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冰湖后传》云夕时

33、问洵

　　下楼来，迎霜看出闲逛的个把客人应该都是跟着燕洵的，他们随便看着货品，不时问问伙计，但精神却是时刻注意在燕洵身上。

　　迎霜不动声色，知道这是大人物微服出行的惯例，也没再说别的，只告诉柜台上的伙计，让他跟强叔说，她和这位公子就在附近街上走走，逛完就回到店里来，让强叔不必等她，先回去送纸墨给父亲，午后再回来接她便可。

　　伙计知道这位二小姐是个好动的，秀丽城她到处都跑遍了，见迎霜神态轻松，好似和那位公子很熟悉，又见燕洵气度不凡不像不轨之人，只略一犹豫就顺口答应了。
　　等他们出了门，伙计就马上跑到后面去通知了掌柜和强叔。
　　掌柜和强叔自然不敢大意，忙派了个得力的人远远跟着二小姐，以防万一。

　　这时天上厚厚的云层终于抵御不住重压，纷纷的飘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出门走进大雪，迎霜没有打伞只带上了斗篷的兜帽，燕洵也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戴上了兜帽，他随意摆了摆手，等在外面的随从忙收起了刚撑开的伞，若无其事地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迎霜没有刻意去看其他人，只是兴致勃勃地透过雪花，扫视着路边的店铺。她没有走进书坊边上的绣坊，那里她太熟悉了，她的目标是昨天楚乔观察过的客栈，和那个令她很好奇的珍宝兵器店。

　　迎霜想好了目标，却没有说出来，她在街上随意地走走停停，不时问燕洵是否对哪个店铺特别有兴趣，可以进去看看。

　　燕洵似乎也没有特别有兴趣的，说在外面看看就好，好像这样在街上走马观花就是他“逛街”的目的。

　　于是，两个人就在大雪中缓步溜达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走边说起话来。

　　迎霜：“殿……公子，很多年没来秀丽城了还有印象吗？”
　　燕洵：“印象还有一点点。江上那个码头我就记得，当年我和母亲夏天坐船来过。”
　　迎霜： “公子喜欢秀丽城吗？”
　　燕洵：“说不上来喜不喜欢，只知道母亲喜欢这里，所以想再来看看。”

　　迎霜一时无语，想起他母亲燕王妃在九幽台惨死，燕洵当时被逼着观看却无能为力，不由得也悲从中来。
　　那么好的王妃怎会有那样的下场。不知道这些年燕洵是如何挺过来的，才能在此从容地说起他的母亲。

　　雪更大了，他二人身上都盖上了一层雪花。
　　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迎霜不再怕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便轻声说道：“我小时候见过王妃，她特别和蔼，还对我说过你小时候和我一样不怕生又好奇心重……我们好多人都特别敬爱王妃，这些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

　　她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安慰到燕洵，只觉得自己代表秀丽百姓表达一下对王妃的爱戴，也许能带给他一丝温暖。
　　迎霜母亲已病逝多年，但每次有人诚心实意提起她母亲有多么好时，她都感到亲切和温暖。她希望她能带给燕洵同样的感受。

　　燕洵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知道如果他开口的话，说的内容一定不是这个小姑娘愿意听到的，所以不如不说。

　　燕洵转换话题：“迎霜姑娘，听闻你父亲舍命去救楚姑娘，还让你们认了楚姑娘为姐姐，他们是旧相识吗？”
　　迎霜看向燕洵，对他的直接有点儿惊讶：“殿下刚到秀丽山，就什么事都知道了。这个问题你说不定比我更清楚呢！”

　　她顿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楚乔姐姐，父亲应该也没见过，不过他们确实一见如故，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让彼此想起了故人吧！”

　　她眼睛一弯，好像想起什么：“殿下，听说王妃小时候在大梁生活过很长时间，对吗？
　　燕洵答：“是的，她因此一直喜欢南方的花草。”

　　迎霜：“我父亲也是出生在南方的，我觉得楚乔姐姐也像那边的人。我一直很想去大梁看看，应该很不同吧。殿下去过大梁吗？”
　　燕洵答：“还没有。”

　　迎霜记起他的质子身份，觉得自己问得唐突，便道：“殿下在长安呆了很多年，在那里就认识楚乔姐姐很多年了吧？”
　　燕洵眼眸深邃：“是呀，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和你现在年纪差不多。”

　　迎霜好奇：“姐姐那时候是什么样子？”
　　燕洵轻笑：“嗯，就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野猫。”
　　迎霜也笑道：“殿下，你真会打比方。姐姐听到了会恼你的吧？”
　　燕洵悠悠地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恼过我很多次，但从来都不是真的恼……”

　　迎霜感觉出他的失落，不忍心再问下去，也知道不适合再问。
　　其实她还想知道很多：
　　——他是燕北王最小的儿子，又深得王妃宠爱，为什么要他小小年纪就去长安做质子？当初他独自在长安，会被人欺负吗？会很想家吗？
　　——楚乔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不去别院看她？不去努力和她和好？

　　但她选择不再继续，他今天来找她聊天，一定不是想听她追问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她于是转向轻松的话题：“殿下在长安也逛纸坊吗？那里的纸坊也卖很多书籍吗？……太学里可以收女子读书吗？那里的书斋容易进去看书吗？”

　　说到兴奋处，她扭头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深沉，眉头已经紧锁了起来，和刚刚那个洒脱的贵公子简直派若两人。

