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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琼华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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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琼华大难后,玄字辈只剩下玄毅一人。
然而他被妖兽所伤,伤重及至五脏六腑,一身的武艺再也无从施展,终日只是苦闷难言,郁郁寡欢。
直至到宗炼师父带回一个叫紫英的幼儿。
玄毅一生修道,无妻无子,更不知道为人父是何感觉。
那日宗炼领着一幼儿来访,指着自己便问:“这位好吗?”
那幼儿一双懵懂不知世事的清澈大眼,忽闪忽闪地眨眼看着自己,突然扑来喊道:“爹爹~”
玄毅愕然。
宗炼抚须微笑:“这孩子很喜欢长得好看的叔叔呢。”
玄毅无语。
后来宗炼一一地道出这孩子的身世,玄毅黯然。
骨肉至亲,为人父母如何舍得,然而国破家亡,只能饮恨将爱子送出。
玄毅长叹,不禁想起山下的流言,慕容氏主亡,幼主和长女皆被俘为虏。自古亡国之民也是新国之民,而亡国国戚必定惨遭凌辱,生死不能。
希望将来这孩子不要知道,永远不要知道。
小紫英伏在玄毅膝头沉睡,一脸无辜。
琼华派门规森严,气氛肃穆,但是宗炼和玄毅的爱徒紫英,却因模样可爱,一点就通,深得长辈疼爱。
晚课之后,红晕傍晚,时常可以看见剑舞坪一角,一个小白面团脸追着夙莘师叔要糖吃,或者扯着虚重师兄在草地上扑蚱蜢,又或者被泼辣的小师姐静幽绊倒,跌伤膝盖,紫英大哭,虚重只好背着师弟跑回玄毅师父的房间。
此时,琼华一景:武艺全废的玄毅,本来已经冷漠难以亲近,此刻却婆婆妈妈,牵着爱徒巴巴地去问些好用的丹药。
“真是笑话啊,玄毅,男儿留个疤又怎么了,值得你跑到我这里来。”夙莘向来与玄毅就是一对冤家,见面必吵。
“亏你还是个女子,紫英还小,仔细点又如何?你还不是常给他糖吃!静幽那丫头欺负师弟,你为何不训斥你的弟子!”
夙莘听着气结,“啪”地一把将药瓶狠狠捶在桌上:“我给他糖又怎么了!还不是你这木头,整天就让紫英背那些艰涩难懂的古董,从来也不知道松着点!他们自己玩,关你什么事情?”
“玄字符乃是铸剑的要诀!紫英天资甚高!我自然有我的期望!”
“呸!揠苗助长!可别把你不能的强加给紫英!”
“你……!”
两个大人吵得正在兴头上,忽而一声大哭,紫英跑了出去:“虚重师兄!静幽师姐!师父和师叔打起来啦——”跑到一半时却发觉自己腾空而起,是夙莘拎起自己衣领。
抓着紫英,夙莘失笑道:“说什么呢,我和你师父不过是闹着玩呢。”
紫英望向玄毅,玄毅和夙莘比肩而笑,看上去好一副兄妹情深状,紫英这才破涕为笑。
流年似水,不知不觉,紫英在琼华已经过了五年。
当日人人见到都要捏上一把的“小白面团”,今日耍起剑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玄毅冷俊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
“玄毅……”
玄毅转身拜道:“师父。”
宗炼望向紫英:“紫英资质,有如你当年,不仅是修道之才,更是铸剑之才啊。”
“……弟子不孝,今生怕是不得了。”玄毅握拳的手,隐约见骨。
“为师已经禀告掌门,为你过血。”
玄毅听后摇头:“弟子心意已决,生死不可强求,更不可劳耗他人心血为自己延命。”
“玄毅!若和我三位长老加之掌门之力,必定可恢复你一半功力……”
“若真如此,当日夙瑶师姐就允诺了,何必又推说大难刚过,恐有变,须得保存长老实力呢。此法看似简单,实则中途极其容易走火入魔,风险甚大。弟子此生已足,不愿他人为弟子涉险。”
说罢,玄毅转身向宗炼拜下:“为今之愿,便是师父可尽力栽培紫英,弟子未成之事,愿紫英可成。”
“……”宗炼沉默不语。
“莲心?”夙莘一口茶呛住,不用说,这又是玄毅影响出来的。
“是,乐府有《西洲曲》,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师父说君子心若莲花,弟子很是喜欢。”紫英自幼家教文儒,玄毅伤后也是醉心于诗文书画中,耳濡目染,紫英在众弟子中,不仅剑法,才情也是出众的。
“……那酸人……你可看好了,这曲子是姑娘家思念情郎所写的,别听你师父乱讲,还什么君子……”夙莘不知为何,面有红晕。
“师叔,你不是觉得热?”紫英见状,关切地问。
夙莘无奈地一笑:“紫英啊紫英,你什么都好,就是跟那木头跟多了,也修成了木头,将来可怎么办呢?”
