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笼》川川一米三

1、第一章

　　今年的京城冬日来的有些早，还没入冬，满城人都裹起了大衣。
　　火车咆哮着，白烟冒出，就靠站缓缓停下，走下来的人要么是来京城打工的中年人，要么就是来采购物资的洋人。一个男人走下，抖了抖雪茄，羊绒的大衣掉下来了几搓雪花般的毛。
　　男人有些落魄，他刚千里迢迢乘着火车，挨饿了几个时辰来到了京城。
　　可他有些迷茫，他没有钱。
　　他闷头往前走，脚上穿了几年都舍不得换的皮鞋踩上站台的石子路发出声响。
　　下起了小雪，男人有些不耐烦，为了来京城见见世面，找找活干，他用他舍不得花的几块大洋找人理了理头，捡了一件洋人不要的旧大衣，如今来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他却有些后悔。
　　“我那些钱够我吃上几顿饭了，这次找不到干活的老子就死在这。”他叫骂。
　　可是没有什么用。
　　他随处捡了个石子，扔向轨道。下一辆火车就这么开来，可是火车毫发无损。
　　连一辆破火车都这么坚毅，自己没有什么理由不在这活下去了吧。他暗想。
　　京城的张宅里头一片热闹，老爷子今天六十岁大寿，留洋的子女纷纷赶回来，唯独一个人没回来——张灼。
　　他是张家的三哥，却没有大哥张寂稳重，也没有四弟张灏聪慧。
　　有的只是皮囊和胡作非为的胆量。
　　老爷子对他能不能回来不报有什么希望。毕竟继承人自然不会落到这等人手中，老爷子活着就先让他挥霍挥霍吧。
　　大寿这天，全京城上下的名门望族哪一个不都提着贺礼，恭恭敬敬地进张宅。
　　众人走进院里，丫鬟小玉领他们进厅。
　　“老爷，客人们都来了，您看您是不是...”老爷子支起檀木凤龙拐杖，带着玉戒的右手敲着拐杖，小玉脑子灵光的很，一下就看出老爷子的意思，便招呼客人进来。
　　客人入座，大寿开宴。
　　懿连江畔。夕阳落日下，张灼手点雪茄，定制的蛇皮风衣在夕阳映射下熠熠生辉，皮鞋光亮如新。眼神恍惚。
　　面对此景，他笑不出来，虽然他是个纨绔子弟，可也明白。老爷子的大寿自己故意缺席，可没有人在乎，这便是明摆着将来要让他自生自灭。
　　他眼眸低垂，原本英气的眉眼顿时耷拉，像是撞树的小鹿一般，令人发笑又叫人心疼。
　　一个男人经过，他二话不说拉住了他。
　　“小兄弟，陪我聊会吧。”
　　男人没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破羊绒大衣和张灼的蛇皮大衣映出对比，湖中映出他们的脸。男人感受到了差距。
　　说是聊天，可是半个时辰了，没有动静。
　　直到天黑，男人开口：“你是军阀的少爷吧？”张灼点头。
　　“我也是。不过我家下人反叛了，后来才得知，下人和侍卫早就想反叛，可我没有做错什么。”
　　男人微笑着说道。
　　见张灼不吱声，他又说：“我姓肖，名禹庭，接下来我只能在京城尝试活下去了。”
　　“我是张灼，有需要帮忙的到万和饭店提三爷，会有人安排你见我，小兄弟，谢谢你陪我。”
　　“我只是不愿意看着你投江。”
　　“我没有想投江。”
　　“想投江的人都会这么说。”
　　“我...”
　　“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该找个歇脚的地儿了。”
　　“嗯...”
　　夜深，张灼在湖畔目送肖禹庭离开后，自己回到了自己买的宅子里。
　　“我就是死，也不回去。”
　　走进宅院，里面寂静的要命，家仆早已被老爷子赶走，他饿了便只能去下馆子。
　　张灼瘫坐在梨花木椅上，这座宅子已有些年头了，他花了一些小钱就把它买下了，墙上的墙皮不用风吹，脆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掉下来一大片似的，唯有大堂里边的一个金丝梨花木笼让他提了兴趣。
　　笼子十分精美，笼底是雕刻的金边双龙，旁有凤凰做伴。笼子的木栏上镶着金边，这一个笼子就跟张灼一般高，也许是用作来关什么人的。
　　夜很深，他也没有许多闲心继续欣赏这笼子，便倒头睡去，光亮的背头顿时杂乱不堪，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西装扣子也随意地解着。宅子外面的杂草没人修剪，夜里随着风舞动，然后沉寂。
　　今个一早，小玉便梳起了麻花辫，借来了好姐妹的碎花裙，她蹲在湖边，湖水映着她的脸。灵动的大眼扑闪扑闪的，鼻子又高又挺，生的倒是精致。今天张家大小姐刚留洋回来便给这个在张宅侍奉了十年的丫鬟安排了一次相亲。
　　“小玉快快快，你这样磨磨蹭蹭的人可等着急了。”
　　“大小姐我来了来了。”
　　“别叫我大小姐，你在咱们家呆了多少年了，不用这么客客气气的，把我当你亲姊妹就可以。”
　　“那我叫您...景绵姐姐？”
　　“你这样还差不多，待会去了，你就大大方方的，你本就生的俊俏，拿下个吴家公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大小姐...景绵姐姐过奖了，我长的普普通通的，要是失败了，我可得钻进土里。”
　　车靠边停下，小玉拉开帘子，一个英俊的男人早已坐在椅上等待。
　　小玉看着椅上的人，迟迟不敢走动，张景绵轻轻一推，向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便坐上车离开了。
　　小玉手捏着碎花裙，她垂着眸，小心翼翼地走进餐厅。
　　男人用银勺搅着陶瓷杯中的咖啡，他看见小玉，便绽开了眉眼。
　　男人英俊潇洒，颇有将军之势，眉目锋利，一看见小玉，眼里的冰冷便化为无尽的暖流，将小玉迷得神魂颠倒。
　　见小玉缓缓走来，他起身拉开椅子，小玉见状，眉目中又增添了几分羞涩。
　　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来，小玉闻了闻：“这便是洋人的稀奇玩意吗？怎么这个颜色，说黑也不黑，还一股香醇的味儿。”
　　男人笑道：“这是咖啡，刚入口有些苦涩，细细品尝倒也挺香。”说着，便往小玉的杯里夹了几块方糖。“给你放些糖，免得太苦了。”
　　小玉轻轻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窗外的鹅毛大雪仿佛都化为柔和的春风，随着这香醇的滋味流入小玉的心中。
　　“真好喝！我见识少，没见过这些稀奇的东西，谢谢你，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大不了今后我带姑娘玩玩，看看洋人的玩意儿，姑娘长得如此倾城，可是我的荣幸。”
　　小玉微微笑了笑，她的心彻底被这个男人给勾住了，巴不得现在与他成婚。
　　男人也笑了笑，却有些吓人，但小玉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