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遂万物之宜》十章

183、番外十一：

　　近日敖闰的头疼之症发作的愈发频繁，为避免青鸾等担忧，同时更为尽快且平稳地过渡手中的权力，她已开始动用神力以维持躯体机能。

　　而她这一动，青鸾便发现了异样。

　　阿珏是龙族后裔，当初王母为她备好的功法便以水性为主。青鸾因着自身带有天火，且偶有失控，故而在阿珏的道行尚未稳固之前，她便格外注重对阿珏的引导，由此也对阿珏的功法和修行最为了解。

　　然而，当下阿珏所外现的神力却参杂了独属于金系的霸道和锐利。

　　也正是这时，青鸾才意识到，哪怕阿珏回西海后再是苦修，但要万年成神还是牵强。然偏她就做到了，不论其中机缘若何，但此之有盈，彼之劫难，有缘必有劫。

　　而阿珏此劫，也不知将应验于何处。

　　这忧虑也就刚起，在某日无法将人正常唤醒时，青鸾才恍然察觉敖闰的神魂似乎耗损得厉害。在细细查探后，发现竟然不是‘耗损’而是那神魂本就薄弱。

　　所以，敖闰当初成神的根基何止不稳，甚至应是摇摇欲坠。

　　如此境况，本该闭关以稳固修为，但敖闰却先行上天听封。尤其西海龙族根基深厚，敖闰更是难得的白龙，海族如何都不可能为了天庭册封而让龙主放弃闭关巩固。

　　除非……

　　敖闰也如她当初那般，在心道上出现了瓶颈，强行修行有害无益。

　　想到此处，青鸾不由抚上敖闰耳边的白鬓，轻叹：“所以，你又是哪里去寻来的心事和执念？”

　　敖闰似听到了她的话，眉头微蹙，轻唤了声：“姐姐”，复而又迷糊着昏睡去了。体内的神魂也迷迷糊糊的，眼见着正运转的神力就要外溢，青鸾适时凝起了仙法意欲疏通引导。

　　然就在那纯粹的木灵之息将将逼近之时，敖闰周身突地激起凛冽而锋锐的气场，霎时便将那外来的气息绞碎。青鸾一时无法后撤，眼见着就要被伤着，那凌厉的气劲却在她身周毫厘之外散成了迷蒙的气雾，也不下落，只就那般温柔地围着青鸾虚浮着。

　　见此，青鸾心口一揪，抬手碰了碰，指尖周围的水雾霎时凝做小水滴，乖巧地滑入她的手中，然后消失不见。

　　耳旁划过稚气未脱的声音：“姐姐不疼，阿珏保护你。”

　　只这一句，就将青鸾拉回了过去。

　　兼有青鸾和凤鸟血脉的她既没有青鸾的清雅娴美，更没有凤凰的尊贵华丽，参杂了青羽和凤翎的她又怪又丑，别说是仙神厌弃，就算是凡鸟也不屑与她为伍。

　　待她好不易化了人形，修行却入了瓶颈，每当她体内木灵无法压制天火淬体之痛时，便会‘原形毕露’。

　　那般模样，印证了她阿姆的耻辱，亦是她最为不堪也最不愿承认的样子。

　　偏就被阿珏看到了。

　　彼时她狼狈至极，心底阴暗处滋生的憎恶几乎要凝成杀意。只是她到底还残留了几分本能的理智——这龙儿关系西王母和龙族，伤不得。

　　如此，逃离，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但那出路也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龙儿堵死。

　　那小小的身子飞扑而来，全然不顾她身上尚未熄灭的天火。短胖柔嫩的胳膊紧紧圈住已被烧焦了的脖颈，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同样被灼痛了，那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小嘴还叭叭地张着吹气，但就是听不到哭音。

