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不能寐》南寻无鹿

1、第一章 七日罗城（1）

　　“阿爹，阿爹……”
　　“念儿，为父的日子不多啦，念儿以后，要开心快乐，活得自由自在……”
　　“阿爹，你不要离开我们。”
　　“念儿，替为夫照顾好你阿娘。”
　　“好，念一会好好听话的，念一再也不贪玩了，念一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孝顺阿娘！阿爹，你别睡，你别睡……”
　　往日热闹非凡、生机勃勃的知县府突然变得肃清了起来，满屋子都挂满了白色的丧物。
　　穿着白色孝服的小个子女孩捧着灵位走进了大厅，她一抬头，天花板上挂着一条刺眼的白绫，她手中的灵牌掉落在地……
　　“阿娘……”

　　趴在桌上的黎念一突然惊醒了过来。她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又做噩梦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放下手中的戏本子，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门。
　　晌午后她便坐在这里看书，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她这个白天容易犯困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呀。看来今晚又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府中的人应该都睡下了，不如出去买点酒吧。

　　“雨来酒馆，这名字倒是有几分意思。”
　　穿着夜行衣的黎念一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对着唯一一家还亮着橙黄色灯笼的酒馆自言自语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酉时换岗的更夫出来敲锣了。
　　黎念一微微一惊，四处望了望，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开了半条缝的门。
　　酒馆里灯火有些昏暗，看起来是一所不算太大的铺子。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木梯，中庭有一个可以坐下五六人的榻榻米，其余的都是普遍客栈该有的桌椅。唯一特别的是柜台上有一盏墨绿色的灯，在暗黄色的店铺里显得有些诡异。
　　她捂紧面罩，整理了一下头巾。这时，酒馆的老板从二楼走了下来。
　　“谁？”
　　黎念一慌张地想找地方躲，一想这是别人的地盘，能躲到哪儿呢。
　　“我……想买酒喝。”
　　“小店已经打烊了。”
　　“我可以把酒带走，不给老板添麻烦。”
　　老板出现了，却带着一个白色的斗笠。大晚上的，有些装模作样。
　　“小兄弟，第一次来酒馆吧。”
　　听这个声音应该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黎念一怕被人看出了短板，便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咳嗽了两声。
　　“你大晚上的戴着个斗笠也不怕吓着人。”
　　“你穿着个夜行衣出现在我的酒馆里，也不怕吓着人。”
　　“你……”
　　“伪装成刺客的样子偷偷摸摸地在我的酒馆里晃悠，我是不是该将计就计让夜巡的捕头过来抓你，然后审问一番？”
　　黎念一乍舌。这个酒馆的老板，口舌功夫有点厉害。
　　“那你想怎样？酒还卖不卖了。”
　　“我雨来酒馆的酒从不收钱。客官你只需要在我柜台的那盏灯前许下一个愿望，灯亮了，便可以换走一壶上好的秋露白。”
　　秋露白？免费的？都说这渝州城城东的秋露白是出了名的可口，黎念一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啊。”
　　黎念一走到柜台前，对着那盏墨绿色的灯许了一个愿。灯盏毫无反应。
　　“看来这位小兄弟与雨来酒馆无缘啊。”
　　黎念一瘪了瘪嘴，准备空手而归。
　　“等等。”
　　一回头，酒馆老板扔了一瓶酒过来。黎念一接住，打开闻了闻，这出了名的酒可不是吹的。一股酒香味便能让她陶醉几分。
　　“这酒算是你半夜了来酒馆照顾生意的回谢。不过下次记得别穿夜行衣了，不适合你。”
　　夜行衣哪儿有适合不适合的？第一次穿夜行衣能穿的整整齐齐的不掉腰带已经很厉害了。
　　这酒馆的老板，有些多管闲事。
　　黎念一努了努嘴，“谢谢。”
　　临走前，她在柜台上放了一个碎银。

