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寒夜静好起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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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日子在指尖如流水逝去。坐在时间的秋千上，晃悠悠地荡啊荡，似乎又过了一个月。
东院处处藏着秘密，但如同莫梓凌的心一般遮掩得严严实实。东院就像一口古井，处在井底的影若即使想要一探究竟，蹦跳着，却也只能看清头顶的一方天地。
除了第一次在三皇子颈上看到的那块翡翠玉佩，影若没有任何收获。
三皇子的翡翠玉佩，阳绿通透，晶莹光亮，一看就是极品。状如一朵半开的紫薇，在阳光下有羞涩少女之美。影若初见，心惊于此。紫薇，是桓国的国花。而那块玉佩，曾多次在自己的梦中出现。
影若没法接近莫梓凌，唯一可以于近处观察的机会就是在晚上守夜的时候。但所谓守夜，就是站在霄寰殿的正厅，敛声屏气地等候三皇子的随时吩咐。偏偏莫梓凌每夜总是让她生生地等在门外，从来没有召唤过她。
影若不由得沮丧：莫梓凌显然只是把自己当成了玩具。玩弄自己还不会让她沮丧，沮丧的是莫梓凌根本就不屑玩弄，纯粹把自己当成了摆设。
深夜，影若静静地站在霄寰殿门口。从房里透出的昏黄灯光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影若偷偷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一下一下，身动影动，似两人在搏斗，她乐在其中。突然听见房中传来砰砰的响声，影若心中一惊，快步走到莫梓凌书房门口俯身跪下：“殿下，您没事吧。”
“你进来！”莫梓凌冷冽的声音在昏暗空荡的霄寰殿回响，空落落的，孤单无依的感觉分外明显。
影若心里一动，推门走了进去。书案边墨汁流淌，顺着案几的犄角，一滴一滴地溅到地上，画出一个四溢的圆弧，如哭泣的影子。砚台翻滚倒扣于地，像是给黑影罩上遮羞的面具。
如豆灯光下，侧身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光影交错，他的脸半隐于黑暗中，漂亮光洁的下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青色隐秘的光。
斑驳的光影，流转于他雪白如莲的披风上，有落霞掩映下的如霜冷酷，有金玉殿堂上的冷冽威严，有细雨寒风中的孤单落寞，有仰望瑶台时的迷离怅惘。
如潜水蛟龙，蛰伏太久，等待蓄势而发的蠢蠢欲动；如迷失的孩子，寻觅太久，找不到归路的迷茫无助；
骄傲与无助，决绝与迷茫，威严与隐忍，自信与迷茫，交替流转，但无论何种情感，何种丰姿，他都是踽踽独行的一个人，走在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纵然伤痕满身，也孤傲地拒绝任何人。
他的身影动了动，却仿佛动的是光影，他从未改变。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等待了许久，孤单了许久，骄傲了许久，又疲倦了许久。如一幅画，墨色浅淡却意境深远；他就是画中的仙人，屹立于不老峰上，俯瞰天地，亘古不变。
仙人的米窝旋动，眼神无波但在黑暗中闪光，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看什么，不收拾？”
“是，殿下！”影若回过神来，俯身收拾。
莫梓凌的侧影晃动，眼神流转在地上匍匐忙碌的身影，又冷冷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乌鸦，收拾好了留在房里。”
影若不解地抬起头，仙人落入凡尘，沾染了俗世的冷峻严苛。影若却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高高在上未免不近人情，倒是真实的冷酷让她安心。她抿嘴一笑，轻轻地诺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
收拾停当，影若站在案几一侧，偷偷地抬眼看莫梓凌。他铺开一页宣纸，悬腕提笔，举轻若重，提按交替，钩回轮转，笔头游走，行中留，缓中游，若飞凤在天，一鸣惊世。
行笔之人冷而傲，深而稳，姿势大气雍雅，气势恢弘开阔，美不可言。
一个大大的“潜”字跃然纸上，字体霸气天成，于她却有些熟悉的亲切，影若心生赞叹。
“乌鸦，你以前没做过侍女吧？”莫梓凌放下毛笔看着他。
“什么……是，殿下说的是。”影若不由懊恼自己的慌张，似乎在莫梓凌面前自己就会变得笨拙迟钝。
“你知道，一个好侍女应该如何吗？”
“如何……嗯，就是凡事做到最好。”影若小心地支吾。
莫梓凌的嘴角勾起：“最好又如何？”
“呃……呃，最好就是……尽心尽力服侍殿下。”影若暗骂自己嘴笨，“既是一个侍女，就做到侍女的本分。”
“你想说的是，既然你没有选择自己位置的权利，不如在这个位置上做到最好，对吗？”莫梓凌说。影若不愤，为什么眼前人总是什么都知道，自己却显得呆头呆脑的。
“乌鸦，你原来的家世一定不低，看你的手就知道。不过既然做侍女，就应该知道什么该看，什么该听，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你懂我的意思吗？”莫梓凌的声调没有提高，无形的迫力却压得影若低下了头，“是，殿下”
时光长河慢悠悠地流淌，对于急于行舟之人未免太悠闲，对于潜心休整的人却乐在其中。
一个俊朗少年端坐于案前，或伏案疾书，或笔墨挥毫，或凝神读书，或恣意丹青。一个秀美少女静默在旁，余光瞥着静坐的少年，偶尔偷偷打个呵欠，又忙捂上嘴，双手垂下站好。
