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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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哈哈哈”的笑声一阵，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随风传来：“乌鸦，你怎么对着野草傻笑啊，莫不是撞邪了。”
迎面翩翩而来的是一个身形修长但不算清瘦的男子。居然是神医将军井翼翎？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在晚风中随风飘动，宛若画中人。可惜嘴角边那一抹看好戏的坏笑完全破坏了意境。
影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那小药瓶藏进了里衣。
“乌鸦，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本将军现在很少出诊，别人可是千金难求啊。”井翼翎走近几步，脸上的笑窝随着言语一闪一动。
影若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眼角旋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你肯治，我还出不起价钱呢，要你治，还不给穷死。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是盈盈一拜，口是心非地说：“乌鸦只是偶感晚秋芳草之秀美，不由得乐从心生，多谢井将军挂心。”
去，跟一个同莫梓凌称兄道弟的人还是少些牵连会好。
影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懔，“寒舍鄙陋，恐怕污了将军的眼，将军莫不是要去凌云阁，乌鸦愿意带路。”
井翼翎双颊笑窝更深了几分，径直走到了房间内，欣欣然地坐在了影若刚刚坐着的木椅上，拿起桌上的小茶壶，壶里没有茶只有影若早上收集的露水。他也不嫌弃，自己倒了一杯清水，自斟自饮起来。
影若不由得头痛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要在这里久坐不走，和自己这般大眼瞪小眼？咳咳，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呆在这儿。井翼翎外表看起来随和如邻家少年郎，但是腹中没有锦绣乾坤的人如何能指挥千军万马？这种外表玩世不恭内里却心眼通透的人才真真是个麻烦。
“井将军有什么话对乌鸦说吗？”影若小心翼翼地问。自己可是还行着礼呢。
“咦？你怎么还跪着？快起来。”井翼翎又抿了一口清水，歪嘴一笑。
影若有种想骂脏话的冲动，该死，绝对是故意的，眼前一脸假装无辜的小子，哪点像是个气定神闲驰骋沙场的将军，完全是个市井无赖。
她咬咬牙，起身站好，只是浅笑，也不言语，就看着井翼翎。
井翼翎环顾了一下四周，窗明几净，破陋的屋顶已经补好、开裂的门板重新钉上，甚至墙角的老鼠洞都已经填堵好了。对于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或许这些都没什么，但乌鸦绝不可能是从小在田间耕作的普通女孩。上次自己曾经注意过乌鸦的手，白皙纤细、娇小得可以用自己的手掌完全包住。这样想着，井翼翎自然地瞥了一眼乌鸦交叉在身前的双手，心里不由得一惊。
还是纤细的手指，还是小小的手掌，但是十指的指关节都红肿胀大了，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背上多了许多暗紫的淤痕，微微翘起的小指隐约可见一个已经磨破的血泡。
井翼翎移开眼光，向上扫见乌鸦束着头发的藤条，那朵小小的紫花让他心头一热，明明很平常的花却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夺目得他想闭上眼睛。
“喜欢花花草草？”井翼翎再次勾起了唇角，只是少了几许邪气，反而温煦如春天的晚风，眼中平静清澈仿佛乘着一弯清泉。清泉映照着影若的倒影，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喷涌而出。
影若一时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嗯”过了半晌，才意识到不合礼数，觉得脸颊开始发烫，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那随本将军去后山采草药吧。”井翼翎温柔的语调让影若觉得背后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都有些炙热。井翼翎的脸在月光下却有些模糊，明明很不适应却有一种熟悉的暖意在心底泛起。
影若从屋里找出两个竹筐，一个背在身后，一个背在井翼翎身后。然后影若就随着井翼翎去了王府的后山。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影若并不害怕，以前自己也因为采药的关系常常一个人在天黑以后还留在山上。井翼翎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影若，等她追上了自己再迈步向前走去。
两个人都不言语，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一片开阔处。
“到了，就是这里。”井翼翎微微顿了一下，“之所以要在天黑之后来，是因为我们要采集一种在夜晚发光的植物，叫萤丝草。”
“有人中……”影若本想问是不是有人中了金边蟾蜍的毒，幸好及时回过神来，改口说，“有人种这种东西?”
