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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章 朝观山庄(25)(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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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华楼外,横陈的几具尸体说明的确发生了不好的事。他们都是山庄的家丁,其中几人陆小凤白天还交谈过。所有人的死因完全相同,皆是脖颈处的致命伤。而且众人倒下的方向各异,佩刀没有拔出过的痕迹,可见来人行动之迅疾,让这些家丁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另一些家丁呼喊着四处搜寻,小宋也赫然在此列,他眼睛通红,悲伤之下,连经过的是一直崇拜的陆小凤都没有察觉。
云初霁一眼就断定这些人的致命伤皆乃飞镖所致。她诸多布局,却遗漏了最关心木锦盒的其实玄墨阁的人。齐康先前也曾向她透露拍卖品有更换之可能,那时他势必已然决定一旦成真,便找山庄内的人逼问。玄墨阁可不好惹,也不知道楼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齐康究竟有没有得手?云初霁按下心中的不安,与陆小凤对视一眼,一起走进物华楼。
楼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云初霁快速扫了一眼,发现郑炎捂着受伤的胳膊颓然站着,满脸悲痛地看着地面,那里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郑淼的尸体。
她的致命伤与外面的人都不同,是被人一刀刺穿了腹部而死。伤口很薄,可见是一把很薄的刀,应该就是蝉翼刀。两种不同的伤口,说明除了齐康外还来了一人。玄墨阁极少为了一个目标派出两人,因此另一个人极有可能不是玄墨阁刺客。
乌木正凭借着自己六扇门捕快的身份,挤开围着的人抢到近前,检查尸首。只看了一眼,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道:“果然是影子刀!但他的刀不是……”
陆小凤道:“这些家丁所配皆是蝉翼刀,或许他拿了其中一人的刀。”
乌木正眉头微挑,暗恼自己怎么从未注意过家丁的佩刀,说道:“莫非影子刀没有逃走,而是伪装成了其中一位家丁?”
莲夫人站的最近,听得这话秀眉一竖,质问道:“你们说什么影子刀?”
乌木正只道她是不知“影子刀”其人,当即解释道:“便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位江洋大盗。我查阅过案卷记录,影子刀造成的伤口就是这样,绝不会错。”
莲夫人冷声道:“我未嫁人前也行走江湖,自然知道谁是影子刀。但不是你们六扇门说的,人已经死了吗?”
“这……”乌木正一时语塞,他不想当众承认六扇门的疏忽,可这又的确是六扇门的疏忽。他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大声向郑炎问道:“我问你,来人是不是富布泉?”
不等郑炎回话,丁翀闪入门内,气喘吁吁道:“诸位都在就最好了。贼人被我刺伤,逃进了后山,其余家丁也已经追入搜查。可后山树木茂密,我们山庄这点人手肯定不够,因此我恳请诸位与我一同搜山。凡参与者,每人可得十万两,谁斩杀了贼人,直接得一百万两。”
云初霁心中暗道奇怪,这种事情,既然郑炎在场,那便应该丁翀禀报之后,再由郑炎发布悬赏。纵使情况紧急,但丁翀为人一向重规矩,不该如此越俎代庖。不止丁翀奇怪,郑炎也很奇怪,他只一味神色哀伤地注视着郑淼的尸体,目光没有因这些话而偏移分毫。云初霁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测,他和郑淼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抓住“影子刀”是乌木正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方才还念叨的“影子刀”突然有了消息,他顿时觉得连身上的疲倦也烟消云散,连声道:“抓捕逃犯,我六扇门自然义不容辞。”
莲夫人也道:“我也想会会那影子刀的刀法如何。”
众人皆兴致盎然之时,一个声音响起,却是陆小凤在说话。
“既要我们抓他,那他身材体格相貌都有何特征。”
丁翀答:“他一袭黑衣,捂得很严实。不过观其身形,很像富布泉。最重要的是,他的右臂已被我重伤。”
众人皆心道:纵使影子刀再传的神乎其神,他们这么多江湖好手在,哪里用惧怕一个重伤的家伙。反而若是能趁乱杀了他,不仅能落到个惩凶除恶的好名声,还能得到一百万两。此等名利双收之事,焉有不去之理。当即众人纷纷应了一声,夺门而出,生怕慢走一步就被人抢去了功劳。
云初霁知道自己身体未愈,去了也帮不上忙,更懒得凑这个热闹,依旧留在原地。与她一同留下的,还有不放心的花满楼。
“云姑娘。”云初霁循声看去,是郑炎在说话,“听闻姑娘懂医药,可否替我检查一下伤势。”
“好。”
郑炎肩膀处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深可见骨。虽以点穴止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云初霁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又将衣角撕开一块,替他处理伤口。边说:“少庄主这伤不像是刀伤,反像是暗器所伤。”
郑炎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云初霁身后说道:“花公子不去追歹人吗?”
