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手术》自照

3、第 3 章

　　郑衣张张嘴：“卢医生，这是······”
　　卢山南面色凝重：“郑先生，检查结果出来了，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在你的脊髓里，发现了一个囊肿。”
　　郑衣安静地靠在枕头上，梁州垂着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个人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郑衣脊髓里的囊肿造成了他的背部疼痛，卢山南告知他们，情况非常复杂，尤其郑衣已经高位截瘫多年，囊肿的情况还要再做检查，一旦确定手术方案，他们会立即安排手术。
　　郑衣心里出奇的平静，他并不悲伤，甚至在就医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看着梁州的发旋，梁州非常难过，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轻轻颤抖。
　　郑衣用没被握着的手抚摸梁州的头发：“梁州，没关系的。”他甚至淡淡笑了一下：“它不会要了我的命。”
　　郑衣对梁州的感情流露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梁州对他的感情很深。
　　回想这五年来的生活，郑衣很难想象，梁州是怎么过来的。
　　婚姻形如虚设，两人很少交流，但是，郑衣打给梁州的电话总有人接，半年一次的会面，梁州也从不缺席。
　　梁州的声音有些哑：“我很···抱歉，我没有照顾好你。”
　　郑衣笑了：“我是成年人，不应该被谁照顾。”
　　他小声说：“梁州，你把头抬起来。”
　　梁州抬起头，郑衣看见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郑衣说：“没关系的，梁州。”他摩挲着梁州的手背，被更紧地握住了，“没关系的。”
　　背又开始疼，郑衣说：“这没什么。”
　　梁州说：“我应该坚持和你住在一起。”
　　郑衣恍惚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梁州好像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
　　婚结得草率，为了照顾郑衣，五年前的梁州曾经提出过搬到郑衣家，郑衣内心觉得每天开很长时间的车通勤毫无必要，但还是答应了。
　　郑衣对轮椅的操纵非常熟练，也会简单做些吃的，家里的设施更是处处方便他，郑衣在自己的家里生活得如鱼得水，梁州住在客房，从一开始的试图帮忙到后来的无从下手，到最后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着郑衣，只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期间，由于郑衣不习惯家里多出来的人，两个人还闹过几回笑话。
　　梁州为了按时上班，每天花三个小时通勤，往往大早晨出门，天黑了才回来，他工作非常忙，郑衣也不闲，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个人也并没能好好了解对方。
　　终于有一天，梁州过了半夜十二点还没回来，郑衣特意等在门口，一点多的时候，梁州回来了，看见他愣住了：“你怎么还没睡？”
　　郑衣看着他皱巴巴的衬衫和发红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梁州，你这样太累了。”
　　后来，梁州就从郑衣家里搬了出去。
　　郑衣无端有些心疼，他勉强笑笑：“对不起，我那个时候······”
　　事实上，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郑衣都很清楚，有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是他选择了逃避。
　　他从婚姻里获得了虚假的“安全感”，对于梁州，他并不关心，他在第三次约会后向梁州提出了结婚，梁州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现在想来，能在三次约会后就答应结婚，他们两个都是疯子。
　　他疯狂地寻求与他人的联系，忽略了梁州的一颗真心。
　　“非常抱歉。”郑衣看着梁州说，“等我出院了，我们可以再买一套房子。”
　　梁州重新低下头，把脸埋到了郑衣的手心，郑衣感受到了梁州的眼泪。
　　滚烫的，无声的，饱含真情的眼泪。
　　第二次检查很快，从检查室出来，郑衣让梁州把轮椅停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树。
　　郑衣说：“今天天气不错。”
　　梁州把窗子打开一条小缝，郑衣感受到了风，他淡淡笑了。
　　梁州把手搭在了郑衣的肩膀上，隔着病号服，郑衣感觉到了他手掌心的温度，闭上了眼睛。
　　郑衣睡着了。
　　他一向不爱做梦，可是这次他梦见了他和梁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郑衣和梁州是在公司的联谊活动上认识的，郑衣本来没有什么兴趣，看见彼此陌生的员工们很快打成一片，一对对玩得开心，他就驱动轮椅到了大厅巨大的柱子后面，想要偷一会儿闲。
　　他到了柱子后面才发现还有别人，梁州坐在一堆绿植中间，有点不文雅地曲着腿，腿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好像正在忙。
　　听见声音，梁州一抬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梁州反应比郑衣快一点，他马上把电脑拿下来，从花盆中间站了起来，朝郑衣点点头。
　　郑衣回过神来，心里有点好笑，连忙说：“没关系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梁州摇摇头：“没有。”他迈了一大步，离开了那堆绿植，“你需要帮助吗？”
　　郑衣笑着说：“不用，谢谢。”
　　短暂地冷场了一下，郑衣看见不远处的酒水台后面有几张椅子，就对梁州说：“要不要去那边坐一会儿？”
　　梁州深深地看着郑衣，看得他几乎心里发毛，很想赶快溜走，正要找借口离开的时候，梁州突然说：“好的。”并且率先往那里走过去。
　　他们并没有聊几句，郑衣刚刚得知了梁州的姓名，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热络地凑上来攀谈，郑衣得知梁州是那家很有名的公司老总，意识到圈里盛评的“梁总”就是眼前这位曲着腿躲在柱子后面的帅哥，觉得很好笑，不过他并没有笑出来。
　　在郑衣与另一个人闲聊的时候，梁州并没有插话，他一直在看着郑衣。
　　联谊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人离开了。郑衣问梁州：“梁总，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两天后，郑衣接到了梁州的电话，邀他共进晚餐。
　　一个月后，郑衣向梁州提出了结婚的请求，梁州同意了。
　　郑衣醒来时梁州不在病房里，他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宁静。
　　郑衣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信息不太多，公司那边知道他生病，几个员工关心他，他一一回复。
　　手机上没有任何银行的短信，他已经住了一星期院。
　　郑衣把手机放回原处，用手肘盖住了眼睛。
　　他想，他欠梁州的真是太多了。
　　梁州回来的时候捧着一束花，白色的百合，包装简单，花朵水灵灵的，味道却很淡。
　　郑衣很惊喜：“给我的？”
　　梁州把花递给他，把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拿去卫生间冲洗，声音传过来：“对。好看吗？”
　　郑衣说：“很好看，我很喜欢。”
　　梁州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喜欢就好。”
　　梁州把花插好，摆在床头柜上，郑衣看着，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蓬勃的生命力。
　　郑衣对梁州说：“你愿意听我讲讲我的事吗？”
　　说实话，没什么好讲的，郑衣很小就没了父母，一直读寄宿制学校，过年的时候才会到合伙人叔叔的家里简单吃一顿饭。合伙人对他疏于亲情，钱倒是从来没有苛待过他，他父母留给他的一分也不少地还给了他，他一度十分感激。
　　郑衣学习优异，跳了几级，早早完成本科学业。就在他决定读研深造时，天降横祸，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会了适应，合伙人叔叔邀他进入父母生前合伙的公司，他就同意了。
　　“别人都觉得我挺惨的。”郑衣笑着抚平梁州皱起来的眉头，“但我从来不这么觉得。”
　　他说：“说实话，住院的时候我挺害怕的，我刚出车祸那会儿，沈叔叔在国外，我一个人复查锻炼请护工，很害怕这次又是那样，但是，幸好我结婚了。”
　　他很温情地摸着梁州的眉毛和眼角：“非常感谢你，梁州。”
　　梁州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郑衣看了看百合花，笑着对梁州说：“我小的时候很幼稚，想着以后结婚了一定要每天给爱人买一束花，捧到他面前。”
　　梁州看着他：“我等着你给我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