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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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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定神,将满腹的疑问压下。
有些事情,对方不愿说明,还是不要随意打探为好。只是医者父母心,若是无心间犯了对方的忌讳,或是违了这般那般的祖制,还是希望能得到谅解的。
尤其对方又有恩于自己。
“日里鱼儿多有冒犯,还望公子见谅。”斟酌许久,还是觉得对面的并非年长的老者,而是与晏岚年纪相仿的男子才是。
“无妨。”虽然只是短短二字,我诚惶诚恐的心肝却终于归了位。
虽然羲和眼下不愿透露他的病因与恢复之法,但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会知晓这怪异病症的源头。
视线又扫到羲和及腰的白发,加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印象,于是不自觉的在脑中勾勒那块面纱下的形象。
白发,雪肤,红唇。
这究竟是何等诡异的面貌…
于是甩甩脑袋,将那些幻象通通清出。
“晏岚呢?他没同你一起么?”换个安全的话题。
“他有事。”羲和每次说话都不过寥寥几字,真正的惜言如金。
莫非是昨日我因了他的嗓音而一惊一乍,让原本就不多话的他愈发的不愿开口了么?若真如此,我可又要添上一条罪状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病情,不过常言道,凡是病症,三分治七分养,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与离心谷的其他人也有些距离,想来平日也不太顾及调养吧。”事实是,日里我在屋后的灶房里翻找了许久,除了一堆草药,并未见到可食之物。
一个病重之人,怎么连起码的食物来源都没有?
羲和默不作声,似乎在等着下文。
“其实,”我起身,往灶间走去,“我熬了些山蔬,想请你也一同用些,毕竟…”
话音未落,腹中居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脚下一软,险些扑倒在地上。
所谓丢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前一刻还矜持的请人用饭,下一刻已现了原形,五脏庙哭着喊着要奠祭…
所幸羲和蒙着面纱,即使那下面是已经笑到岔气的脸,我也瞧不见。
我干笑着朝他点头,然后转入灶房。
嗯,好香。
薯蓣是从屋后不远的地里挖出的,酸枣则是向谷里的农户讨来的。说起来,原来离心谷里居然盛产酸枣,难怪头天夜里就能喝到那让我惦记数年也厌恶了数年的安神汤。
揭开盖子,浓稠的汤汁里,白嫩的薯蓣衬着点点暗红的酸枣,泛着一股酸中带甜的香气。
想不到第一次下厨,就能做出这样的美味。在青连山的时候,连踏进灶间都被沈泠禁止,说什么修习之人怎么沾染尘世的烟火,满嘴歪理。如今倒好,要是被他瞧见,指不定惊成什么样子。
暗自得意一阵,便盛了两碗端回屋里。
将碗放在羲和面前,我开始口若悬河,“薯蓣可治痰风喘急,有健脾益胃的功效,酸枣则可安神静心,可调养心脉。”
说了一阵,忽的想起屋后那一大堆药草,惊觉自己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于是赶紧讪讪的结束,“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将勺子塞进他手中,又将碗推得更近一些,“以前随师祖修习的时候,都没有下厨的机会,若是不太好吃,也请你多多担待了。”
羲和将勺子放进汤碗,搅了一阵,忽的哑哑的开口,“你从前,不曾替人做过羹汤么?”
正吹着碗里的热气,冷不防听得他开口,我诧异的抬眼。
“唔,倒是不曾…只是幼时看师父熬过安神汤…”天下医食本是相通的,那么这熬汤熬药应该也相差不远。
只是,事关生死都无动于衷的羲和,居然在意我从前是否下过厨?
莫非…莫非我做的汤真的难喝到难以下咽么?
急忙垂头喝了几口。还行啊,除了有些酸涩外,也不至于会让人觉得是初入庖厨吧…
于是尴尬的笑笑,“早知今日要做这汤,这十几年就该练得手熟才是,今日也只能委屈公子了。若实在难吃…”正说话间,却见羲和不知何时已将一碗汤喝的干干净净,面纱下,线条精致的下颚一闪而过。
我发愣的看看他又看看那个空碗,鼓起勇气道,“好吃么?”
他点头。
“那个,还有很多…”
他将碗推到我面前,依然嘶哑的嗓子里似乎有莫名的笑意,“有劳。”
我心情大好的又去盛了一碗,他很捧场的吃个干净。
如此反复几次,我终于开口,“公子似乎爱极了这薯蓣汤,不如明日再做些?”
他点头。
初次展露厨艺便受到肯定,我感动的瞬间就将羲和引为知己,于是更絮絮叨叨的说着修习时的旧事。羲和虽不答话,但是偶尔也会微微颌首示意。
“总之呢,除了见不到师父和陌儿,与师兄和师祖一行人在一起修习,也挺愉快的。”我趴在桌上,感觉眼皮都快黏到一起,“只是不知道师父究竟去了哪里,明明就感觉到他在这里的…羲和我同你讲哦,你是第一个喝到这个汤的人呢,本来应该是请师父第一个喝才是…唔,谁叫他爱往药里放那种酸酸的枣子…”
朦胧中,只觉得有股好闻的药香翩然的扑进鼻腔,似乎还有低低的笑声。
应该是羲和吧,虽然不是师父身上的花香,不过也是很惬意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他们俩人的气质都一般的纯净,让人安心的很..