花满楼闻言一笑道:“又那么多人相帮,何需再多我一个?”
郑炎没有再劝说,淡淡道:“也是。”
云初霁正将包扎好的布条系好,余光瞥见郑炎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再凝神望去,却没见笑意。云初霁暂且将怀疑按下,伸手去把郑炎的脉,被他缩回手躲过。云初霁微微皱眉,不悦道:“少庄主,是你请我替你查看伤势。现在又为何不愿把脉。”
郑炎瞥了一眼花满楼,有几分不自然地解释道:“姑娘的药很好,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云初霁看出他是顾忌花满楼在场,于是说:“少庄主既然不愿意,那我也不便勉强。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吃个解毒散比较好。”而后又转过头去,说道:“花满楼,解毒散被我放在了房中,你可否帮我去取一下。”
花满楼迟疑道:“若是药不对症……”
云初霁不等他说完。接道:“解毒散可解百种毒,且本身无毒害,以防万一吃上一剂也无妨。我如今身体不便,有劳你了。”
花满楼轻叹一声,终是应下。
云初霁一直等他出去,才转回头,直直看向郑炎,正色道:“他已经走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你这伤,是否是玄墨阁的刺客所为?”
郑炎自知隐瞒不过,干脆承认,道:“是。就是那个齐康干的。”他伸出一只紧握的拳头,翻转摊开,露出掌心的飞镖。
云初霁接过飞镖,轻轻抚摸其表面,暗藏其中的刻纹显示这的确是玄墨阁的武器。云初霁侧身看向郑淼的尸体,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另一个应该不是他的同伙。”
郑炎摇了摇头,答道:“影子刀是在他之后来的。”
云初霁看向郑淼惨白的脸庞,心中不忍,背向郑炎,慢慢走去,脱下外衫,轻轻地替她盖上。再回头,她发现郑炎的眼中再次涌上掩饰不住的哀伤。她方才特意做出没有防备的样子露出空门,但郑炎非但没有趁机袭击,反而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郑淼身上。他对郑淼的感情不似作伪,可云初霁还不能肯定拿走木锦盒的究竟是不是他,于是她准备再试上一试。
“你知道吗?她已经怀孕了。”
“什么?”郑炎发出一声惊呼。
一直观察他的云初霁没有遗漏那一闪而过的惊喜之后,是越发深刻的哀伤。她继续道:“我想她找你肯定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但中午来时,因为丁管家也在,所以她没找到与你单独说话的机会;傍晚再来,又遇到了这种事,不幸丧命。”
郑炎一言不发,没有否认更没有疑问。
云初霁知道自己猜对了,趁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说出来。多一人,便快一日抓到歹人,也好叫她早日安息不是?”
