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折》落月满衣

5、对折

　　四

　　那是一个夏末，鼬回家的脚步声不知为什么轻快了许多，听起来终于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呢？
　　门闭合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鼬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我旁边。
　　——明天就是忍者学校的毕业典礼了，你会去的吧？

　　我那时正在一边擦拭着带血的苦无一边收拾着出任务回来后凌乱的忍具包，一回头就看到了他黑眸亮晶晶的流光溢彩。

　　——明天就毕业了？！
　　我收好最后一只手里剑，微笑着转向他。他嘴边竟然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面对我盘腿坐下。
　　——恩，没错。
　　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微自豪感。

　　——好，明天我一定去。
　　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问他——还没有跟父亲说吧？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然后他的眸子稍微暗了暗。
　　——我不想跟他们说……

　　我一愣。鼬和父亲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想跟他说。

　　——那么鼬，至少跟母亲说吧。
　　我也不去勉强他，我知道他不愿意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有用。但同样的，只要是鼬他所认定的事，他也会不惜一切的办到。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然后莫名的联想到了卡卡西。
　　卡卡西那种云淡风清的人，如果遇到了鼬的决绝……
　　我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恩，我一会儿就去。
　　鼬点点头，一提起母亲他的眼里总是有种温暖和被爱的光彩。
　　——还有佐助。
　　他掰着两根手指，低头算着。已经长长不少的黑发自然而然的垂落，我心里一软。
　　鼬总是沉默寡言的，冰冷的不让人接近，也许只有在母亲和我这里才会显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童真，和让人心疼的柔软。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和一直停留在两根的手指，我觉得应该，不，必须停止了。鼬没有朋友，所以连毕业了都不知道可以找谁诉说喜悦和邀请谁参加毕业典礼。我真为我这时在他身边而庆幸。
　　但以后呢？谁会陪在他身边？

　　——鼬……
　　——啊，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到卡卡西桑……
　　鼬突然增加了一根手指，有些期待的抬头看我，但随即又失落的低下头去。
　　——卡卡西桑都不认识我，不会来的吧……

　　我本来想要安慰他的，但听完他最后的那句话时，我不忍心再假借安慰的名义敷衍他。
　　——鼬，你真的想要那个家伙参加吗？

　　——恩。
　　他很郑重的点头，我觉得我被彻底打败了。
　　——那好吧，我拽也把他拽过去。

　　第二天的毕业典礼，鼬作为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上台发言。
　　礼堂不大，将将坐下刚毕业的学生和他们喜行于色的家长。我也就换下暗部的服装充当鼬的家长。
　　鼬一步一步走上台时礼堂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我耳朵很好的原因，那些女学生的窃窃私语和隐隐的赞叹都被我听的一清二楚。
　　鼬有些拘谨的站在台上，眼睛来回的在座席中寻找着。当视线扫到我身上时，我冲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毕竟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总是会紧张的。
　　然后他的目光离开我，继续搜寻着什么。我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我似乎忘记了告诉鼬卡卡西那个家伙的一个重要习性——迟到。

　　于是当鼬的视线再度回到我身上时，我看到了他黑眸中的疑惑和失望。我就忽然生出了想要手刃卡卡西那个家伙的欲望。

　　然后鼬开始按照学校的稿子发言，一板一眼的声音中我却听出了尖锐的失落。
　　那是一个手脚被透明引线穿透的人偶最后一丝憧憬破碎的声音，很清脆。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宇智波家那个大大的院子轻而易举的扼杀了自由，只是自由而已。但我却很幸运的在卡卡西那里得到了安宁与快乐，虽然同样为了他而付出。可鼬只是在黑暗中渴求着，追寻着，奢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光明。

　　灯光打在鼬的身上，我坐在黑暗里静静听着，突然想了很多。

　　鼬下来后就回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做好。我小声的跟他说——鼬，你相信我，卡卡西他一定会来的。
　　然后他猛地抬起一直低沉着的头，即使在没有灯光的座席中我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种欢喜。
　　我安抚性的冲他笑笑，鼬点点头，终于高兴的咧出一个微笑。

　　结业式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而卡卡西就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的一项是给所有合格的下忍专属于木业的护额。一群个头差不多的下忍就排着队来到台上，很郑重的从中忍老师手里接过护额，再挑选着戴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唯独鼬，接过护额后却愣愣的站着不动，一点也没有戴在身上的动作。
　　那些蹦蹦跳跳的从台上下来的下忍就被同样高兴的家长一一接走了，礼堂由热闹渐渐安静下来。
　　鼬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台上，那些见劝说无用的中忍都离开，灯光也熄灭了。
　　礼堂一下子黑下来，厚厚的门把外面的喧嚣过滤，听起来竟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鼬还是站在台中央手里托着护额。
　　我依然坐在台下。

　　黑暗肆意的包裹着我们，包裹着一生下来就处于黑暗中的我们。
　　我们以为再也等不到光明。

　　叹一口气，听着鼬浅浅的呼吸声，我垂下头。
　　卡卡西你太过分了……

　　脑中忽然出现了昨天当我说“拽也把他拽过来”时，鼬那种无法克制的惊喜。黑眸大大的睁着，里面不再是平静的深潭而是激起了风浪，叫嚣着冲破寂寞。

　　我不知道鼬现在依然站在这里，是对我的信任，还是对卡卡西的执着。

　　接着我听到了鼬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快要溺水的人。

　　我们都快要溺死在这黑暗里了……

　　然后门被打开，光肆无忌惮的冲进来，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照得一清二楚。那是怎样的一种光明。
　　有人逆着光冲我们招手，只能看清日光勾勒出的模糊轮廓。
　　——哟，止水，黄鼠狼……

　　我知道光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