身子似乎触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被褥么?我急急的抱了上去,长出口气。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在师父怀里也是这般惬意…
勉力的想睁眼看的清楚,眼皮却重的根本掀不开…
唔,看来今日又是鸠占鹊巢…
嗯,腿似乎被什么压住了,好沉…
试着想要翻身,居然无法动弹。
一个激灵。
睁眼看去,果然,那花妖正以我的腿为枕,睡得香甜。
天色微明。往屋子一侧看去,陌依旧无声无息的躺着。而与之相连的那张床铺,被褥依旧叠的齐整,似乎并未有人睡过。
这么说来,这家伙已在我床边赖了一宿了?
于是一阵无奈。
自从上回他使诈,害的屋内的江离花一夜之间尽数委顿后,便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还企图占我的床。被赶开数次后才不情不愿的将被褥搬到陌身边的空位上。于是房内时时充斥着浓郁的花香与我的惊叫。
不过这半月间,我已练就处变不惊的本领。天大的荒唐事,只要他做的出,我便有法子化解。
比如眼下,这百脚蜈蚣一般缠住我的架势。
强行将腿缩回是不可行的,后果即是被越缠越紧,必须如此这般…
我忍住笑,捏了个诀。
一大束江离花悄无声息的在手中出现。屋内瞬间漾起另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浓香。
唔,有反应了。
长眉开始拧起,接着,便是不顾一切的将脸往被褥里埋。
笑得几乎无法克制,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全部花瓣兜头朝他洒下。
“咳咳,咳咳……”
一个覆满浓郁香气的身影从床边弹开,气急败坏的抖落一地花瓣。
“你!你….”吐出两个字后,似是被依然四处飘飞的花瓣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怎样?”我施施然的下床,顺便往身上加了个隐身咒。
前次这般捉弄了他一番,反被摁倒在床上亲的几乎背过气去。这回自然得严加防范。隐身咒这个东西,平日里用不着,眼下倒是挺能救急。
煦瞠着那双桃花眼,无限愤怒的四下打量。
你就慢慢找吧。我偷乐一阵,往门边踱去。
奇,奇怪,门怎么打不开?
再拉,还是纹丝不动。
正疑惑间,腰间忽然一紧,接着便是混杂着江离花与忘生花两种香气的吐息。
再下一刻,身子被大力翻转,双手也被高高举起,定在门上。
“等等,煦,你做什么?”
明明就用了隐身术,为何还是会被捉到啊???
更可怕的是,身子似乎被定上了门板,动弹不得。
“煦,你怎么了?”我惊恐的瞪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眸子。
眼前的花妖,瞪着我的双目赤红,映着那抹本就殷红似血的唇色,说不出的诡异。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薄唇轻启,粉色的舌尖扫过我的唇瓣。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剧烈的挣扎起来。
他轻笑,妖异的双眸在我的脸上逡巡片刻,几乎贴上我的唇,轻道,“知道我为何这般厌恶江离花么?”
长指捻过一片粉色的花瓣,又细细的将它揉成碎末,“不,不对,不止是江离花,这世间所有的花木,只要经了你的手,入了你的眼,我全都讨厌。”
转眼间,乌黑如瀑的长发已然转成刺目的雪白,丝丝缕缕的拂过我的颈项。我怔然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嚣张舌尖一路往上,湿润的触感侵袭了几乎整双眼。
“鱼儿,这双眼,何时才能只容我一人?”
“煦,你,你冷静些…”我慌慌张张的念着诀,试着摆脱加诸身上的定身咒。
猩红的眸子在我颊上流连一阵,顺着脖子一路往下,“你觉得,凭你仅仅千年的修行,能破我这三千年历练而来的定身咒么?”
什么?不就是个小小的定身咒么!
怒从胸中起,我索性阖眼凝神念咒。
孰料,湿热的吐息沿着颈项缓缓滑下,惊得我连口诀都险些忘光。
“住手,住手…唔…”
想要哭喊都无法出声,照例同往常一般,唇齿被他封了个严实。
哪里还有念咒的余力…
躲又躲不得…为何每回都会任他摆布…
而且,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仿佛要将我生吞下肚一般的大力…
身子使不上劲,口唇间被霸道的填满了他的香气,我狠狠心,一口咬了下去。
糟了…真的咬下去了…
他一僵,缓缓的退开,尚未敛去的迷乱中,布满不可置信。
那对炽烈的眸子,不知何时开始漾开一抹不知名的情愫,看的我几乎窒了吐息,满心的惊惶亦消了大半。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浓郁的忘生花香在齿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