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神明下凡尘》春与鸢

3、第 3 章

　　夏卿卿身边突然一阵低声窃语，她不用看就知道那些兴奋的声音来自哪里。

　　作为圈里有名的商人，宋止以他的风度和慷慨而闻名。

　　只要运气好又带点脑子别想些有的没的，轻轻松松做个女伴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资源和机会。

　　夏卿卿无法说服自己他不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这是宋止给她的警告。

　　又或者说，变相告诉她，她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控制圈。

　　韩铭在人群后面做了一个简单的弹跳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一个猛牛冲刺挤了进去。

　　他想到前面去想跟宋止聊两句，拿个名片都行。

　　夏卿卿识相地退出了肉搏圈，远远地站在外围，看着面前一群人聊得火热，好像彼此已经认识了八辈子。

　　她一直知道自己性子没那么放得开，但是没想到光是站在这里，她已经开始有些浑身不自在了。

　　看来看去，只能跟服务员对视了两眼，吓得服务员抓紧时间配菜，生怕她再催。

　　要不是宋止在这里，她恐怕也要和这群人一样，厚着脸皮一遍遍和导演介绍自己是谁，给导演留联系方式。

　　末了说不定还会被摸把手，她还得弯着腰谢谢导演恩赐。

　　宋止站在人堆里，煞是显眼。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每一个扣子都扣在位子上，西装袖口完美露出一小节衬衫衣袖，显得矜贵而又克制。

　　有礼有节地和每个人握手，交谈。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

　　他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夏卿卿心里嘀咕道，凡人供奉神明，大抵是这个场景。

　　又或者说，供奉钞票。

　　一样的，没差。

　　一群人在门口聊了半天，宋止往里面走了，大家才跟着走。

　　夏卿卿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坐下了，她高跟鞋新买的，大脚趾快要磨爆了。

　　一群人互相推让着落了座，宋止和徐导坐了上席，剩下的位置就是离得越近越好。

　　咖位略大的先抢，再剩下的就是超市抢购一般，才没有什么互相谦让。

　　夏卿卿成功地被挤到了宋止正对面。

　　他左手边坐着徐导，右手边坐着孟嫣，前段日子刚因为一部文艺片获奖的女演员。

　　韩铭隔着大半张桌子一脸歉意地朝夏卿卿眨着眼，他一个激动，冲进了上位圈，离宋止只隔了五个人。

　　夏卿卿偷偷朝他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韩铭常常痛恨自己不是个女人，上不了导演的床，又接受不了男男。要是让他知道夏卿卿是宋止的妹妹，她怕自己直接被韩铭生吞活剥了。

　　徐导在饭桌上又郑重其事地介绍了宋止，原来他手上的这部新电影《曲歌》除了在选演员以外，也在找投资人，因为后期计算的成本远远超出了本来投资的数目。

　　谁知道天降横财，接到了宋止愿意投资的电话。

　　他自然是感恩戴德，把宋止当菩萨供。

　　正事说了没几句，饭桌上就变成了互相恭维和闭眼夸捧。小演员之间也连忙交换联系方式，扩展人脉。

　　夏卿卿坐了半天，一句关于女主角的要求都没听到。

　　她轻轻戳了戳坐她旁边的一个小明星。

　　“你好，我是夏卿卿。”

　　那个小明星一直伸长了脖子在听徐导讲话，冷不丁地抖了一下，回过头来：“诶嘛，吓死我了。”

　　夏卿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吓到你了，我叫夏卿卿。”

　　“我叫许萌。” 她爽快地伸出手，她是后来的没来得及和大家打招呼，所以不认识夏卿卿，“没见过你啊？你是网红？”

　　“不是的，我是电影学院大三的学生，来碰碰运气的。”

　　“哦这样啊，我是跳舞的，女团你知道吧。” 许萌说着扭着腰比划了两下。

　　“这边还要会跳舞？” 夏卿卿有点懵，她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在家一个人练舞，然后被宋止发现，嘲笑了好几天的悲惨历史。

　　“哪儿对哪儿，我是女团做不下去了，就想来演戏了。” 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窘迫，“还是演戏赚钱快啊，碰上名导演，名利双收。”

　　“可是他们怎么不说女主角的选人要求啊，这都聊半天了。” 夏卿卿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喝得头顶都泛红的徐导。

　　“这又不是试镜，” 许萌小声说道：“只是先让导演认识你，接下来才有可能喊你去试镜，不然他怎么知道有你这号人物？”

　　“哦，这样啊。” 夏卿卿有些沮丧，因为显然徐导根本不认识她。

　　“那要怎么让导演认…” 她抬起头刚想请教许萌怎么让导演认识自己。

　　身边的位置突然空了。

　　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饭桌旁边的空地，许萌穿着紧身上衣和超短裙有些激动地站在那里，摆了个预备动作。

