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里故约》一五四

5、寻乐

　　送走他，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是冥君上天京述职的日子，冥君上天京述职也会放手冥界事宜，也可以说冥府放假，万鬼皆可自由进出。

　　冥府为阴天宫为阳，阴阳相调人间万物生休有律，因此鬼门是不会关的，但为妨鬼厉作乱于人间一般都是履行公职时可出入。

　　困顿于冥府许久的各路阴帅趁次机会到处游历戏玩。鬼乱窜，活人也就容易着鬼卒道。

　　虚肚阴鬼换了人面，身上挂了几大个空瘪的钱袋。听别人夸了百遍“忠孝廉耻”喜滋滋地出门。

　　先蹲在角落里静静等待，待冥君前脚离开，他后脚一溜烟地跟上。

　　山间野路，一队人马还在赶路。道远日暮，山头起了浓雾，一烛香的功夫，已经迷失了方向。马鸣嘶嘶，走走停停，马夫加紧赶马嘴里喋喋念道：“这青天白日的，可别遇见什么东西啊。”

　　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大，马受了惊吓原地咈哧乱叫，大腹便便的商人被颠得厉害，探出头，就见所有人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不远处草丛中有人在熟睡。闭着的眼睛对着他们，手搭在空瘪的钱袋上十分显眼。

　　商人被吓浑身冒冷汗，双手打颤，小厮伏在耳边战战兢兢道：“老爷今天中元，怕是遇见拦路鬼了。”

　　他摸爬滚打多年挣得一身家当，人人鬼鬼见得多了，此刻也还还能保持几分气定神闲，下了马车，恭敬奉上一箱金银，道：“我等，在此迷了路，还望仙人指条路。”

　　虚肚阴鬼缓缓睁眼，振振有词道：“我乃阴间鬼神，在此歇脚，你们有幸遇我，神有好生之德自当指点迷津。”手搭空瘪的钱袋上，面上依旧一副大义凛然视金钱如粪土。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赶紧将箱子放他旁边，缓步退下，不多时这条路便通了。

　　待商人离开后，他两眼发绿，摸索着，一个一个地数后才放入口袋。听到不远处有欢跳声，还有金银碰撞产生的美妙声，猜测不远处有孤魂野鬼骗到钱了，心中大喜要去分一笔。

　　“唉哟，这大白天的偷人可不行哦。”夜神撇嘴道。爬在外墙根，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得津津有味。

　　日神好奇问：“话说你怎么看到的？”

　　夜神洋洋得意道：“我从她家一路跟我过来，这样的事我太有经验了，一跟一个准。”

　　“哦。”日神随便一应，恢复了戳破的窗户洞，给了夜神一巴掌，“今天是大日子赶紧走了还有其他的事。”

　　“走。”恢复窗户洞后夜神变成了一个小孩，“大白天偷情可不行，通知他相公去。”

　　日神：“……”

　　然后他变成了一个老婆婆。

　　一老一小没转悠多久，捉奸大队就来了。男人铁青着脸，后面还跟着几个凑热闹的。藏在人群的二人不动声色地退场。

　　辰时，荒郊野外日夜神蹲在地上商讨许久，日神起身化成样貌艳丽身段婀娜的女子，他走后，荒野变成红楼绿瓦温柔乡。

　　房中，熏香了了，意欲温存，夜神坐在房梁上静静等候，迷离之际听到哼哼唧唧声。美人轻衫下滑，白皙香肩，丰满的□□呼之欲出。

　　来人垂涎三尺，欲与其翻云覆雨，抓紧宽衣解带，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美人。

　　倏而之间，美人肩上又长出一颗脑袋，灰白色长发，呲牙咧嘴，吐着长舌头，吃吃大笑。

　　来人一惊，以为看错，揉揉眼睛，还在，笑声渐狂。美人也发出嘿嘿粗笑。他想死定了，也顾不得提裤遮羞，直登登倒地，口眼歪斜。

　　日神一把拍下肩膀上的脑袋：“你长得丑就算了，还变得那么恶心。”