郑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尽管楼内有机关,可大门无法上锁总叫人内心难安。于是今日品鉴大会结束之后,我便与丁管家一道商议此事。谁料我们正商议着,齐康突然冒出,先用飞镖刺伤我,又逼问我们木锦盒的下落。他得知木锦盒不在我们手上之后,转身离去。玄墨阁刺客的轻功,又怎么是我们能追上的。而且他刚走,郑淼便来了,她因为见到外面的那些尸体,担心的不行。我正要安慰,又闯入一人将她劫持。那人正是影子刀,他知道木锦盒不在我们手上,气愤至极,继而暴起杀人。郑淼就……他之后又想对我动手,被丁管家拦住,将他逼出楼外。正好又到了家丁来换班看守的时候,我便让他们去帮丁管家。”
云初霁又问:“你怎么确定是影子刀。”
“这不是乌捕快说的嘛。”郑炎稍一停顿,又道,“那人黑衣蒙面。不过身形和声音的确像是富布泉。”说完,郑炎再度望向郑淼的尸体,目光瞬间变得满是哀伤,语音颤抖,悲痛欲绝地说:“她若不是来找我,也不会……”
云初霁冷不丁地问道:“是你的孩子。对吗?”
郑炎显然没防备她会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是。而且这无关于人伦,因为我俩根本不是兄妹。”
云初霁追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郑炎道:“她来之后,我发现她每月都要按时吃药,可那药吃下去不仅不见好转,稍有起色的身体又会再度出现问题。我那时只当她是我亲妹妹,纵然不喜她的存在,但到底是血亲,因此偷了一些药找人查看,这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补药,而是毒药。我自然是又惊又怒,立刻警告她别再吃那种药了。她当时也吓了一跳,说不知道有毒,只为了更像那个人才吃的。”
“像谁?”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郑炎继续说道,“她性子弱,一吓唬就全告诉我了。原来当时丁管家因为个人原因没能及时去接张艾母女,才让她们出了事。在他赶去石磨山后,只找到张麻子和张艾的尸体,却没见到那女孩。若那女孩死了倒好,若还活着被我爹找到知道实情,他必活不了。因此他买了一个同龄的女孩也就是郑淼,让她记下有关张艾一家的所有信息。并且他知道那女孩自幼身体不好,就给郑淼服药,为的就是让她更像那女孩。只要假的变成真的,那真的自然也就成了假的。但他没料到的是,我爹只让他照顾好郑淼,自己却是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为何?”这一声问问得真情实意。云初霁虽然从小便失去双亲,但她还记得爹爹在世时,一旦离开很久才归家,总会问一问自己近况,还会带一些小玩意送给自己。虽然印象中爹爹极少笑,但对着自己与娘亲,也从不板着脸,总比对着其他人时温和许多。所以,云初霁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么还会有父亲不关心自己的孩子,连孩子遭重大变故之时,都不去看上一眼。
郑炎嗤笑一声,道:“因为他只爱他自己,就算是张艾也不能分去分毫。你知道吗?他之所以将郑淼接回,是因为我娘临时前骂他自私、懦弱。他就是因为感觉受到屈辱,才赌气将郑淼接回来的。接回来后也根本不管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为他哭的?”
尽管隔着几步远,云初霁仍能感受到他的怒气扑面而来。一个人如果在死后还能让自己的儿女如此记恨,那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郑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呼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才接着说:“虽然郑淼善良的有些傻,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相比一个不管自己,一个想害自己,她自然更愿意与我相处。而我,也很可怜她,所以我们……”郑炎没有说完,不过可以想到他们必然是因同病相怜而互生情愫。
云初霁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真的喜欢她吗?”
郑炎望向望向云初霁身后地面,郑淼尸体躺着的地方,目光中满是哀伤地说:“我原以为我与她不过是互相慰藉的关系,但现在我才发现,她对我是那么的重要。”
“凡是有因有果。若是没有你不顾山庄声誉扣下木锦盒的因,或许也就不会遭受心上人惨死的果。”往日里,初岚偶尔会提到因果,之后便感慨良多。其实云初霁对自己师父那套感慨听得似懂非懂,但如今拿来说教倒是贴切。
郑炎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有……”
云初霁打断他,直接说:“木锦盒就在山庄,为保住声誉,为了不被玄墨阁记恨,必然只能拍卖。而你身为山庄少主,不可能不知道拍卖物为何。所以就算木锦盒不是你拿的,你也肯定知情。”
话音刚落,一把刀悄然出现在云初霁的脖颈处。
“你猜对了。”
正对面,郑炎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