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冰湖后传》云夕时

25、西关

　　卢掌柜刚站到茶楼门前，就看到那商户的车队已经近在眼前。

　　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岁的精壮汉子骑马走在车队的最前面，看到他就跳下马，拱手问道：“掌柜的，请问您这里可否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喝茶休息？”

　　卢掌柜笑容可掬道：“没问题，我们荣升茶楼是这一带最大的了，招待壮士这一队人绝对没问题。我们后面还有个大院子，你们可以把马匹和车辆停到里面去，还可以喂马！”

　　汉子够爽快，立即招呼大家，下车的下车，赶马的赶马，然后顺序进入茶楼。

　　卢掌柜在这官道上经营生意多年，见过的官府人马、商户旅人不计其数，自然很有眼色，招呼着伙计马上安排各位客官入座，尤其对商队的核心人物加倍热络。

　　他已经看出那一位身披白色皮裘，样子清俊出尘的年轻公子应该是商队中的贵人。

　　那公子没有骑马，而是从一辆马车中下来的。和其他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相比，他的衣衫整齐干净，脸上也没有尘霜之色。只是，他面色有些苍白，如果不是因为身娇体贵长期不见天日养出的肤色，就可能身体有恙。

　　公子身旁紧跟着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衣袍，披着风雪斗篷，身材挺拔，相貌英俊。他一边下马陪着公子走向茶楼，一边随口叮嘱几个随从各自行动，行事如风，一派洒脱干练的模样。

　　卢掌柜阅人无数，人刚走近，他已经把这两位年轻人打量清楚，并在心里猜测了一遍。
　　那个白衣公子天生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派，他只撇了两眼没敢细瞧，心下判断这人绝非普通商户，肯定出身不凡。
　　而这个黑衣青年的左眉峰上有一道已经变淡的疤痕，虽难掩他的英俊，却在他原本带着几分雅气的脸上平添了一股凌厉之色。

　　卢掌柜正琢磨着，黑衣青年已快步来到他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劳烦掌柜给我们的人都送些上好的茶水和点心，再要一间清净的茶室，我们公子想和掌柜说说话。”

　　卢掌柜满心欢喜，正好他也很想和这位公子攀谈攀谈，于是忙应下了。

　　他先引着二人上了二楼，进了刚刚他还坐过的雅间，自己又跑下来安排茶水和点心，再嘱咐伙计好好招待商队的其他人，还不忘派人照应后院的马匹和车辆，然后才亲自端着伙计准备好的茶水和点心上二楼进了雅间。

　　雅间内生着暖炉，公子正坐在敞开的窗子边向外望去，黑衣青年站在他身后小声说着什么。

　　卢掌柜笑盈盈走了进去，嘴里边说“茶来了”，边随手掩上了门。
　　黑衣青年见他上来，就伸手关上窗子，邀他一起坐在茶桌前。

　　卢掌柜给他们斟好茶，黑衣青年也邀他同饮一杯，他忙接下谢过二人。

　　喝了口热茶，卢掌柜见公子看向自己，就先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可是专程来赶这紫微关的上元灯市的？”

　　公子道：“正是。”
　　黑衣青年接口道：“掌柜怎么称呼？可是这紫微关一带的老住户？”
　　卢掌柜道：“鄙姓卢，在这一带住了许多年了！”

　　黑衣青年问道：“卢掌柜对紫微关是否也很熟悉？我们公子初次来此地，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卢掌柜笑道：“好说，好说！我在此地往来经商，紫微关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不知公子关心哪方面的事儿？”

　　黑衣青年道：“就先说说在这里经商是否安全？有没有什么禁忌吧？”
　　卢掌柜略一沉吟，叹息道：“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现在和以前情况已经大有不同，在此经商还真是有不少该留意的事儿。”

　　见公子和青年都专注地听着，他继续说道：“本来紫微关是城首一人统管的，经商的老规矩有些年头了，大家都已经习惯。可这一两年来，朝廷派了个监管征税的‘司关吏’，还带了‘司关营’的一众军士，他们到处插手，好多老规矩都破了。如今这紫微关市面上实在有些乱，我们这些商户跟着遭罪。

　　不瞒你说，我这茶楼也做茶叶生意，除了卖茶到紫微关和周围地界，也贩卖茶叶到关外去，能换马匹、牛羊、药材或矿物等东西回来，自己用或者再运往内地售卖。

　　这‘司关吏’来了之后，增加了很多名目的新税，还对进出关口的物品种类进行了限制。通关用的“官牒”也要经过‘司关吏’衙门下发，那里门槛高，时不时就找各种借口刁难......生意不好做啊！

　　哦，还有就是如今土匪、马贼、逃犯祸害乡里越来越猖獗。我们这里有能力的乡里和大户商家都不得不抱团儿建起了乡堡，大家出钱出人，日夜巡查守卫，不然真睡不好觉啊！”

　　卢掌柜停下来匀了匀气息，才忽觉自己好像说的有些多了。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恕我多嘴，不知公子来自哪里，为何要到紫微关来？这里气候寒冷，风沙也大，现在又不大太平，公子看着身子金贵，何苦受这个罪？”

