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非域

1、一、地下室里的吸血鬼

　　很小的时候叶子衡就知道，地下室是家里的禁区，只有父亲和管家林伯可以进去。林子衡好奇得要命，总是跟在父亲或者林伯的身后追问有关地下室的问题，林伯沉默不语，父亲抱起他，脸上摆出神秘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里面关着个中世纪的吸血鬼，你一定要保守秘密，跟谁都不能说，否则咱们全家人都得死。
　　奶奶、姑姑会死么？林子衡问。
　　会的。父亲很郑重地点头。
　　林子衡连忙用手捂紧嘴。他不会让这个秘密从自己嘴里流出去。
　　父亲笑了，捏捏林子衡的脸，把他放到地上。
　　等你过了九岁生日，我让你见他。父亲转身时说了这句话，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可林子衡还是听见了。林子衡抬头仰视父亲离去的背影，心里期待那一天快点到来。

　　“中世纪”是个什么东西？好玩么？林子衡问奶奶。
　　奶奶大笑。中世纪，怎么说呢……中世纪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奶奶说。
　　奶奶和姑姑住在郊区一栋大房子里，房子左侧是个花园，每到秋天，花园会开满各色菊花。
　　你知道吸血鬼么？林子衡跟姑姑探讨。画家的姑姑显然很喜欢这个话题。
　　唔，吸血鬼……吸血鬼多数都是优雅漂亮的男人。姑姑边说边用铅笔在纸上涂抹着。吸血鬼白天会躲在阴暗无光的角落，他们只能在夜晚四处走动。吸血鬼很脆弱，只要被丁点的阳光扫到，眨眼之间他们就能化成灰烬
　　姑姑将涂抹完的画纸递给林子衡。他看到圆圆的月亮下挺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微卷的黑色长发在月光中飘舞，微眯的双眼散发出夺人魂魄的光芒。
　　这就是吸血鬼？和人一样？林子衡问姑姑。
　　姑姑摇头。不一样。吸血鬼有两颗尖尖的獠牙，他们要靠这个刺破人和动物的血管，吸食血液，维持生命。
　　林子衡张开嘴，姑姑指点两颗獠牙的位置。
　　林子衡很喜欢那张图。他觉得图里的男人有点像父亲。他把图偷偷藏了起来。

　　父亲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散步时他喜欢把林子衡带在身边。
　　在路上，父子俩常常被女人指点议论。这男人真帅，是明星吧？旁边那个小孩是他儿子？不会吧，小孩很丑耶，帅爹怎么能生出这么丑的儿子！有可能啊，没准儿子像妈……女人们总能津津乐道这样弱智脑残的问题。
　　林子衡听到这些议论也不在乎，反正他是男孩。林伯说，男孩子最重要的是力气和智慧，没说要有容貌。可父亲不喜欢。他面带愠色，冷冷地扫视那些窃窃私语的女人，直至多嘴的女人们灰溜溜地走开。
　　林子衡从来没见过母亲，家里人说，她在林子衡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死了。有一天，林子衡在父亲的书房翻了一上午的相册，想把母亲翻出来，没能如愿。最后只好求助父亲。父亲指着一张合影中某个模糊的影像说，这个就是。
　　从这张照片上看不出她漂不漂亮，不过林子衡觉得可以从自己的面孔推演出母亲的相貌。再说，人不漂亮，就不爱照相。估计这也是她很少留下照片的原因。
　　我很爱她。父亲简单地说。
　　林子衡傻乎乎地点头。这是父亲第一次谈起她。他把父亲的话牢记在心底，却搞不清自己该对这个模糊的影像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这件事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一直没有琢磨出答案，最后索性把它抛在脑后，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