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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要娶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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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倒的衣架,凌乱的喜服,还有一路蜿蜒到密室石门的水迹……
这一桩桩,是个活人都该发现却没被发现的不对劲,更印证了此刻为陆烟离洗漱、更衣的,没有一个有生命。
一切都在不断绷紧他的头皮。
“疼、疼、疼……”陆烟离蓦地深吸了一口气。
为他梳头的“人”真的把他的头皮绷得好紧。
一张铜镜被摆在他身前的案上。
原本该坐在这案前对镜梳妆的人偶,此时此刻,却扁扁地被他坐在身下。
“原来你抖个不停,是在泄气啊,不好意思了。”
对一个被做成他的脸,还要被拿去替嫁的“功臣”,他有过那种下流、不堪的猜测,着实不应该。
而他这声歉意,也是想说给围绕着他忙碌的五个“人”的。
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是鲜活的生命,是他苏醒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他隐隐觉得,这些人当时满心欢喜祝福的对象,就是陆烟离。
那么真心。
他却完全想不起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有回应。
耳边只会重复传来毫无生机的低语,是操控者的命令:“为宫主梳洗更衣。”
陆烟离瞧着镜中的自己,一直瞧着。
这可不是他有心自恋。
只是他若不专注欣赏自己的容颜,就很难不去注意身边“人”颈上致死的淤痕,还有各种皮开肉绽的死伤。
这会让他想起,那个让人活了死,再死了活的男人——
陆鸣风,离风宫少宫主,一个亲手杀了陆烟离,又说要为陆烟离殉葬的疯子。
是陆烟离十年前救下,亲手带大的白眼狼。
“疯子。”
陆烟离冷声骂出口。
就在陆烟离梳妆完毕,被扶起身的时候,疯子再次来到了他屋外。
熟悉的脚步声,让陆烟离呼吸一滞。
若是这人进了屋里,便会看出这屋内有过他从暗室爬出来的痕迹。
陆鸣风会有怎样的反应?陆烟离又该用怎样的表情装作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百感交集间,一个鲜红的盖头罩住了陆烟离的头脸。
他一息得以屏气凝神。
左右手被轻柔地扶起。
他每向房门走一步,身后凌乱场面带来的危机就离他远一步。
门外那人也在朝他走来。
若是送嫁,作为至亲,陆鸣风必然踏进房门。
送嫁?
陆烟离想到这层,蓦然勾起了唇角。
当陆鸣风的脚步声坚定地停在门外时。
陆烟离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哪怕是将他的替身人偶送去和别人拜天地,陆鸣风来到这婚房外,也只会幻想是亲自来迎娶。
门开。
陆烟离在盖头下也能清楚看见,那是陆鸣风背对着门,单膝下跪,来背“新娘子”的背影。
左右手被松开。
陆烟离僵直了身体,自然地向前倾倒,趴在了陆鸣风宽厚结实的背上。
背肌的力量感,瞬间盈满了他的前胸。
疯子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但背起他的动作,却依然坚定又轻柔。
小心翼翼。
这么爱惜。
却杀了他,还要把他送到和别的男人的婚礼。
陆烟离心里唏嘘。
唏嘘的不过是,自己还得陪着疯子演戏。
相较于对方的温暖,陆烟离冰冷到像人偶的温度,正是拜这男人所赐,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
什么嫁,什么娶。
两个男人成婚,他陆烟离堂堂离风宫宫主,三界至尊求而不得的至爱,竟因为白眼狼怕被人瞧出破绽的私心,被打扮成了“新娘子”要嫁出去。
颜面何存?
他来日逃出生天,若得飞升,这一段外人看来,是他主动求嫁出去的不堪经历,岂不让他成了三界笑柄。
逆子,狗东西……
陆烟离心里默默地骂。
陆鸣风竟还有脸和他一个“人偶”说起了心里话:“你那夜不惜折损修为,救走火入魔的我,我却因为得不到你的爱,失手杀了虚弱的你,我日夜都被痛苦折磨。”
陆烟离心道,自己果然应该是个强者,都怪这养了十年都养不熟的白眼狼,凶手被痛苦折磨不是活该吗。
陆鸣风脚步一顿,浑身颤抖着,又是疯子的呓语:“沈寒山屠灭我巫族,我要报仇,是你们不该相爱,我没有错,可我报仇还有什么用,你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陆烟离感觉到被勾着的腿上越来越紧,几乎是指尖要掐进他肉里的力量。
“我为什么还没死?”
“我该陪着你去死啊。”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
……
陆烟离听着这些疯话,真想说求死也别背着自己原地打转,更别掐着自己的腿,真的挺疼的。
湿|热的液体渗出,缓解陆烟离疼痛的不是陆鸣风放了手,而是紧张。
他的身体确实是冷的,但血或许是热的。
一旦陆鸣风发现他是活的,该不会疯到就在这僵尸环伺的长廊,将他扒光了就地正法吧。
可别再让他看见更变态的了。
如果杀他真是陆鸣风失手,用他尸体骗婚是以为他和沈寒山相爱,那他真的可以解释的。
他陆烟离,能有本事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谁都知道他在哪。
却没有一个在他死亡消息传出前来骚扰他。
他一定是,而且必须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绝不会对任何人一个人留情的高手,。
相爱?
