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曲终欢

28、百里夜行之死

　　沈时度翻了个身瞪眼一瞧，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眼前的巨大怪物已经露出全貌，那是一头巨大的恐龙骨架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骨头是活的。

　　那怪物似乎很久没有活动了，左右扭了下头，他巨大的头颅空空荡荡，唯独额前有一枚光芒夺目的红色晶石，那红也不是正红，而是偏暗，隐约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黑。

　　他看上去暴躁异常，时不时张开大嘴嘶吼一两声，但他并没有声带，所以也只能做出嘶吼的姿势，就他那四面透风的利齿大嘴也喷不出什么气流。

　　土碑下落不明，他的战士和奴隶全部乱了阵脚，有些四散而逃，有些想过来沈时度这边，但是那怪物明显先针对人多的一方发起攻击，一个尾巴扫过去，谁也别想靠近半分，很快那边死伤惨重，哀鸿遍野。

　　百里夜行手里的刀攥得紧紧的，依旧挡在了所有人前面，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这削铁如泥的极品武器能不能做斩骨刀，特别是面对一头恐龙的骨架，万垂云上下牙打战，斜着眼看百里夜行的刀，苦着脸小声说：“百里啊，你有没有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技能啊？”

　　百里夜行心中也苦，低声说：“一会儿他要是往这边来，我努力挡住他，你和老蛋带着他们赶紧跑，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不走，凭什么每次一有事就把我扔出去！”沈时度站到百里夜行身后，额前六芒星浮动，他吐出口中残存的泥沙，恶狠狠地说：“老子要当合格的奶妈！”

　　蛋卷一脸蛋碎的表情，搞不懂这大老爷们怎么就要当奶妈，他有奶吗？！

　　说话间那怪物动了起来，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又找不到，脾气不太好，把土碑那边的人全部拍进了泥土里转过头就往沈时度等人这边跑。

　　百里夜行大吼一声：“带他们走！”提着刀就冲了过去，万垂云啐了一口，也要往前冲，被沈时度一把推了出去。

　　沈时度满脸泥灰，眼睛却是晶亮无比，他对着蛋卷和万垂云咬牙切齿地嘶吼：“带着他们快走，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万垂云直跺脚，骂道：“妈的你个奶妈凑什么热闹——”

　　“正因为我没有战斗力，所以才需要你们带他们走！”沈时度抢着说：“只有你们才能保护好这些小家伙们，全都死在这里感动不了天感动不了地，万垂云，别演一腔热血烧坏脑子的烂剧本！”

　　“你——”万垂云气得说不出话，回头看了看二十几个瑟瑟发抖的猫族人和兔族人，气急败坏地诶了一声，招呼蛋卷：“快走！”

　　猫族人和兔族人眼巴巴看着沈时度，可怜巴巴地喊：“法师大人，我们不想离开您！”

　　沈时度摆摆手，大声说：“你们的法师命令你们跟着他们两个走，快走！”

　　猫族人兔族人面面相觑，万垂云见不得这磨磨唧唧的样子，提着刀赶着这些孩子一个劲地奔跑，他们的奔跑速度都很快，沈时度见着他们远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头往百里夜行那边跑。

　　百里夜行一个人打一头狼或许还可以，加上沈时度的治疗也能打死一头凶兽，但是要干掉一头狂暴的恐龙怪，再给他两个沈时度也做不到。

　　他的刀是好刀，但是由于用刀的人只是个二级战士，所以即便是拼尽全力的一刀，也只在恐龙怪的腿上砍出丁丁当当响的声音。

　　这反而惹怒了恐龙，它十分想把百里夜行踩死，一脚一脚踏在地面上，引起一阵阵地震，百里夜行跳来跳去，既要躲避攻击又要想办法拖延时间，还要尽可能看上几刀，几个回合下来就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眼见着动作越来越慢，沈时度在他头顶下起了小雨，百里夜行气得快要背过气了，虽然这货擅自留下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还是很气啊！

　　他瞪了沈时度一眼，那意思就是等会跟你算账，沈时度无视了他浓浓的怒意，专心下雨。

　　然而恐龙怪见到那阵小雨之后突然更狂躁了，他立刻发现了闪动六芒星的沈时度，张着大嘴咆哮一声奔着沈时度就来，百里夜行心惊胆战，趁着恐龙的注意力在沈时度身上，纵身一跃跳到了他的脊背上。

　　这暴龙体表温度极高，而在与他对战时，百里夜行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热气，暴龙察觉到了百里夜行的存在，扭动巨大的身躯想把百里夜行晃下来，百里夜行一个趔趄，一手抓住它脊背上凸起的骨头，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他的手被烫到了，本能地收回手时被撕下了一层皮肉。

　　沈时度听见了惨叫连忙问怎么了，他在地面看不到上面的情况。

　　百里夜行大喊：“这货身上能摊饼了！”

　　沈时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百里夜行烫伤了，赶紧在他头顶下了雨，百里夜行把被烧伤的手放在雨中，这才感觉好了一点，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那恐龙动起来背上根本站不稳，百里夜行在慌乱中又摸了两次骨头，手上烫伤加重，最后不敌那怪物剧烈甩动，被狠狠摔到了地面，五脏六腑都要错位，当时就一口血喷了满地。

