，不能……”
　　“白豆腐，在猪婆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景天还不忘冲长卿眨眨眼睛。
　　“景兄弟……”长卿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猪婆，哭什么哭呀，我这不还好好的么？你这么哭，我还以为你是催命呢……”雪见一把捂住景天的嘴：“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哭是因为高兴，你管得着么？”
　　“猪婆，你先出去。我和白豆腐有话要说。”景天要赶雪见出去。
　　“有什么话就说嘛，干嘛还要赶我出去。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唐家大小姐，是你使唤得了的么？”虽然话这么说，但雪见还是往屋外走，还不忘掩好门。

　　“白豆腐，咱俩就不用说什么客套话了吧。三年前的事你知道了吧？”景天望着上面，呆呆地说。
　　长卿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景天感觉他已经点过头了，就继续说：“我一条命换那么多人的命，我不后悔。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猪婆。可能我这一次，也就能留个遗言了吧。”景天苦笑自嘲。
　　长卿欲言却被景天抢先：“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瞒住猪婆。要不你把我带走，就说带到蜀山去，行不行？”
　　“景兄弟，这总不可能瞒一辈子吧？”
　　“我就是要瞒她一辈子。”景天依旧玩世不恭，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雪见是离开屋子了，但是她躲在窗下，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果然，菜牙他根本就没好。刚才她装作以为菜牙要好了的样子就是不想让他担心，现在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牺牲自己，也要让菜牙活过来。雪见坚定决心。

　　“对了，那对玉佩……我想一下，应该就在那边的抽屉里，你去看一下有没有。夕瑶说那是给有缘人的，我都用过了，你可以拿去给嫂子。就算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了。”景天笑着说。
　　长卿依言取出玉佩却放在景天手中：“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你们不会真的就听清微老头说的话了吧，他说的没一句是对的。你赶紧去把嫂子找回来。”景天说着还要挣扎着坐起来。
　　“她现在在苗疆，应该过得很好吧……”长卿有一丝怅然。

　　“她一直都在蜀山下面，根本就没有回苗疆！”不知什么时候重楼现身，对徐长卿说话，他依旧冷冰冰的。
　　“她一直在蜀山下？！”长卿不敢相信，她不是忘记一切了么，怎么还不回苗疆去？
　　“废话少说。这对玉佩可以发挥巨大力量，你还不快去找紫萱好救这小子。”
　　“对对对，我得赶紧去。景兄弟就拜托你了。”长卿飞快地跑回蜀山。

　　“唉……”重楼叹气。
　　“你叹什么气。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追紫萱，白白让白豆腐拣个便宜。”景天仍不忘讥讽。这都是习惯了。
　　“我不是为这叹气，我是觉得以后没人陪我喝酒了。我可不想等你转世。希望那个道士早点找到她……毕竟，我在这里也不能撑多久”
　　“人家怎么说也是蜀山掌门嘛，就你还道士来道士去的叫……”景天不满的嘀咕。过了一会而似乎才反应过来：“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撑不了多久？”
　　“为你续命呀。”
　　“想不到你这红毛妖怪还挺讲义气的……”
　　“什么妖怪，我是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