　　不过几息，平时奶香软糯的小人儿身上也传来了焦味，或是因着肉嫩，也或许是海族特有的鲜美气息，那股焦味竟还夹杂了几分咸香，真好似在炙烤什么海鲜。

　　青鸾虽然也非常诧异自己还能想到别处去，但身上小阿珏的反应似乎更为直接，因为她听到她肚子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身上的阿珏似乎也愣住了，还不小心打了个哭嗝，随即抬起泪蒙蒙的眼，委屈又自愧道：“姐姐不疼，阿珏，阿珏保护你。阿珏也，也没有饿，阿珏可以继续给姐姐呼呼，姐姐就不疼了。”说罢，又继续对着她身上的伤口呼气。

　　原来从方才到现在，阿珏都只是为她受伤而心疼伤心。

　　那是一种玄妙到无法言说的冲击，也就在那一瞬，身上的天火悄然‘败退’平息。

　　最后，本以为决然的逃离演变成了捉鱼烤虾又一顿晚饭。

　　再之后，青鸾又在阿珏面前发作了几回。但随着阿珏日渐长大，通晓事理，也知她的‘呼呼’并不能减轻青鸾半分痛楚。

　　等她再长大些，又知晓得更多，便会用自己的功法来帮忙。

　　或是移条瀑布，或是下场小雨，再精进些，便是如今日这般，化成温和的水雾将她笼住。然即使阿珏试过了各种法子，终是不能如第一回那般，令天火败退。

　　于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珏频繁闹着要回龙族。

　　外人只道是她人小志大，非要与龙族攀关系；知晓内情的，也以为她想正名己身，回本族生活。唯有青鸾，晓得阿珏至少还想为她找寻灭除天火的法子。

　　然，她们走遍三海，也只寻得一些暂时压制的法器和灵宝。阿珏不甘心，又闹着要去西海，但青鸾却隐约有些排斥，除了知晓西海诡谲神秘，外族难入之外，她也有私心，毕竟三海踏遍，无一能匹配上阿珏的身世，唯有西海……

　　一个人太久，她也会舍不得。

　　舍不得，却也知留不住。

　　于是她对阿珏，且更是在对自己说：“天地不仁，众生踽踽独行。所以，要想清楚了，自己择的路，你自己便要承担后果。”

　　她不知阿珏有没有后悔当初的抉择，她却是悔恨莫及。

　　每每想到那场祸事，青鸾就似还保留了被劫雷劈打的疼痛，瞬时汗毛倒立，身体痉挛，心上更似被剜去了一块。

　　也正是心绪不稳，天火可趁之时，右腕上的凛然应激而动，而那悬在青鸾身周的水雾也凝结为无数水滴，直直便向她扑去。

　　耳边那‘嘶嘶’蒸腾声响就似从另一个时空传来，青鸾抬头，那双眼睛闪过艳色，但很快便恢复清明。

　　是了，那件事成了她又一个劫，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那愈发失控的天火便会裹杂着她当初无能为力的愤恨以及锥心蚀骨的悲痛席卷而来。

　　她也不知自己还能经受多少次，有时候也在想索性就这般入魔了也好。但阿珏还在正道之上，她私心不想离她更远。

　　一场‘及时雨’，阿珏再次保护了她。

　　所以，这回总该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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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自发现敖闰神魂薄弱有缺后，青鸾就推想过各种可能。然而，不论是当初所听闻的紫微上神还是敖闰在此间所外现出的心境，如何都与心结挂不上钩。

　　也只偶然一回，敖闰期许又试探地与她谈及日后要往何处游乐时，她从境中看着她，似看到了当初阿珏百般试探着想去西海的模样，一个晃神，脱口道：“我带你去西海看看。”

　　话一出口，青鸾便清醒过来，抬眼正要解释两句，却见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敖闰似陷进了什么迷境，明明神情严肃而怔忡，眼中却又尽是迷茫怅惘。

　　青鸾心口猛地一跳，阿珏的心结或许不在修行，更不在西海，而是在当初她未能实现的愿景。

　　是了，她亲口承诺要带她去西海的，但却止在半途。

　　那便再去一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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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西行，敖闰大多时候都是静养休憩着的。