　　在回骊亲王府的路上，天下起了雨。
　　黎念一在路边捡了一把有些破损的油纸伞，勉强只能遮住一半身子。
　　她算好了夜巡侍卫换岗的时间，从后门偷溜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被人发现。绕过后院的竹林，眼看自己的房间就在眼前，她的身体突然被人抱了去。
　　手中的破伞和酒瓶掉落在地，酒瓶摔碎了。
　　竹林里，穿着深蓝色华服的高大男子把黎念一完全包裹住。夜巡的侍卫军听到了声响立马寻了过来。
　　“怎么一股酒味，哪个院把酒洒了吗。”
　　一个侍卫说道。
　　侍卫长李现环顾四周，看到竹林里有团黑影在动。便小声地对身后的侍卫门说，“嘘，过去看看。”
　　李现带头走了过来。
　　男子一个转头，李现停下了步伐。
　　“王爷……”
　　黎念一收紧拳头，抵在男子胸前的手不禁往里缩了缩。男子察觉，拥住她的身子更贴近了几分。
　　李现有些诧异，“王爷，这下着雨的，你在竹林里作甚？要不属下…… ”
　　男子咳嗽了两声，李现停下了脚步。
　　“哦，这不是快入夏了嘛，屋子里闷的难受，正巧下雨了出来透透气。”
　　大晚上的下雨出门透气？淋雨还差不多，鬼扯。
　　黎念一掐了下男子的腰，男子闷哼一声，拽紧了她的手。
　　“晚上风大容易着凉，况且这还下着雨呢，王爷还是早点回房间吧。”
　　“知道了。你去别处巡逻吧。”
　　李现一走，黎念一立马推开了他，走了不到两步又被抓了回去。
　　“唐璟言，你干嘛。”
　　唐璟言沉着脸，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
　　“你现在也好歹是骊亲王府的人，半夜打扮成这样还偷偷出府，也不怕被有心人逮住拿去做文章。”
　　又是这段话，黎念一已经听腻了。
　　“你放心，在外我从没说过我是骊亲王府的人。再说了，我也就只是出去买个酒，穿着女子家的衣服大晚上的在外面闲逛才有问题吧。”
　　说到酒，黎念一才想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两手空空。看了看周围，酒瓶已经碎了。
　　“诶，要不是我，你刚刚就被李现发现了。再说了，这诺大的骊亲王府就没有好酒吗，每次都要去外面买。而且你半夜偷溜出府的事儿明儿一早若传到王妃耳中，你说你……”
　　唐璟言发现黎念一根本没有听他讲话，有些生气。顺着她直勾勾的眼神望去，原来她是在惦记这那摔碎的酒瓶。
　　“说起来还是出身官家的千金大小姐，言谈举止没有一点女人样。”
　　黎念一气不打一处来，“唐璟言，我有没有女人样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要不是你摔碎了我的酒，怎么会让李现发现。说起来这事儿就是因为你，你赔我酒……”
　　唐璟言看着黎念一故作冷漠的表情和那喋喋不休的嘴，拉过她直直地吻了下去。
　　恼羞成怒。
　　黎念一愣住了，这是作为唐璟言的他第一次吻她。自从他跟随皇上下江南微服私访回来之后，他视她为陌生人，整日与她吵架。仿佛两人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念想。
　　而现在，他却吻了她。
　　唐璟言晃过了神，退了几步。
　　黎念一微张着唇，红着脸看着他。雨已经停了，被淋湿的两人发梢滴落着残余的雨水，昏暗的天光下，黎念一的眼睛似乎发着光，和他那永远闪着星灿之光的眼眸交汇在了一起。他支起她的下巴，又吻了上去，这次他没有大脑混沌，他是清醒的。她那双明亮的眼神，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嘴唇上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的碰触，而是吸吮和轻咬。顺着发梢流下的雨水交淌在两人的唇间，咸湿的味道令唐璟言皱了皱眉。
　　“唐……璟言，你放开我。”从紧紧贴着的双唇间，挣扎着的黎念一发出残碎的几个字，他不为所动。
　　“是我。”唐璟言沉沉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是唐山。”
　　黎念一看着他，眼眶湿润了。
　　“这秋露白，我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