　　“那就让，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徐导举着酒杯指着许萌努力回忆她的名字。

　　“许萌！萌萌哒的那个萌。” 她立马接到，她一直很得意自己介绍名字的方法，只有傻瓜才会不记得她的名字。

　　“啊对，许什么的给我们跳个舞，大家高兴高兴。”

　　众人纷纷附和着鼓起了掌。

　　可夏卿卿分明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不屑。

　　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坐着的人变成了座上宾，跳舞的人变成了戏子。

　　可她知道，他们都一样。

　　在宋止眼里，他们都是趋炎附势的蝼蚁，谁也不比谁高贵。

　　夏卿卿看着许萌卖力地跳着，连音乐都没有，自己还奋力哼着歌。

　　有人拿出手机录像，脸上止不住的奚弄，却又嫉妒她露了面。

　　她觉得一阵揪心。

　　宋止的目光穿过长长的圆桌，落在一脸担忧看着许萌的夏卿卿身上。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觉得心情舒畅。

　　他的卿卿害怕了，就会回家。

　　一曲结束，大家稀稀拉拉地鼓着掌。

　　许萌有些气息不稳地鞠了三个躬，刚想回到位置上。

　　“许小姐跳得很棒。” 宋止忽然开口。

　　众人的目光突然像聚光灯一般炙热地照射在许萌身上，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嫉妒。

　　许萌有些激动地语无伦次，“谢，谢谢宋先生，我，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没人知道。

　　“再跳几支舞吧，我喜欢看。” 宋止笑意不减，却压得人心喘不过气。

　　许萌脸色刷地惨白，嘴角却还坚强地上扬着。她一定没想到，这里灯光这么好，她的每个尴尬表情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桌上那些羡慕的目光转瞬变成了偷笑，还以为是运气好，原来是触到霉头了，这下子有她好受的了。

　　夏卿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止，他同身边的孟嫣正低头不知聊着什么，眼角弯着，煞是有耐心。

　　孟嫣一身低胸长裙，拼命地往宋止胸膛上靠，他就张开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丝毫不拒绝。

　　没有人在看许萌跳舞。

　　所有人又恢复了刚刚热烈的聊天，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许萌在一旁忍住泪，边唱边跳，连服务员都开始小声议论。

　　可没人叫她停，她便不敢停。

　　夏卿卿呆呆地看着面前精美的食物，觉得一阵恶心。

　　她早就听说过娱乐圈这些阴暗的故事，甚至听说过比今天发生的事更可怕的情节。

　　但是当它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并且是刚刚认识的朋友身上时，她还是无可抑制地觉得恶心。

　　而那个罪魁祸首，正风轻云淡地品尝着美酒。

　　看，这就是宋止。

　　他给你画出一片范围，你可以读想读的专业，可以一年只回家一次，可以买东西不问价格，可以随意践踏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可以走他给你铺好的人生。

　　因为这都是他默许的范围。

　　但你不能试图越界，不能绕开他进行自己的人生，不能不告诉他你的动向，不能爱他，不能离开他。

　　夏卿卿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生活了八年，才幡然醒悟，如果不能爱他，那她就一定要离开。

　　可她甚至还没有走出笼子，仅仅是摸了一下门把手，他就让她领教了厉害。

　　神明从不发怒，他只叫众人受苦。

　　而后幡然醒悟，遁入空门，跪拜在他的脚下。

　　人与神较量，谁赢？

　　夏卿卿不知道，她只知道许萌跳了整整三十分钟，没有停止。

　　明明嗓子已沙哑，却还唱得大力。

　　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后悔，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徐导，祈求着他能多看她一眼。

　　只是那人早已忘了还在跳舞的许萌，喝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夏卿卿悄悄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许萌时低声说道：“别跳了，跟我出来。”

　　许萌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迅速地摇了摇头，手都没停。

　　夏卿卿脚步不停，只能继续走到了门外。

　　许萌到底还是不肯放弃这个机会。

　　她站在包厢门口久久不肯再回去，她受不了许萌的样子，又倔强又心疼。

　　但是她知道，这事真是再平常不过了，如果以后是她，她该怎么办？

　　为了一个喜欢的角色、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能做到几分？

　　夏卿卿靠在冰冷的墙上，一股寒意刺入身体。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包厢的门忽然打开，宋止搂着孟嫣从里面走出，两人看都没看她，朝电梯走去。

　　孟嫣像是没骨头的妖精，靠在宋止身上，俏皮地仰起头甜甜地笑着，一口一个“宋先生。”

　　下层是饭厅，上层是客房。

　　夏卿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后背一阵寒凉。

　　宋止轻狂，却从不和那些女人上床。

　　那他们现在是去做什么？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一股酸意直冲鼻梁，眼眶倏地红了。

　　随便！与我无关！

　　夏卿卿咬了咬牙，转头离去。

　　六厘米的细跟高跟鞋完美地在愤怒的作用力下进行了自我分解，细长的后跟与鞋底刹那间分离。

　　她顺着那股力，尖叫了一声，扑向了锃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现在有一点点，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