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御姐”发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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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嬗气势汹汹地走进了这个名叫“堕落”的酒吧。现在才六点多，还不到正式营业的时间，大厅里照着几盏带点复古风格的昏黄钨丝灯，几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系小领结长腿高个的服务生在不疾不徐地打扫卫生。刚开始大家还在不时三五句地说着话，这会却都被那清脆的“咔哒”声给打断了，抬头一看却见是个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一双火红高跟鞋的长发女子昂首挺胸的闯了进来，个子不高却气势十足，整个一女王巡视自家领地一般，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伴随着那嚣张的鞋跟声，酒吧里难得保留下的几盏明亮的白炽灯被她跟进自家客厅一样熟练地打开了，晃得众人都微微眯起了眼。
大伙一时没搞明白状况。这个酒吧鲜少有女性进来，偶尔来的那么一两个也从没见着这种严肃职业装的女性，更加没见过来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一时大厅里安静得鸦雀无声。
王佳嬗没顾得上理会这帮石化的雕塑，换成平时，她早就化身成狼把这帮面白皮嫩，秀色可餐的小子们挨个莫个遍，誓将自己的御姐本质“发扬光大”了。这会却是急急走向前，一眼扫完在场人，没找见自己要找那个，陡然大吼一声：“魏志博在哪里？”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干餐饮服务业这类工作的，人员流动性大，大家都习惯不用真名，一般相互之间就唤个昵称或者洋气点叫个英文名什么的。王佳嬗找人问魏志博，自然也没人知道她是要找谁。王佳嬗也不是不懂，只是一时急了也把这事忘了。
“谁在那大吼大叫的？谁把亮灯给开了？”一个淡淡的低哑的却仿若有实质重量的声音从大厅后的昏暗走道边传来，打破了王佳嬗制造的“御姐磁场”，也使得石化的众人终于回神。
“经理！”大厅里的六七个人冲着来人恭敬地鞠躬。刚刚还在发威装酷的王佳嬗这时却出乎众人意料的飞速一回身，一脸喜不自禁的朝发音方向飞扑而去。“Oh，亲爱的Alex，你居然在这里，我想死你了~~”其语音，面部表情，行动速度让在场众人惊掉眼球。再看那个死女人居然敢公然扑到他们心目中完美无缺神圣不可侵犯的经理时又气的咬牙，于是形成了多人由于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以至于五官扭曲惨遭面瘫的情形。
“嬗儿？”回应王佳嬗的是一个带着淡淡喜悦和迟疑的声音。王佳嬗把人熊抱完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斯文秀气，有着一双明朗清亮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线条清晰的一侧脸颊上带着一个浅浅的酒窝，修长的身体使得踩着高跟鞋的王佳嬗垫着脚尖也才够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就跟他的笑一样清淡如菊，因着这阵的一丝笑，先前眼睛深处那星星点点的坚冰也如春风拂过，暖成一汪绿水。
“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啊？这身衣服是怎么搞的啊？他们都是你上班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嘿嘿嘿，你一次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啊？前阵子他们说你有事去外地，上次我来也没见到你。哎，跟你扯半天了，我还有正事呢！”
“好好，嬗儿来这儿难得能有件正事能办，说说，我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什么嘛，我在这就没正事啦？好啦，我来这找个人，就是一个长得有点黑，挺帅气的，比我高一点点的小孩。”
原来这个酒吧就是王佳嬗混进学校当老师之前长期在此厮混的酒吧街最著名的“Gay吧”。酒吧的老板、经理、熟客什么的都是她的狐朋狗友，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快赶上自己那狗窝了。就她以前那副T恤、短裤、短发的造型早已深入人心，现在这一身的职业套装和一飘逸长发，一时也没人认出来。
作为一个资深腐女，某些社会道德条规早就已经被她漠视，她可以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接受这群社会边缘人士，甚至因为对他们的坦荡态度得到他们的认可与喜爱，跟他们成为朋友。但是作为一个老师，这个身份本身就意味着它是一个社会道德条规的维护者，说白了就是卫道士之一，即便这些平等自由的思想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她也没有办法社会去冲击主流思想，带领一个个稚嫩的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们去颠覆去纠正，这也是教师这个身份的矛盾之处。在这种情况下，当自己的学生出现在这个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的地方时，她如何还能保持镇定？
最后，王佳嬗跟着Alex在酒吧的清洗间里找到了魏志博。那个瘦弱的身影在几个大叔大妈中间很是突出。他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拿着毛巾认真地擦着一个个华丽的红酒杯，每一个都抬头对着明亮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察看，然后再低下头轻轻擦拭，最后再慢慢放进红酒框中。世界在他的那个空间中化为无音。
“他是个老实孩子。干活认真细致，对人也谦虚有礼，我很喜欢。几天前小J把他带过来找我，他们应该是同乡什么的。他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活干，不论什么，他现在急需用钱，具体因为什么我没有问，在这个地方干的你也知道，谁没点事什么的。我就问他：‘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吧？知道都是些什么人来吗？’他说自己知道，是因为自己未成年，别的地方根本不让自己干，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找在这里做事的朋友来的。
