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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谁画的黑板报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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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成玉双手插着兜走过来,走得并不快,但他的腿长,一步就是伏耳的两步。在伏耳的视线还停留在他身下,懵懂得回不过神时,男人已经贴近了他。
少年紧紧贴着门板,脊背挺直,身体与门板之间不留一点缝隙。
他仰着脑袋,蓬松漆黑的发丝下一双眼睛瞪得圆滚,罕见的泛了点水光。
伏耳警惕地望着祈成玉,上下两瓣唇抿得紧紧的。
祈成玉看得有趣。心里那点逗弄的小心思变本加厉的翻倍增长。
这点恶趣味的心思不加掩饰在脸上放大,于是他的微笑渐渐扩散,他笑得不露齿,却绝不会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他嘴角的弧度向外拉伸,弯起的形状仿佛是夜幕上空的一轮弯月,两端尖尖的,不怀好意。
“不是告诫你,”他仿佛意有所指:“不该看的别多看,小心惹火上身?”
伏耳的毛都要炸了。
纵然是索命的王老师,她那一头毒蛇般的头发也绝对比不上对方的一个微笑带给他的寒意。
他此刻的眼神已像在看一个变态。
这个变态离他越来越近,已经贴在他身上。
伏耳个子娇小,祈成玉靠拢上去就像一张面皮包住了肉馅,牢牢锁住了肥美鲜嫩的肉汁。
伏耳的小腿肚一瞬间微微颤抖。
他伸出双手推了推,但像在推一座小山。鼻子附近全是对方的气味,不适应地屏住了呼吸。
祈成玉垂眸盯住少年,身量娇小得像长在木偶专卖店里的橱窗里,要握住他、捏住他、抱住他,必须打破外面一层厚厚的防护玻璃。这么一个轻易能陷进胸膛的男孩比玩具还像玩具。
祈成玉的狐狸睛弯成一条狭窄的线,一点幽暗的光从狭窄的缝隙射出来。
他看着伏耳。
少年的脸庞一点点变红,嫣红的色彩从两颊的苹果肌中向外蔓延,延伸到薄薄软软的耳垂,微红软肉上的细白绒毛肉眼可见。到最后脖子也红了。不像害羞,也不像愤怒,他的眼睛周围还是原先的色泽,祈成玉的视线移步到他那小巧精致的鼻子,顿时明白了,好像是憋气憋的。
男人的神色有七分与杂志上的医生重合。
在少年露出生气的神情时,他却忽然退开了,与此同时,伏耳感到背后的门悄声开了,猝不及防,差点摔倒。
祈成玉的笑容一变,露出分外无辜的神情。
他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拿出来,掌心中赫然藏着一只小巧的电子钥匙,“忘了说,这门是电子遥控的,你可以走了。”
伏耳退后一步,一步,再一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身后的男人中指推了推眼镜,无声又愉悦的笑,回到桌前,端起伏耳没喝完的冷却的咖啡一口一口又一口地慢慢饮尽。
苦涩的味道蔓延全身。
海枝有一个玩具,他也想要,不过,他想要一个有灵魂的。
*
周明天昏迷不醒,周扒皮每天都去看他,看得多了,便起了流言蜚语,各种不同版本的谣言在学生之间流传。
流传最多的一个版本就是周明天是周扒皮的儿子。
这天周扒皮又来到学生宿舍,床上的儿子闭着眼面色苍白,但周扒皮完全没有要带他去医院的意思,不仅如此,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得要让情况不好的周明天就医。
少年的眼镜端放在枕头边,他眼下晕染着一圈青黑,明明睡了很久却有“黑眼圈”,这是极为不正常的事。
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似的。
周扒皮坐在他床头端详着他的面容,无视他的病容,一个人念念叨叨:“我给你买了一辆山地车,等你醒来就不要再生我气好不好……”
他看得专注,没注意到墙体上浮现出一张人脸。
栩栩如生犹如石膏雕刻而成。这本是一张面目忠厚的脸,但它白得像墙灰,或者说它就是墙体的局部。它的两只灰白眼珠凝固在白白的眼眶内,动也不动不。
但它根本不用动,因为它要见的人,就坐在床沿,就在它对面。
马小全那石膏般的嘴角僵硬地弯了弯,人脸听着周扒皮的絮絮叨叨,眼珠艰难下移,移到床铺上。
周扒皮的儿子?
周扒皮的儿子!
哈哈啊哈哈——
太好了,太好了,相等了——用周扒皮的儿子换他的女儿!
不对不对不对,女儿那么乖那么好,怎么能相等?怎么能只有一个,还不够还不够——
墙上的人脸隐退,等到夜深人静时,它又出来了。
宿舍里的人都已熄灯躺下,没有对昏迷不醒的周明天有半分关注,好像床上没有人似的。或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周明天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所以这张床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空床,所以他们不会对一张空床嘘寒问暖。
至于是不是这样的,谁知道呢?