像这种高手,从来只跟自己相爱。
万一暴|露了身份,他可以自信地告诉这疯子,他只爱他自己。
“不爱我,你就去死吧。”
陆烟离哗的一下,被疯子言论泼了盆冷水。
“得不到的,死了就好,尸体才是最听话的。”
他哪来的自信,要和疯子沟通。
远处倏然响起唢呐的乐声。
陆鸣风晃悠着身子,自言自语着:“时辰到了,是喜乐。”
陆烟离心里冷笑,这分明是给他送葬的哀乐吧。
但他很快眉头一挑,意识到陆鸣风并没有发现他是活人。
大腿上猝然生起一阵麻痒的触感,温热的,不带猥.亵感,那是来自陆鸣风指尖的灵流,正在修复他破损的身体。
陆烟离放松下来,却又立刻无声地张大了嘴巴。
他没有被发现,是因为这白眼狼做的人偶,是可以渗出有温度的液体的。
他再不会去惊叹陆鸣风仿真的手艺。
只心中感慨:“还好你的底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低。”
……
唢呐震天响的宫殿。
陆鸣风请来的宾客踏破了门槛。
陆烟离一动不动地趴在陆鸣风的背上,听着这些为睹天下第一美人大婚而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喧闹的风声一样刮过他的耳朵。
时不时还有刀剑刮过鞘的动静。
“他们会为你打起来。”陆鸣风在人前与他说话,和私下截然不同,风度翩翩,竟有些冷傲之气,“谁得到你,都得死。”
陆烟离气闷,心道:“是是是,我自己都死了,你挑的事,我倒成了祸水。”
“我不想把你送出去了。”陆鸣风当真脚步停了下来。
别啊,陆烟离冷讽着,深情到发疯了,来都来了,喝一杯我和沈寒山的喜酒,狠狠自||虐一下再走呀。
他们再次向前走着。
说明陆鸣风根本放不下仇恨。
是啊,他陆烟离现在在这男人心里是个死人,被背着的也不过是个玩偶。
说了那么多为他要死要活的话,爱还是比不过恨。
于陆鸣风如是。
于陆烟离,亦想明白了该如是。
就算活过了今日,化解了和未来天帝因婚结仇,那也只是他与镜天之间仇恨的一部分。
更多的,早已无法挽回的,是陆烟离曾经潜伏天苍山,赐了一个孩子“镜天”这个名字,享受过不给镜天名分,却被对方当师尊的待遇。
然后,陆烟离利用、抛弃了“徒弟”,盗走了天苍山至宝——昆吾剑。
属于镜天未来的故事里,陆烟离确实是无辜的。
可来自镜天过去的,或许也似陆鸣风放不下的仇恨,他还得再琢磨琢磨,这仇人,该怎么相处才好。
而此刻,有更要紧的事。
当陆鸣风的脚步在一人跟前,再次定住的时刻。
陆烟离的心思又回到了白眼狼这里。
陆烟离就似在瞧一场久候开场的戏,心里默默起哄着陆鸣风一定会有很精彩的反应。
来娶他的新郎,可不是陆鸣风恨之入骨,利用心爱之人引入陷阱的沈寒山。
看清了吧。
愧疚了吧。
你以为的相爱,是一场笑话。
即使以昆吾剑交换,来的人,也不是天苍山至高无上的掌门沈寒山。
“你是谁?”
陆鸣风怒音出口,不再拼命把他送上前的模样,着实可笑。
陆烟离想着可笑,真就笑出了声,细细的一声,惊得陆鸣风身子一抖。
他看着陆鸣风苍白的颈,吹上去的话语轻得像风,激起这男人更多的颤抖。
“他叫镜天,是我在天苍山的‘徒弟’,沈寒山知道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你活着。”陆鸣风倒不似被他诈尸吓的,嗓音略微有些哭腔。
“你还舍得把我的手,送到他们手里吗?”
陆烟离有着悲悯温柔的嗓音,又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他是完美的。
而完美的人在这世上,没有替代品,他复生在全是爱情竞争者的地方,才对执念的疯子最有冲击力。
舍得吗?
看看四周你找来的妖魔鬼怪吧。
只要陆烟离一句话,说出陆鸣风的罪行,这些人的刀剑将会指向哪里?
可他没有说。
只是轻轻地用手臂环绕住陆鸣风的肩颈。
心念着——
退一步吧。
你会为我后退的。
你不会让我成为任何人的战利品。
这不是蛊惑,是人之常情。
陆鸣风必然步步后退。
陆烟离满意的笑容绽开。
忽然一只手穿过盖头,闯入陆烟离的视线。
来自未来天地霸主温暖的手,已牢牢将他冰冷垂下的手握紧,往回牵着,不许他走。
唢呐鼎沸的高歌都压不住这冤家高傲冷漠的嗓音,直击陆烟离的心——
“我要娶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