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孤海寸光

2、第二幕

　　滴——
　　微波炉加热三分钟，托盘停止旋转，发出声音。

　　“您好，您的面包。”

　　余蘅对着坐在窗边的女人轻声说话：“我给您端过来好了。”

　　这是余蘅这个月内第六次看到她。

　　她总是在夜晚前来，下雨的时候撑着一把藏青色的雨伞，起风的时候裹着一条松绿围巾。
　　大多时候会点一杯牛奶，带上一本书，坐在窗边看到深夜。

　　偶尔会接电话——
　　余蘅从电话里知道她姓练，有人叫她练老师，有人叫她练总监，也有人叫她练姐。

　　今晚也依旧如此。
　　安静的客人坐在窗边看着一本线装书，余蘅趴在收银台那里写作业，写字的间隙她会抬起头，偷偷的打量着坐在窗边的人。

　　她偷偷看几秒，又很快低下头。
　　很幸运的，没有被发现。

　　过了十二点半，练辞拿着书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经过收银台时拿了两包纸巾，一袋口香糖：“结账，谢谢。”

　　她说了两遍，专心看书的女孩才听见。

　　余蘅抬起头，把书往旁边推，有点羞赧的笑：“不好意思。”

　　“没事。要塑料袋。”
　　“好的，一共六块二。”

　　余蘅扫了她的付款码，笑盈盈的，从旁边拿了个草莓奶油泡芙递过去：“…送、送您的小礼物。我们店今天的活动…”

　　练辞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是看到她弯弯的眼眸，冷淡的话终究没开口，伸手接过来：“…谢谢。”

　　她的指尖有些凉，碰到余蘅的指尖，一触而过。

　　余蘅看着她推开门，走出去，背影在路灯的光线下渐渐变得模糊。

　　“呼……”
　　“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还是没能说谢谢姐姐啊。”

　　余蘅摇着头自言自语。
　　也奇怪，其实她不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可是一对上那双浅咖色的眼眸，她说话就利索不起来，总是有点紧张。

　　-

　　她们真正熟悉起来是在一个早晨。

　　凌晨四点十分。
　　远处的天空渐渐覆上一层蟹壳青。

　　练辞晨起跑步，正好经过那家便利店，看到笑起来眼睛很弯，牙齿洁白的年轻女孩。

　　她背着书包出来，大概是刚刚下夜班。

　　余蘅没看见她，低着头走路，走到公交车站台，忽然蹲下去，把脸颊埋到了膝盖上。
　　她在哭。

　　练辞愣了下，往前跑了两步，又站住了。

　　她想起那只草莓泡芙。
　　草莓的清甜和奶油的醇厚混在一起，热量让人产生负罪感，但口感确实不错。

　　耳边是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清晨小鸟鸣啾的声音，是整座城市渐渐苏醒的声音。

　　余蘅察觉到身边似乎站了个人。
　　她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眼睫上，用力眨了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是她呢。

　　练辞朝她点了下头，神色恬静，语气自然：“你哭什么呢？”

　　她的眼神很澄净，有种很深沉的温柔笃定。
　　让余蘅想起那个深夜，她打开手电给她照明，明明只是一束微茫的光，却照亮了黑暗。

　　余蘅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麻的厉害：“…没事，就是一点小事。”

　　练辞没多问，很理解的点了下头，朝她伸出手：“腿麻？”

　　余蘅盯着眼前这只素白修长的手。
　　暗自感慨，她观察力真强。

　　余蘅有些不好意思的，终于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她的掌心覆着薄茧，有些凉，却很有力度。

　　余蘅只借了一点力，站起来那一瞬间立刻松开手。
　　耳尖有些发烫。

　　练辞给她递纸巾，跟她一起在公交站台等车。
　　倒是很巧，她们的目的地在一条线路上，上了同一班公交。

　　车上空座位很多，练辞先坐下，余蘅犹豫几秒，在她旁边坐下了。
　　坐在一起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公交车正好在路口等红绿灯，余蘅忽然问：“你会有那种…站在路口，却不知道往哪走的感觉吗？”

　　这话其实问的很突兀，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嘴里冒出来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

　　练辞偏过头看她，浅茶色的眼眸沉静恬淡：“那就选你最想走的那条路。”

　　余蘅皱起眉梢，声音很轻：“可是如果到不了终点呢？”

　　练辞闻言笑了笑，眼神里也多了些温度：“未曾出发，又怎么会到达呢？”

　　余蘅还来不及说什么，公交报站的声音响起，练辞站了起来：“你看，我到达了。”

　　“我下车了。下次见。”

　　余蘅有些怔怔的，还在回想着她说的那句话。
　　等她下了车才趴在车窗上叫她：“…姐姐，下次见！”

　　练辞回头朝她笑了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