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傲霜枝》林非汐

26、两岸猿声啼不住

　　胤军借道高卢国，隔金狮海峡陈兵于金狮国对岸，休整三日后，莫入尘将大军分作三股，副将商九捷留守营地，莫入尘和丰襄各带一队人马分别自金狮海峡和高卢海峡趁夜武装泅渡，最终会师于金都城。
　　金狮国王自闻大胤皇帝宣战之日起，便惶惶不可终日，在王宫里坐卧难安。倒是其独女维多利亚公主沉着冷静地指挥布防，派遣阿尔伯特将军做先锋守住海岸。于是，在打听到胤朝的征西大军已经进入高卢国南境时，金狮国王再也坐不住了，临时授予维多利亚公主王储的身份，随即带着亲信紧急逃往金狮小岛。王后留在金都城安抚愿意留下的百姓，要与子民共同进退，维多利亚公主则带着她的亲卫军赶赴战场。阿尔伯特将军在茅斯城和丰襄所辖部打了遭遇战，暂时阻止胤军前进，莫入尘部将维多利亚公主逼至金都城外。守城军出城增援，莫入尘只得以一当十，甚至是以一敌百，但他终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渐渐不敌。
　　“我朝天威不可犯，我国君主不可辱，犯我大胤者，虽远，必诛！！！”莫入尘的话掷地有声。他手持染血长qiang，头发凌乱，胸前已是血肉模糊，依然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经过一夜鏖战，金都守军只余十几人死死护着他们的维多利亚公主，而莫入尘，孤军奋战。城门紧闭，无人支援公主，也没有弓箭手放冷箭。其时东方雄鸡破晓，天色渐明，维多利亚公主看到征西大军押着阿尔伯特将军自金都城东南面而来，雄赳赳，气昂昂，胜负，已成定局。
　　突然，胤军万箭齐发——
　　金都城外伏尸百万，血流漂杵，维多利亚公主的身上满是血污，莫入尘眼睛死死盯着她，似乎是不甘心，但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身体倒地，再也没有醒来。