夜深露珠，冷风透窗，一壶香茗，一盏明灯，一个香炉，雾气氤氲，檀香缭绕，满屋馨香的祥和，有岁月静谧的美好。
时间流转又似乎在此刻凝固，雾气缭绕又似乎早已如画。两个人，不言语，不交流，却有自得的安静平和。
今夜已过子时，莫梓凌还没有一丝睡意，出神看着案几上的一卷信笺，偶尔轻笑一声，颇耐人寻味。
影若守夜久了，竟也不觉得困意。但今夜的寒气重，自己的小手在袖管里冷得打颤，脚偷偷跺了几下，却还是觉得寒气渗骨。
莫梓凌扫了她一眼，又继续看着信笺，说：“你到膳食间温一壶酒，本王乏了。”“是，殿下”“走之前把外间的大衣披上。”莫梓凌平淡无波地说。
影若愣了一下，偷偷看着灯光下凝神专注又淡漠冷冽的男子，白衣胜雪，有寒风吹不散的骄傲从容，有熏香掩不了清冷逸韵。似乎几度春秋轮转，几朝潮起潮落，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皓态孤芳，
一个水窝浮动，影若深深吸一口气，入鼻的是溢满书房的檀香，只觉得满室花开，温暖如春。
狐皮小袄暖心暖肺，影若伸出小手在灶旁烤着。灶台上的酒壶突突突地冒着热气，盖子扑哧扑哧地跳着舞。酒气浓郁，四散飘溢，融融地包围着她，她盯着眼前一闪一动的火苗，焰心跳跃，迷蒙得不似真实。
迷蒙中影若闻到一丝淡淡的桂花香。倏尔一阵疾风袭来，火苗瞬息间被熄灭，青烟袅袅飘散，倏忽无影无踪。她还未看清，自己就被一条长鞭死死裹住，动弹不得。
持鞭之人媚眼斜飞，柳腰轻摆，一个蛇髻高高挽起，一张樱桃嘴红艳诱人，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添三分妩媚。
“影妹妹别来无恙啊！”女子几声娇笑，竟比夜晚的雾气还森寒。
“是媚娘姐姐。”影若勉强地笑了一声，却明显感到裹在身上的皮鞭更用力，手臂一阵刺痛，有什么粘稠的东西从袖口流出。
“影妹妹在三皇子的府上活得逍遥自在，不会是忘了四皇子的恩泽吧。若是忘了，姐姐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手上的皮鞭加了三分力道，媚娘得意地看着额角涔出层层汗珠用力咬着下唇的漆影若，殷红的双唇咧开，张狂一笑，笑声在空荡的灶间回荡。
“莫不是你真的以为殿下宠你就不会杀你，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命是殿下留下来的。殿下若是想拿走，难道你还能拒绝？”
影若冷笑一声，自己早就为了赢得莫昊轩的信任，在他面前服了他的断肠散。断肠散有千种变式，千种变式又对应千种解药。没有莫昊轩的解药，自己只能活一年。早就没有命的人又何谈把命留给谁呢？
“我自然是不能拒绝。”影若笑了笑，几分凄凉，几分痛意，又转为坚决“但是，我也不会替你们办事。我感谢四皇子当初的不杀之恩，也感谢他对我的关怀照顾，但是我从一开始就只是答应四皇子被送到这儿，却从来没有答应要帮你们去害三皇子。阴谋陷害的事，绝不答应！”
“呵呵，笑话！”媚娘的眼神犀利直刺人心，“不帮我们做事把你送到王府做什么？莫不是莫梓凌真的把你迷住了，你就甘心给他做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侍女！看来今天不代殿下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忘恩负义的代价！”
影若轻嗤。忘恩负义？如果这个恩从一开始就另有目的，如果一开始这个义就是虚情假意，那么自己又何必要记住，何必要报答呢？
媚娘手上的另一根皮鞭高高举起用力甩出。影若下意识地躲了躲，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人抱住，腾空飞起，一阵天旋地转，又稳稳落地。身上的皮鞭不知什么时候解开，自己倚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影若什么都还没弄明白，温暖的怀抱分开，手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握住，就听到莫梓凌冷冽如寒冰的声音传来：“媚娘深夜入府，难道是四弟的吩咐？”
“呵呵，三殿下。”媚娘的笑明显僵了一下，扬起的皮鞭颓然垂下，“没想到三殿下此等尊贵的人竟也认得媚娘。”
“四弟府上姬妾无数，但最得宠的恐怕就是你，虽然没有名分，但四弟视你为心腹，地位无人可及。”莫梓凌语调平缓，却不容置喙，“只是你夜闯本王府，可知死罪难逃？”
媚娘媚眼低垂，凄厉一笑：“媚娘前来全是私自所为，与四殿下无关。媚娘既已暴露，自知不是三殿下的对手，更不用说王府四周还有数十个隐卫。媚娘无法脱身于此，只请求三殿下赐我个全尸！”
“一点都不怕死，果然是四弟倚重的人。”莫梓凌冷冷地看着她，“可惜，我还不想你死。看在四弟的份上，你就自废一只手吧。”
影若吃了一惊，手动了动，却被莫梓凌有力的握着，紧紧贴着他的冰凉的手心。
媚娘咬了咬牙，扬起右手，运转真气，将左手的经脉震断。“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媚娘俯身一拜，狠狠地盯了影若一眼，起身欲离开。影若往莫梓凌身侧靠了靠，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慢着，你回去转告四弟一声。漆影若既被送到我的王府，那她就是我的人。以后就不劳烦四弟惦念了。”
“还有，凌云阁门口的那具尸体你也一起搬走还给四弟吧。”莫梓凌说着，不看任何人，拉着影若向霄寰殿走去。
09.7.29苏斯卡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寒夜静好起微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