“什么木头?” 紫英皱眉再问。
夙莘摇头:“没什么,师叔想听你吹那什么……羌笛。”
“师叔喜欢羌笛?”紫英眼中一亮。
“嗯,笛声不若中原的笛子那么缠绵矫情,自有一种高远苍茫在里面。”夙莘笑。
日西沉,一曲天辽地宁的笛声悠扬飘荡在昆仑山巅。
就在这个残阳如血的夜晚,玄毅离开了人世。
紫英一早起,知道恩师噩耗,心中如长刺穿过,始终不信,飞奔去琼华宫,想要找夙瑶宗炼问个究竟。
山门前,夙莘大声喊着什么,夙瑶一脸厉愤。
紫英只听见什么“……还不是你私心……过血……英才……”
随后夙瑶一掌扫过,直打得夙莘握住心口,退出好远。
“罢了!罢了!这里可留不得了!”夙莘说完,御剑而起。
紫英只见到夙莘师叔一脸凄哀之色,望了自己一眼,便觉得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宗炼师公,看上去仿佛被什么抽干了精神似的。
“师公……”紫英觉得心中无限酸楚。
“紫英,人一生如大梦,大梦中有小梦,小梦复又连环大梦,如是而已。你还小,可能不懂。天将雨,人将逝,本非我等凡人可控。”宗炼苍老的声音,犹如地语,铿锵入耳。
可是九岁的紫英,又如何懂得,人一生必定面对诸多分离苦恼。
此刻,他只是在一层悲伤中又填上一层惶恐,仿佛他可以遇见,眼前这位老者将不久人世一般。
“今日起,你每天就在承天剑台与我学完这些谱册,不得有误。”宗炼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之后的日子,自然都在读背领悟的枯燥无味中度过。每天,他都会在承天剑台中背读铸剑之术,练习剑法。一日,因为思念起师父,紫英禁不住搂住膝头,埋下脸,偷偷哭了起来。
一日,因为思念起师父,紫英禁不住搂住膝头,埋下脸,偷偷哭了起来。“小公子……”一把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像是一个慈爱的女子,在心疼自己年幼的弟弟。“既然伤心,那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其他人……”“是谁……!”紫英讶然,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人影。“我是个没有实体的剑灵,你看不见我的……”那把声音呵呵地笑起来“你还小,这么快就要面对那些残忍的现实,真是难为你了……哭吧,哭出来感觉会舒服些。”仿佛明白他的心情般,剑灵的声音有淡淡的悲伤,但更多的,是爱怜之感。“我不能哭,师父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紫英抹干眼泪,仰起脸来,向剑灵展示自己的坚强。剑灵只是微微地叹气,从此便再无声响。
后来紫英问师公宗炼,剑门里可有什么剑灵,宗炼摇头:“非名剑不得剑灵,非古剑不得剑灵,若是我琼华有此等灵剑,我又何苦铸羲和望舒。”
紫英大为惊奇,可是宗炼却日渐沉默,只是传授紫英铸剑之法,不再多言。
终有一日,宗炼将一剑匣交付紫英,阖目而去。
时年,紫英十二岁。
宗炼过世后,虚重师兄也渐渐闭关修炼,鲜少与人交谈相见,有几位素日还算亲近的同辈,不时与掌门或长辈冲突,最后竟然也愤愤离去。
余下诸多师兄弟,关系不过平淡如水。
那日,几位虚字辈的师兄弟围着紫英,笑他就爱和那个泼辣的静幽一起,是贪图静幽出身于名门世家,将来好做那上门女婿。
紫英对此已然完全无视,只是走到一边,兀自看着师公留给自己的矿石谱册。
“不过是得到宗炼师公的宠爱,就迫不及待地卖弄了!”有人嘲讽道,居然伸手去抢紫英手中的谱册。
“大胆!你们几个眼中还没有门规!”静幽远远听得有争吵声,边过来一看,竟撞见到了这么一幕,一气之下劈手便擒住那人,动作稳健离索。
“师姐,罢了。我回承天剑台去。”紫英起身。
“你还没紫英大,充什么长,不过仗着入门早!”几个师兄弟对紫英、虚重、静幽等人已经妒忌多时。
事情自然演变成了手脚冲突,结果全部被罚。
紫英闭门三日不得出的惩罚结束,第四日一出门,便见静幽拿着包袱和剑在门外等着与自己告别,连虚重也在外等候。
静幽顶撞掌门,破坏琼华门规,被逐出门墙。
“紫英,虚重,虽然我名为师姐,但小你们一岁,从小你们就让着我,我是知道的……江湖儿女……果然还是……”静幽说着,声音颤抖,片刻后,她柳眉一皱,拱手道:“来日方长,彼时有缘,江湖再见!”说完,立即御剑飞入云端不见了。
虚重也对紫英点点头:“紫英,再见。若是将来你有任何事情需要师兄,沈洲之东,凤凰山见。”
说罢,也御剑不见。
就此,慕容紫英的少年,被生生拦腰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