井翼翎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影若有些心虚。
他缓缓开口：“萤丝草只能野生生长。植株矮小，又长在落叶之下，只在阴暗的角落汲取落叶腐败的精华，并且从成熟到枯萎不过一天的时间，所以极难采集。今天趁着天黑，你和我好好找找。记得跟在我附近，不要跑远了。”
萤丝草是什么影若当然知道，而且井翼翎做梦都不会想到天下唯一能种植萤丝草的人正是站在他面前细心聆听的漆影若自己。
“是，井将军。”影若略略行礼，就在落叶丛中找起来，却没有发现背后井翼翎投来的越来越深邃的目光。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影若背后的竹筐里已经装满了萤丝草。
“今天就到这儿吧。”井翼翎微笑着看着她，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暖意。
“是，将军。”影若高兴地回答。
“先让我看看你采的草药。”井翼翎仍然在微笑，却让影若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井翼翎认真地检查着影若采的草药，拿起其中的一株，微笑着问：“你找的很好，乌鸦，但是你是如何认出萤丝草的？我记得，我从未告诉过你分辨它的方法吧。”
影若心中“咯噔”一声，喉咙有点发紧，声音平而干涩：“将军不是说，萤丝草会在夜里发光。所以……”
“但是在落叶下发光的不仅仅是萤丝草。有一种植物叫无角萤丝，它就长在萤丝草的旁边，和萤丝草一样在夜晚发光。不但如此，无角萤丝和萤丝草一样通体透明，夜色里可以隐约看见它们叶上的脉络。普通人根本不能分辨，就算是一般的药师也常常分辨不清。因为它们唯一的不同就是，萤丝草草叶边缘有小小的锯齿，而无角萤丝没有。这些……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但你却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它们。看你采集的这筐草药，千真万确都是萤丝草。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因为，因为……”影若的呼吸有一瞬间一窒。萤丝草和无角萤丝对影若来说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在她七岁的时候普通的草药她就能一一辨认，任何奇异的草药的外形、生长环境、药性和药效她也早已烂熟于心。可是她却忘了一个普通的侍婢又怎么可能分辨萤丝草和无角萤丝呢？
因为熟悉反而疏忽。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镇定，绝不能自己先乱了手脚。
“因为什么？”井翼翎的声音冷淡了几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影若却没有感到其中有诘难的语气。
影若连忙跪下行礼：“奴婢有罪。奴婢之前曾在四皇子府上小住过一段时间，期间翻阅过几本草药书籍，觉得新鲜有趣就记下了。其中就有有关萤丝草的记载。奴婢有罪，不该有所隐瞒。请将军惩罚。”
这段话，半真半假。住在四皇子府上的事儿想必井翼翎早已经知道，但是萤丝草却是影若很早以前就已经熟知的，并非偶尔翻阅得知。影若跪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只要他有一丝怀疑……只要……
过了约莫半刻钟，影若被井翼翎双手扶起。他的脸背着月光，看不真切，只有他的声音异常清晰：“看书也不是什么错，你真的喜欢草药书？”
影若突然有一丝难过，背过脸说：“是。”连敬称都忘了说。
“那好。今天我看到你的书柜上只有一些《烈女传》《女儿经》之类的书，明天我送你几本草药的书吧。”
“嗯……谢将军。”影若眼神定定地看着眼前沐浴在月光下身形越发显得修长挺拔的男子，点了点头。
“那走吧。天色那么晚了。王府的人找不着你，恐怕要以为你畏罪潜逃了。”
他们才不会来找我呢，影若本想这么说，看着井翼翎走在前面的身影，心里有丝丝温暖，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不声不响地又跟上了脚步。
“乌鸦，书可不能白借。明天、后天、再后天你都陪我找萤丝草吧。”
“是，将军。”
“我很严格的，以后我会常常抽查你看书的进度。答不出来要受惩罚。你可不要把我的书当柴烧了。”
“是，将军。”
“还有，没别人的时候别叫我将军，平白无故地显得我老了很多。”
影若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一直走在前头的井翼翎也停了下来，回头微笑地看着她。
“是。”影若微笑着看着他。这是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09.7.23苏斯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