　　那内里的神魂早已化成了白龙模样，龙儿犄角盘结，她看着你时，金瞳脉脉纯澈，而阖眼之时，眉睫又恬静秀雅。这龙儿模样，除了白色的鳞甲，果然处处都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到了西宁道，青鸾心中突的多了种说不清的玄妙之感，就似乎为了印证她的印证。

　　然而，这厢才兴起了些许希望，转瞬便迎来变故。竟是敖闰的神魂支撑不住，坠入了混沌沉睡。也就在神魂陷入沉睡的刹那，魂体之上也凝起了保护结界，那独属于凛冽锋锐的金系的气息将青鸾完全阻隔在外。

　　阖眼静好的白龙，再没有回忆中的模样，那身周若隐若现的光芒，恍如那日天边落下的金光，青鸾不知这一回她又将等多久，她只知道，万年太长了，她等不起，亦不想再等。

　　此回，定不能中道而止！

　　要唤醒敖闰，必先破除金盾结界，然神仙之差，何止修为。若还要谨守青鸾传承，又要再差一截。

　　然，转而思之，既入魔也可，那何妨催动木灵之息供养涅槃之火。

　　原来，她的道，早已不囿于‘绝无凤凰成神’的遗愿。

　　她是青鸟，也是凰鸟，青鸾为神，便有凤凰为神，既无法割裂，何不坦然受之。至少，圆了阿姆那令青鸾重回神位的念想。

　　青鸾，天地唯一青鸾之后裔，不论是根骨还是气运都当不差，其本身修炼更是不计日夜，再加之西王母点拨教导，如何都当早入神途。只是其本身挣不脱执念，便只能止步不前。

　　这厢执念不再，那被压制了万年，曾经又惧又恨的天火转成助力，让青鸾几乎原地成神。

　　但这究竟不是她当前所愿，再次借助凛然止步。捏着已块干涸的冰晶，青鸾点了点龙儿的额头，龙儿髯须轻动。手指轻移，抚到龙首之下，龙儿便很是依恋地蹭了蹭，这是想要赖床的撒娇。

　　这才是她熟悉的龙儿。

　　她轻唤：“阿珏，阿珏。”

　　龙身滑动，龙尾摇摆，便是要乖乖起床的模样了。

　　待敖闰再次清醒，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但却什么都没说。这般倒也不知是像了谁。

　　她只道：“姐姐，若我下回再睡着了，你便莫要苦守着。放心，我总能醒来回到你身边的。”

　　如何不守着，上回没守着，就丢了万年。

　　她道：“不会有别人，阿珏只认一个姐姐。”

　　那便好，她也只一个阿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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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青鸾虽从未到过，但并不妨碍她曾许多次想起。但当真跨过时空，来到那片碧海之岸时，青鸾还是觉得惊叹。

　　对比北海明澈冰川，东海广袤无垠，南海繁茂热闹，西海独立于荒川之上，海水深蓝而幽邃，偏有种三海无法匹及的恢宏气势。这便是阿珏的故乡，亦是她们旅程的终点。

　　她背着身，向阿珏道：“我们到了。”

　　阿珏却眼角湿润，她只是送她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呢？

　　虽然知晓涅槃之火已无法控制，但还是忍不住为阿珏拭泪，安慰道：“莫哭，我应承过你的，要带你来西海看看。既已看过了，我便带你回去可好？”

　　正是了，她送她回来，了她执念，但还是要带她回去的。不曾送回阿珏是她的缺憾，那带她回去则是她现在的执念。

　　谁知阿珏却崩溃大哭，像极了小时候嚎哭的模样，她向她喊道：“回去，回去，我们回家，不去西海，再不去了。”

　　被涅槃之火染红的眼眶容不得泪水，所以眼睛只能酸涩到发疼。

　　原来，原来，阿珏未能达及的愿景……是回家呀。

　　那便好了，走这一回，便是为了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