反正墙上的人脸是不会去关心的。
夜晚很静,静得像一潭死水,就算你屏息凝听,也听不到寝室里任何人的呼吸声。
或许,他们都没有睡?
周明天静静地闭着眼,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浓重了。
人脸在墙上移动着,从中央移到了周明天的脑袋边。
它张开了嘴。
越张越大。
嘴巴里黑糊糊的。
随后它伸出了一根长长的舌头,灵活地卷起了周明天的脖颈,少年静静的没有反应。
马小全使了点力,卷起他往嘴里面塞。
是不是很像蟒蛇吞食?无论是缠绕猎物,还是整具吞咽。
静静的,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
床上的少年不见了,墙上的人脸也不见了。
宿舍还是那般安静。
今晚的月亮更加尖刻,弯弯的尖尖的,那是一个倒着的恶意的微笑。
学校的外面是一条不太宽阔的马路,午夜十二点整,马路上不时有车辆飘过,因为午夜无人的缘故,飘得更快。
马路边有红绿灯,红绿灯下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影子的肚皮伸出来两只手臂,它的后臀探出两条大腿。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一个人的臂弯下挟持着另一个人。
绿灯转向了红灯。
红色的光模模糊糊映着男人的侧脸,他微笑着,往常微厚的嘴唇因为笑容弧度不断提升,而变得有些薄。
他抬手作出一个扔东西的姿势。
于是,他臂弯下的另一个人便像一只西瓜“砰”的一声砸在马路中央。
听那声音,那只“西瓜”已经熟了。
*
伏耳回到表世界时没见到向婉婉。
因为儿子昏迷不醒,周扒皮没有心情管教班上学生,也没留意向婉婉已经缺了一下午的课。
卓太还是那般傻样,连笑都不会了。
伏耳站在他面前,拿手指勾着他脖子上的项链时,他也没一点反应。
真的像在欺负一个傻子。
伏耳没了兴趣。
学校的校服,无论男女都是一个模子,都是长裤长袖。
他以假乱真溜进了女寝。
向婉婉的寝室很安静,里面没有人。不对,靠洗簌台的上铺好像有人。
“有没有人……”
“我快不行了……”
“我要看医生……给我拿药……”
轻微的呻吟比幼猫打呼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伏耳认出了向婉婉,于是拧眉走近。
站在床边,以他的个子就算是踮脚也看不着上铺的动静,何况向婉婉把自己都埋进被子里。伏耳垂眸看了看贴身的轻薄长袖,大片的红色痕迹干涸之后变成暗色,轻轻一揭,便能揭下大片红色薄饼似的。
外面的微风有些暖,向婉婉却盖着冬天的棉被。
厚重的棉被里她的声音越发模糊,但感觉有些湿润,像是从哭腔里溢出来。
一只手垂了下来。
它苍白没有血色,像一截僵直的木头。
伏耳盯着这只手,心里有种感觉——它仿佛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
这只手忽然动了。
凌空乱舞,五指成爪。
一张脸突然从棉被里钻出,突然就垂在伏耳面前,两只凸起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他,嘴巴像鱼一样张合着。
向婉婉在说:“老师,你给我拿药了吗?我病了,病得好严重,你摸摸我的脸,它烧起来了。”
她抓住了伏耳的肩膀。
这场面好像有那么点熟悉——
【我发烧了,居然都没人管我,还好生活老师检查寝室卫生时发现了我。】
所以是一开始就死了吗?
向婉婉的脸垂到了伏耳面前,伏耳的视线越过她涨红的脸,看着她长长的蛇一样的脖子。
大概是同类,所以不会有害怕的情绪。
况且看向婉婉这模样,像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像是在循环自己的死法。所以拥有独立思维的伏耳,便不自觉有些高人一等的微妙情绪。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伏耳说着后退一步,抖开那只手。
向婉婉疑惑地歪了一下头,脸上的热气蔓延到脖子上,“啪叽”一下,她的头颅滚落下去。
伏耳:“……”
对方脖颈的截面像被熔浆融化了般呈现出液态状,不愧是发烧,烧死的。
地上的人头滚来滚去。
向婉婉在说:“诶,我学会开车了。”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被烧坏了脑子。
伏耳忆起自己死于勒杀,不由摸了摸脖子,为什么他显露的鬼样一点都不像吊死鬼。
墙上有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用透明胶带粘在灰白的墙面,伏耳侧过脸,打量着镜中的脸。啊——又开始流血了,这下他看清了,脸上出现了十多道划痕,源源不断的血从中溢出。
伏耳不太懂,但没去钻研。
他离开了女寝,把向婉婉的开车笑声丢在身后,他觉得傻帽是会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