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小可怜》顾枕风

9、盲眼琴师（9）

　　多过了些时日，容绮就更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之前有一个楼里的姑娘，大抵是因为一时意气，恶意无法抑制，在容绮所经之处故意伸出了脚，想要绊倒他——想要欺辱一个瞎子，实在是太轻易了。

　　容绮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直接也当一无所知踩了上去。他不会主动害人，但也别人也别想害他。那姑娘伤了脚，柳妈妈来了，却大骂了对方一顿，之后还重重责罚了她。

　　于是容绮便知道了，柳妈妈虽然不在乎他的处境，也不在乎一味捧高他，有多少人误会不满，更不关心他在惊梦楼里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但是她绝不允许他们把这恶意发泄出来，破坏明面上的和谐。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容清溪对那些恶意，至死也一无所知。

　　在没有等到那场要了容清溪命的算计之前，一切妄动都是不必要的。所幸容清溪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也无需担心任何交际问题，在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容绮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在努力钻研琴艺提升自己。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琴艺有多高超，对于他来说，那只能算一项拿得出手的本领，并不像容清溪那样，将之作为毕生追求。而现在有了时间与精力，正是好时候，能多学点东西，就总是好的。

　　若他如今跟容清溪唯一有些不同的变故，大抵就是殷炽了。也算得上是这惊梦楼里唯一的惊喜。

　　第二次再相见时，殷炽特意带来了一种白纱。自上次容绮疑似中暑后，他便察觉到他眼上那块白布材质不透气，在天气热的时候，会让人不适，他便花了点心思寻来了这白纱，其材质自然不用多说。

　　这当然是一片纯粹的好意。虽然白布材质实际上并不影响什么，也不会当真让他中暑，但他显然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澄清，以此拒绝对方的好意。这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的礼物，没有什么接不得的道理。

　　为了表示谢意与重视，容绮便当场置换上了。

　　容绮其实并不太在意蒙眼的到底是什么布料，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不英雄什么。然而换上之后，他才发觉......区别还是有的。其他的暂且不说，之前的白布便是睁眼也只能看见一片白，然而这白纱，却有些影影绰绰能让人看清人影。

　　他看不清殷炽的脸，但是能看见他身上穿着一身红衣，目光所及处，便是一片红，能让人立马注意到他。红色......倒是十分符合容绮对于这个人的印象。

　　自上次见过，殷炽似乎就对容绮有一些误会，对他的处境颇有些忧虑。故而礼物送出，他只问了一句习惯舒适与否，确定容绮对礼物满意，便开始询问他的近况，大抵是怀疑是否有人欺负了他。

　　“......”倒也不必这么担心。

　　这楼里的事情，也就那样。容绮当然也不可能告什么状，便道：“近日我在研究《溪山雅韵》。”

　　殷炽误以为容绮没能理会他的意思，忍不住无奈，又不好说我本意不是想问这个，便顺着他的话道：“跟琴有关？”

　　“是琴谱集。记载了当世部分有名的琴谱。”容绮回答道，不过他也清楚，这上面的琴谱是流传于大众之中，才能被记载下来，那种绝世的琴谱，仍是可遇不可求。这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日后你想听哪首，我就弹给你听。”你来我往才是情谊，殷炽送了礼物，他却没准备什么，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手琴艺了。

　　“好啊！”殷炽爽快应道，他虽然并没有想要研究琴曲的意思，大概率也看不懂什么琴谱，但“想听哪首，就弹给你听”这样的承诺实在太令人动心了。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喜欢收集琴谱吗？”

　　“没有这个习惯。”容绮回答道。

　　“那你想有吗？”殷炽又问。

　　容绮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笑了，他倒不至于听不出殷炽的意思：“我想有你就会帮我吗？”

　　“你想有我就会帮你。”殷炽认真道。这句话明明普通至极，细听却颇有些纵容的意思，容绮只觉得窝心，却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若是容清溪此时必然便答应了。因为他是个纯然的琴痴，痴到旁的都不在乎。但容绮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在殷炽面前，他也不介意崩容清溪的人设。

　　他要更冷静理智得多。

　　他迟早要离开青楼的，有这个习惯只会让他不方便。

　　“那实在太麻烦了。有这个习惯不如没有。”容绮回答道，回完了又觉得这话有些疏离见外，颇有点冷漠拒绝的意思，便又补充道：“好的谱子我当然会想看看，不过也只是想看罢了。我倒不会缺曲谱，若是麻烦着，便让柳妈妈想办法就是。”不然岂不是平白便宜了她。

　　容清溪被骗进这里，后来发现了不对也没有走的缘故，也就是因为柳妈妈的承诺。有琴谱可以研究，又有人可以论琴，吃穿住行都有人帮忙解决，可以做自己喜欢热爱的事情，这对于一个爱琴者来说，实在算是一个很好的境遇了。

　　才怪。也就容清溪觉得。

　　他所赚的收益，几乎没有一分到了他手里。

　　论琴，其实是少数，他大多数时候是与楼里的那些姑娘论琴，其实更多的是他在讲自己的体悟——柳妈妈对他说是论琴，但实则是从他那里偷师，他虽然不会教导人，但却是个认真的人。而那些能出名的姑娘，哪个不是冰雪聪明的，她们自然能将表面粉饰得很好，去引导容清溪教她们。

　　而彼时谈好的琴谱，容清溪有意向要时，柳妈妈也巧言令色，几次推辞，直到实在拖不下去了，才会寻来，却也要把这样一个寻来的过程，编个九九八十一难，说明得到有多难，论述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他到惊梦楼这么些日子了，柳妈妈一共只为他寻了一本。打发叫花子也没这么敷衍的。

　　既然柳妈妈敢承诺，他又有什么不敢要的呢。容清溪或许好糊弄，但他并不是。

　　“柳妈妈或许没安什么好心，你不要太相信她。......”

　　“你不用担心，那是她答应我的。”容绮安抚道。

　　“她为什么会答应你这种事情，你就不想想吗？”

　　“......”容绮有些无奈：“我当然知道缘故。”他不得不把事情始终说出来：“我入惊梦楼时，她应了这份承诺，若是不履行，就是违约。”而以他看来，柳妈妈现如今不会违约跟他撕破脸皮。

　　殷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你为什么会入惊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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