我问他又怎么知道这里能留下他，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他倒也坦白，说之前好多人都说他长得好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他想自己应该能来试试，说自己如果没有做好准备也不会来，还说：‘生活没有给我做准备的机会。’就是因为这句话，我留下了他。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这里擦红酒杯。”Alex对靠在门边的王佳嬗说道。
王佳嬗也不知道自己听到Alex说喜欢这孩子时是应该高兴还是感慨，能让Alex亲口说喜欢的人实在难得。王佳嬗苦笑了一笑：“自己的学生遇见问题了却一点都不知道，我这个老师做得够失职了。Alex，我现在得把他带走。”Alex安抚地拍拍王佳嬗的肩：“去吧，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王佳嬗冲他感激的笑笑，说谢谢对他们而言就太见外了。
王佳嬗走到魏志博身后，等着他把手上的杯子放进酒杯框后才轻轻地开口：“魏志博。”那个原本伸长身子准备再拿起杯子的孩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几秒钟后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然后王佳嬗就看见了一张惊吓过度的苍白迷茫的脸，带着一种深切的恐惧，就那样双眼毫无焦距地与她对视。
这孩子终归还是害怕的。
王佳嬗走过，拉起他的手，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带着他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下慢慢走出了酒吧，走出了这条渐渐喧嚣热闹灯红酒绿的酒吧街，迈过人来人往的夜市大街，回归到夜色笼罩下的寂静世界，最终在一个远离人声的街心小公园里停了下来。原本在酒吧门口等着的李奕看见出来的两人也默默地跟着他们走到这里。
王佳嬗走到一个木质长椅边，牵着魏志博坐了下来，静静等着魏志博平静下来。
“我昨天给你家打电话，哦，不对，是你们村。村支书已经把你们家的基本情况告诉我了。你爸爸听说学校老师给你家打电话怕你出了什么事，硬是从床下撑着下来，让你姐扶着穿过半个村来接这个电话。一拿着话筒就连声问我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学习，说天气变凉了让你添置点衣服别舍不得花钱自己挨冻，让我给你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慢慢也就好了，往后还能出去打工给你挣学费，一定不会让你学业也落下了，让你安心学习不要操心家里。”
王佳嬗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低着头双手手指快要绞断却仍然一声不吭的学生叹了口气：“我告诉你父亲，你在学校很好，学习努力，团结同学，尊敬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你，是个相当优秀的孩子，请他放心，你父亲很欣慰。”
“欣慰？我现在这样我爸他怎么欣慰得起来？我爸他得的是肝癌啊，都这样了他还想什么出去打工啊？我本来就不想来上这个高中了，我爸他还骗我说自己就是肠炎的小毛病，吃点药就好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家里把最后那点钱都用来给我凑学费了，他还从哪里来的钱吃药啊？我姐为着我跟我爸早早就跟别家订了亲，就为着能拿点礼钱，老师，你说我怎么能安心坐在教室里什么都不管的念书？”魏志博瞪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哽咽地看着王佳嬗，这也是王佳嬗第一次在这个学生脸上看到除了麻木不安以外的其他众多情绪，却让王佳嬗心疼不已。
“你父亲现在还只是肝癌早期，只要治疗得当完全有希望治愈。你现在的所有问题不过都是一个‘钱’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既然家里有困难，为什么开学报道的时候不申请贫困生助学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我而是就这样自作主张的选择了一种可能让你父亲和姐姐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的方法？你告诉我你现在做的这些对你的父亲有帮助吗？你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付出了高昂的成本，但结果是使自己的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王佳嬗的眼神化作一把利刀，锋利地隔在那个仍然固执地挺着脊背的男孩。
“我有我的尊严，我不愿意看到每个人都虚假的怜悯我，故作慷慨的施舍我，而我还不得不端起一张感激涕零的脸对每个人都可怜的傻笑！”魏志博猛地抬起头，挺着脊背，脸颊涨得通红地与王佳嬗狠狠地对视着，那正刮起黑色风暴的瞳孔中显示着他此时的愤懑不甘与绝望的坚持。
王佳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志博，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么你那可笑的自尊为你带来了什么？这个让你时时担心害怕的选择？这个让你艰难求存的局面？这个让你痛苦不堪的结果？它有让你的生活变得安逸，让你的父亲不再为病痛折磨，让你的姐姐不再为钱奔波吗？没有，一点作用都没有！如果你再继续坚持，那么它会轻易得毁掉你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自尊那玩意就是个奢侈品，那是有钱人没事可以拿在手里肆意把玩，穷人却只能远远看着它的图片在梦里意淫的东西！它就是跟梦想一样是用来被现实破碎的！你在害怕什么？你不过就是拿着一个以‘尊严’为名义的盾牌来抵抗现实，害怕承认贫穷是可耻的罢了！”
王佳嬗看着眼前这个慢慢垮下双肩，把脸埋进自己手掌中的孩子，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抬头看着头顶那轮皎皎明月，任由背后的哭声在这个夜凉如水的晚上蔓延开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御姐”发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