　　“阿达！”
　　莫挽霜从噩梦中惊醒，手捂住心口，急促地呼吸。
　　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丫鬟们跑来跑去，有人端着血水，有人端着热水。一个婆子见她醒来，嘴里喊着谢天谢地，忙又去掀开她脚上的被子，把自己的头伸进去看情况。她想挣扎着坐起来，手却摸到了滚圆的肚子，另一个婆子见状，拉过她的手让她抓住床边的围栏好使劲。莫挽霜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寝衣，但不知怎么，她热的厉害。很快，她的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然后下面也疼，好像那些婆子拿剪刀在剪一样。
　　剧烈地疼痛再次让她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又是另一个环境了，在温泉宫她的住所里。
　　“小主您醒了!您先喝点水，婢子这就去传膳。”伺候她的小宫女是温泉宫的，还算忠心。只是受了皇命，主子入梦期间不许人打搅，倒是把玄英和六出拦在了门外。
　　莫挽霜没有忘记那个梦，赶紧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还好，依旧平坦，确实是有点饿。
　　“二姑娘！姑娘！”六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连在家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怎么了？六出，玄英？你怎么在这里？”莫挽霜眼尖，发现玄英腰间围着白布，六出鬓间别了一朵白花。
　　六出支支吾吾不敢说，轻拽着玄英的衣角，“姑娘节哀，侯爷奉命征讨金狮国，战死沙场了。”玄英拱了手，语气平静，发现莫挽霜只着中衣，便告罪退出门去。
　　仿若有人给她当头一棒，莫挽霜大为震动，扶住床柱，“六出，更衣，我要见皇后。”梦境成了现实，莫挽霜强撑着站起来，来不及梳妆，随意套了鞋袜，围了披风就走。她已经学会不轻易在人前落泪，但更多的，是不愿相信她心目中百战百胜的父亲会死在战场上，即便，马革裹尸是一个军人最高的荣耀。
　　又是一年冬日，雪已经停了，宫人在打扫长街。许多人看见披头散发的莫挽霜在宫里狂奔，这对一个大家闺秀来说，是很失态的。一个穿黑衣，腰间系了白布的男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追她。暮色四合之际，莫挽霜终于赶到了坤仪殿，她跪在宫门外求见皇后。
　　“臣女莫挽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请娘娘开恩，准臣女告假省亲。”莫挽霜直挺挺地跪在阶下，行了大礼，一脸的视死如归。
　　“武安侯之事，予已经知晓，乃父忠烈，当旌表。依旧例，你当守孝三年，期间不行婚配，不宴饮游乐，不考科举，不入仕为官，即今日便该放你还乡。只是……予对你另有安排，欲下旨夺情。故而这个假，予，不准。”皇后依旧和颜悦色，温柔地说着这些不近人情的话。征西讨北皆如她计，偏这莫入尘之死在意料之外，乱了她的局。
　　“臣女自由顽劣，不服父母管教，是以，家父家母多为臣女所累，臣女心中常怀愧疚。如今家父西去，臣女唯有尽心守孝，方可略报生养之恩。请娘娘恕臣女不敬，臣女如今，只想还乡，不做他念。”说起这些，莫挽霜的眼眶里，慢慢就蓄起了眼泪，几欲决堤，她不停地磕头，只想求皇后怜惜。
　　皇后有些动容，此时宫女来报，说大巫夜阑身边的未央姑姑求见。皇后便让莫挽霜退到一旁，未央进门时，瞟了莫挽霜几眼，向皇后行过礼，便走向凤座，跟皇后耳语。皇后脸色一变，看向莫挽霜，伸手招她过来：“既如此，你去吧。关于你的去处，过后再谈。”
　　“臣女叩谢圣恩。”莫挽霜得了皇后恩典，立刻去找玄英会合，二人赶紧出宫。莫摇光带人等在宫门口，她准备了马车、马匹和包袱，莫挽霜钻进马车里换了衣裳，简单梳妆后，和玄英二人骑着快马扬长而去。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二姐姐，她那么自由。可惜，有生之年，我都不得离开京师。现在就连阿达去了，我也只能朝着凉州的方向给他磕个头。”看着莫挽霜远去，莫摇光感慨着自己。
　　就因为她出生于三月初三，又是家里排行第三的姑娘，大巫说她是个吉利人，还没满月就被抱到京城来。幸亏她是足月生的，身体素质也遗传父母出奇得好，不然帝后见到的她就不吉利了。她被养在撷芳殿里，无人问津，姑母每次入宫都给伺候她的嬷嬷塞些金银珠宝，即便如此，她也不过温饱而已。好在三岁的时候，长姐考中了武状元，东征高丽大胜，论功行赏的时候，帝后终于想起来还在后宫的她，这才下了圣旨要她给姑母做女儿。那时姑母正跟周仅郎君相恋，苦于周郎君的出身而无法与其成婚，圣旨一下，莫流画这辈子就只有莫摇光一个孩子了。莫流画何等的心高气傲啊！她可以不要侯爵，她的爱人能做外室，但她怀胎十月的孩子，不可能，也绝不会是外室子。
　　“娘娘，事成了，为何不见您高兴呢？金狮国女王特意派人呈上国书，愿为我朝附庸。银熊国王也在私下联络官员，想请您让大巫解了诅咒，还召开内阁会议讨论让叶卡捷琳娜公主成为王储继位的可行性。这些，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目的达到了吗？也许吧。但予，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玛丽王后和叶卡捷琳娜公主抓住了常颂的痛脚，但筱鸾台，也不是她们可以窥视的地方。发动战争，生灵涂炭，我本来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现在这样我们就都是输家。战死的也就罢了，可那些被冻死的，被谋杀的……有人敢动我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既然是未来储妃家的人，就交给她自己去解决掉，凤卫不必插手。”
　　“是，那……就让莫小姐就这么走了？”
　　“去请陛下和冀王过来。”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空飘起鹅毛大雪，莫挽霜快马加鞭赶往凉州。由于连日来入梦消耗了太多精力，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吃饭，她神情恍惚，最终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去。玄英伸手捞了个空，才发现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人已经抢先一步接住了他家小姐。他的怀抱温暖又有安全感，莫挽霜就这么沉沉地昏睡过去，不设防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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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本宫全改成了予，因为我是星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