　　好在那恐龙的目标不是他，不然这时候来上一脚，百里夜行就真的嗝儿屁了，但是情况也并没有好很多，沈时度见那暴龙追过来，撒腿就跑，但他速度毕竟不比战士，更敌不过那恐龙，不过几步的距离就将被追上。

　　百里夜行拄着刀站起来，顾不得浑身伤痛，奋力喊着沈时度的名字，往沈时度那边冲去。

　　沈时度的速度已经到达极限，但是暴龙还是轻而易举追上了他，张开大嘴一口就要咬下之时，百里夜行飞身将他推倒，紧接着沈时度听见噗一声——

　　那是利刃划破衣服布料，刺入□□的声音。

　　“不——”沈时度惊恐地大声嘶吼，跳起来去够插在暴龙牙齿上的百里夜行，但那暴龙抬起来头，甩了两下之后突然后退两步，疯狂地把百里夜行摔了下去，之后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嘴，在原地踏着步子不知所措。

　　沈时度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看着百里夜行的身体抛物线般坠落，然后在某一刻突然醒悟了，疯癫了，大嚎着奔跑起来。

　　他眼中只看得到那高大的，总是灼热，总是生猛如虎的身躯第一次了无生气地倒在那里…

　　像残破的布娃娃，像断了线的风筝——这些小说里烂大街的比喻头一次在沈时度的心尖上生动地颤抖，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恐惧给抖落出来，让他自己头一次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内心。

　　那个在他心田薄薄的土壤里蠢蠢欲动的念头被催动萌发，破土而出。

　　这一刻，沈时度突然意识到，如果百里夜行死了，自己的世界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从未有过的狂乱让他一时忘记了所有危险，他心中只带着一个念头飞奔。

　　他死了吗？如果没死，我便拼了命去救他。

　　如果死了……

　　该怎么办呢？回答他的是内心的一片茫然。

　　如果百里夜行死了，那么一切就似乎都没了意义，他沈时度的城建不起来，当不了救世主，找不到龙叶，也失去了改变世界的那股子劲儿……

　　百里夜行，原来一直都是他心中那根最坚实的砥柱。

　　他跪在百里夜行身前，目光触及百里夜行腰腹，那里有一个可怖的大洞，鲜红的血从伤口处不断流出，比他的雨水还猛。

　　百里夜行那张帅气的脸上布满了痛苦的神情，双目瞪着前方，空洞无神，他的嘴唇一张一翕，嘴角留着鲜血，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只是因为剧痛而产生的本能的颤抖。

　　他的身体在抽搐，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沈时度慌忙把双手覆上那个大洞，将自己的水之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他像失去理智般跪在自己的雨中，喃喃地重复着：“不要死——不要死啊——”

　　百里夜行腰腹的伤口太大，沈时度用尽了全身的法力，已经感觉头晕目眩，但是还是修复不了那个伤口。

　　伤口还是在渗血，沈时度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咬着唇，滚烫的泪水奔流而下，就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因为消耗过度而和百里夜行一起死去才是最好的。

　　右手手腕出传来强烈的灼烧感，沈时度想的却是百里夜行在恐龙背上双手烫掉皮的事，那一定比这更痛。

　　他闭上眼睛，眨掉泪水，抽泣了两声，抱着一命换一命大不了一起死的赔本念头将自己的生命力输入到百里夜行体内，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雨水变成了绿色。

　　那种绿色鲜艳如同夏季最茂盛的树叶，翠绿喜人，带着丰沛的生命力一点一滴跳上百里夜行的伤口处，伤口处的皮肉便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种子，贪婪地吸收着雨水中的能量，迅速抽条发芽，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伤口处已经恢复如初，皮肤光洁坚韧，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那么可怕的伤。

　　沈时度愣愣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细腻，仿佛刚刚做完一场深层spa，方才狼狈逃亡造成的伤害也已经完全修复，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这是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百里夜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拉回了沈时度的思路，他连忙去扶百里夜行做起来，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百里夜行一边咳嗽一边吃惊地抓着沈时度的手腕，问：“怎么......怎么回事？这好像不是一级法师该有的能力。”

　　沈时度掀开手腕处的袖子，那个太阳形状的标记赫然醒目。

　　“是它。”沈时度说：“在菲尔兹城的时候我就怀疑是它，水系法师并不具备重塑眼球的能力，这种能力的来源应该就是这东西。”

　　百里夜行捧着他的手腕，那里的印记久久不消，他问：“现在呢，疼吗？”

　　沈时度垂眸，默默用衣袖盖住那个印记，轻声说：“还行。”

　　没有看见你濒死的时候疼。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百里夜行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哥哥腰好着呢！”

　　沈时度瞪他一眼，气鼓鼓到：“有病，上赶着找死呢吗！”

　　百里夜行虽然这会儿活过来了，但是还是很虚弱，他面色苍白，笑得也很苍白，说：“这不是想着奶妈能把我复活吗，要是奶妈出事了，我也就完了，我是奔着效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考虑的。”

　　沈时度：“滚——亏得那暴龙——”他神情突然冷了下来，百里夜行倏然坐直身体，两人望着彼此异口同声地说：“那暴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