　　她见状瞬时就明白了，他反出大魏，对长安的恨怕远远大于喜欢，也许自己不该总是提起长安。

　　迎霜打住了问话，转回了视线，忙寻找下一有趣的店铺以缓解尴尬。

　　这时，燕洵却说话了：“长安，我是一定还会回去的！只是不会为了逛街市……太学将来一定会收女弟子……”

　　迎霜感到空气更冷了，她哈了哈有些冻僵的手说：“我相信秀丽城也会越来越好，你看前面那个新开的珍宝兵器店，那个招牌多别致，我想长安的店也未必比它更有趣。咱们进去看看？”

　　燕洵已经恢复了轻松的神态，欣然答应。

　　左宝仓看到燕洵和昨日跟着楚乔的小“书童”一起走进兵器店的门，感觉有些异样。
　　他对昨日的小“书童”变成今日的白衣美少女并不奇怪，他早就看出那是个小姑娘，但他对燕洵和她同来却非常警惕。

　　左宝仓在长安多年，很多次远远见过这个曾是长安五俊之一的燕世子，对他和楚乔、宇文玥之间的纠葛也多有耳闻。这些年他一直关注楚乔，深知燕洵在楚乔生命中的重要性，也更明白来自燕洵的伤害对楚乔会是多么难以抵挡。

　　在冰湖事件后，左宝仓看出了楚乔和燕洵之间的裂痕难以弥补，他担心小姐的女儿在燕北将面临不可知的危险，所以加快了本就在进行中的转战燕北的计划。
　　上元节前，他在秀丽城的铺子正式开业，他已经做好准备尽己所能帮助楚乔。

　　昨晚事件的发酵，令他断定在秀丽城布下严密防卫的人应该是来自燕北军的大人物，但他没想到会是燕洵。更没想到，第二天燕洵就会出现在他的铺子里。

　　迎霜没有在意左宝仓的异样，她正在柜台前仔细看着玲琅满目的商品。
　　燕洵的注意力却在左宝仓身上，他来到柜台前：“请问掌柜，可有上好的古剑？”

　　左宝仓忙摆出他招牌式的笑脸，回到：“公子这可是问着了，我敢说如果我这里找不到的话，在秀丽城别处就更没可能找到了。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古剑？好看送人有面子的？还是可削金断玉好用的呀？”

　　燕洵随意问：“有没有既好看又好用的？”
　　左宝仓眯起了眼睛：“这种古剑可是难得了。价钱也是很好看的。”
　　燕洵看着他，怀疑道：“掌柜不会拿不出真正的珍宝兵器吧？”

　　左宝仓哈哈一笑：“那哪会？不过，我们店的规矩，真正的珍宝兵器要遇到有缘人，才能试看，不知公子今日可是真心想要？”
　　燕洵：“自然！”

　　左宝仓于是请燕洵到内堂，拿出一柄剑鞘都镶嵌着华丽宝石的古剑给他。
　　迎霜自然也跟了进来，她很好奇这样的剑是否和燕洵殿下有缘。

　　迎霜见过不少宝剑，其中以楚乔常用的破月剑为最。她们一起练剑时也见过她的残红剑，楚乔那时说，残红剑是她以前常用的佩剑。
　　迎霜还问过她，残红剑好像更适合女子用，为什么她会改用破月剑了。楚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一切都有机缘，人和人如此，剑和人也是如此。

　　燕洵和这把“珍宝”古剑似乎不太有缘，但他还是决定买下，他说正好要去拜访客人，这把剑做个见面礼还是不错的。

　　左宝仓兢兢业业尽到好掌柜的责任：“这位公子，不知是否知道送人宝剑的讲究？如果是送家里长辈，就不好送剑，除非他是本就极其钟爱宝剑的人；如果送商户人家，因为重视和气生财，宝剑最好外观华美又适合镇宅；如果是文臣，就不好送杀人利器，也不要太珠光宝气，古朴大方为上；如果是武将，那带锋利宝刃的剑就是必选了。不知公子送的是什么样的人？”

　　燕洵微笑看他，没说要送什么人，倒是对这位掌柜颇感兴趣：“掌柜对宝剑可真是个行家，不知掌柜是哪里人？可是做兵器生意多年了？”

　　左宝仓也笑咪咪作答：“公子过讲。在下姓左，祖上也出自燕北，只是离开多年了，回燕北前我一直到处行商，走到哪里都最爱寻找些不寻常的兵器，难得遇到公子也是同好之人。”

　　燕洵道：“以掌柜说法，这把剑既带珠光宝气，也有锋利宝刃，该是不容易找到合适送的人了？”
　　左宝仓不以为意：“那也未必，现在既善于经商赚钱，又好舞枪弄棒的大户人家也不少。这把剑送给他们就再合适不过了。”

　　燕洵不再多言，只是点头算是订下了这把剑，并说稍后有人会来付账取货，就和迎霜一起出了店门。

　　外面的大雪还在纷纷下着，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有几个人好像正在等着燕洵，见他出来就向他点头，一副挺着急的样子。
　　那个不起眼的随从已经撑起了伞，燕洵示意他过来，自己接过伞递到迎霜手边：“今日的雪怕一时停不了，路上可能会越来越难走，迎霜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迎霜一笑接过伞：“谢谢殿下……我家在朗星书院，殿下一定也知道吧？”
　　燕洵没表示异议。
　　迎霜于是道：“楚乔姐姐很喜欢书院的书斋，这几日应该就会来看书，如果殿下有空闲，欢迎也来看看。”
　　燕洵点头称谢，就让那个随从送迎霜回纸坊，他自己则与等在雪里的人一起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