　　公子还没搭话，倒是黑衣青年笑着答道：“劳卢掌柜关心了。我们自南边来，道远赶路辛苦了些。公子身体还过得去，这些年没少到处行走，早习惯了。最近我们听闻翠微关市面上很是活跃，想着趁上元节来这里转转，说不准能找到些好商机。”

　　卢掌柜忙跟着笑道：“也是，也是！今年上元节过来的商队确实不少，想是到时侯一定特别热闹。嗯，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看看你们要售卖的花灯？是这样哈，我家眷一直都闹着要进紫微关看花灯，我想着路上还有二十里，怕往来不安全，不如索性自己采买些上好的花灯，到日子在乡堡里开个灯会，她们也就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了 ……你们放心，价钱都好商量的。”

　　公子点头道：“无妨。青云，你带掌柜去随意挑挑吧。”

　　卢掌柜拱手称谢，就随着叫青云的黑衣青年下了楼来。
　　青云叫上最先到的那位汉子，还唤了两个精壮的随从一起陪着卢掌柜到后院马车上看货。

　　卢掌柜真是大开眼界，看到好几种从没见过的漂亮花灯，还有些有趣的小玩艺儿他也爱不释手。于是不好意思地问，是否能多要几只灯和其他东西。

　　青云满口答应，让随从把他看中的都取了出来，还每种多加了两个，整整打了四个大包。两个随从一人两个将大包往肩上一甩，轻快地扛回了茶楼。

　　卢掌柜又忙着道谢，问价格如何，青云淡笑看着他说“小事情，掌柜看着给就行了”。
　　卢掌柜是个脑筋灵便的，知他有意结交，忙说不如今天的茶点他就请客了，大家交个朋友。

　　青云爽快答应，两人一来一往间就更熟络了起来，那汉子也跟着一起边聊着边回到茶楼。

　　卢掌柜让人又给众人加了一回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就同青云和那个汉子一起回到雅间。卢掌柜向公子再次道了谢，几个人落座聊了起来。

　　卢掌柜已经看出来，这个商队非比一般，从那几个随从就看得出来——他们各个身手灵活，做事稳当还特别警觉。院子里的车辆、马匹、饲料都有专人照看，货物也安排的井井有条，武器放在容易取的暗处，有几辆车还密封得非常严实。

　　他料想他们必定有江湖背景，也难怪这些人不畏匪患来紫微关了。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土匪的克星吧。

　　卢掌柜打起精神，又同几个人说了些这一带台面上和台面下的消息，还特意给了他们卢家在紫微关里茶庄的地址，告诉他们如有需要可以去那里找人问问，也可以从那里给他捎信儿来。

　　看着日头已经西斜，卢掌柜建议道：“公子，你们今日如果不早些出发，怕要赶不到紫微关，城门就关了。过年这几日，城门虽关的比平日晚些，天黑透了也是要关门的。”

　　公子说：“说的是，我们这就出发，谢谢卢掌柜招待！”

　　卢掌柜在茶楼门口一直目送车队走远了，才回到店里。天快黑了，早没了其他的客人，他也赶紧唤来伙计把几个大包装上马车，赶回“卢堡”去了。
　　路上他还不住寻思，这公子也不知是何来头，上元节不知会不会因为他发生点儿什么。
　　…………

　　车队在官道上快速行进着，前方再经过几小段不太平坦的山路，紫微关就要到了。

　　这段路月七放弃骑马，和公子同乘一辆马车最后讨论一遍进城的安排。
　　月七打量着公子，有些担心道：“这越往西，气候就越差了，这几日辛苦赶路，公子是否有些吃不消？”

　　宇文玥轻轻摇头：“不要紧。我只是担心着上元节紫微关恐怕就要生大的变故了。”

　　月七道：“我也有同感。这一路上，我们避开了谍纸天眼原有的联络点，用的都是新布的暗线和先头人员的反馈。正如慕容封他们所言，这个卢掌柜的茶楼是这一带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卢掌柜直觉上元灯会不安全，这很值得参考。”

　　他一顿，想了想又道：“过年期间土匪都异常安静，怕是他们散的迷雾，他们在上元节可能会有大的动作。我们初来乍到，会不会难以应对？我们一定要赶着进城吗？”

　　宇文玥道：“还是按原计划吧。从现有的消息看，城首杨以笙是个能人，这些年在紫微关经营上下，根基打得很牢。尽管赵阀利用‘司关吏’插进手来，一时还动摇不了他的势力。他一直没出手，恐怕也是等个契机，好堵住别有用心之口。这上元节灯会，鱼龙混杂，要是发生些什么，正好借机行事。”

　　月七点头，宇文玥继续道：“想借上元节在翠微关有所异动的人恐怕还不只土匪，形势不明朗之前，咱们做好两手准备，要么明着助城首保卫紫微关，要么撇开他暗中见机行事。”

　　月七应下：“好的，城里接应的人都已经到位，今晚进城后咱们可以再探探虚实。”
　　............

　　马车在暮色中继续颠簸着向前，宇文玥掀起车帘，远远望去，雄伟的紫微关已经朦胧地出现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