　　“我长得丑？你竟然说我长得丑？想当初冥君可是亲口夸过我长得好看。”夜神不可置信，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是公认的冥府第一美男。”

　　日神白眼：“你个不要脸的，明明就是被抛弃了哭着嚷着要跳忘川，冥君路过张口安慰而已。”

　　夜神立刻束发执扇，翩翩站于前：“小娘子。”

　　日神猛地将脑袋变大，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直朝夜神而去。他一惊，扇子落地，身体也噗通倒地。日神变回来，捧腹大笑，肚子笑疼了，在地上打起滚。

　　“完了，人死了。”夜神蹲在那人面前，试过鼻息后，扯了旁边凌乱的衣袍将人从头到脚盖严实。

　　“你别吓我。”日神的笑戛然而止，过来掀开一角，露头出来，试了鼻息，还活着。

　　两人扭打起来。拳脚相加，扭成一团，互不相让。

　　“放手。”

　　“你先放。”

　　日神警告道：“我告诉你，时辰不早了，一年就只有一次。”夜神松手，立刻挨了一脚，飞出老远。日神闪至他面前，恍若救苦救难的天神降临，给接住了。

　　荒郊野岭，夜神泪流满面，肿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我真的不想和你混了，陪开心鬼守着望乡台都比跟着你当巡神有前途。”

　　日神松手：“大不了我再扮一次女人。”

　　貌似奸计得逞，夜神又有了热情，整理衣袍道：“我也不为难你，不如你还是化男装吧，再矮点，不要太精瘦，肉也别太多，白白净净，多的是人喜欢。”

　　日神恶狠狠地比了个拳头。

　　夜神根本看不到，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日神：“这次不要一个，要一群。要那种猥琐的，看到美人会流哈喇子的，越丑越好。”

　　日神：“……”

　　看看自己，一股自己要被占便宜了的感觉扑面而来。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院子里焚香枝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狂笑不止。其他人正惊时，厨房又传出接连不断地哀叹声。

　　远处田埂的草垛中摇晃不止，里面一会儿打一会儿吵。开心鬼耳廓动了动，听到远处有哭声，飞窜而去。

　　黑皮鬼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角，另一手抓住暴牙鬼的衣角，暴牙鬼一手揪一个，摄魂鬼与催命鬼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此时正呕着气，互相撕扯僵持不下。

　　林中簌簌飞过一团黑影，跟着两个修长的身影，后面还拖着两坨黑影，穿梭林木之间。

　　他们走了，院中的人家也就恢复了正常。

　　话说今日要玩的最欢的当属五鬼，那日若有人突然发笑并狂笑不止、突然阴郁魂不守舍八成是着了开心鬼与摄魂鬼的道……以及黑皮鬼、暴牙鬼、催命鬼在这日捉弄人是最欢的，但不会伤人元气。

　　而开心鬼只是为了让那些伤心的笑笑罢了，偶尔会同他们聊天安慰安慰受了心伤的人，以前总爱这样做，但是被巡神爆出来其他鬼卒嘲笑之后他便不再同人聊天，只用尽一切办法逗他们笑，他们一笑开心鬼也会得到满足与幸福感而开心得满地打滚。

　　人离世后，有的可以为冥吏，有的可以入仙京，然而这些都是极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因果轮回。

　　待人转了多世达到一定限度后来世会化为世间的飞禽走兽，然后又化为一棵树一朵花甚至一株草，最后化为一粒尘埃飘散于人世间无形无灭，至于限度是多少世就不得而知了。

　　就算化了尘埃后，若能得那路仙家点拨或许也还能再化为人化为神也不得而知。神也如此，大限之日来时也同样化为虚无，不留半点痕迹。

　　仙气缭绕的天京与冥自然是截然相反的，彩云环绕白鹤结伴欢飞，白玉砌地百花四季不谢，连流过的水都清得散发出闪闪的光。

　　各路仙家自是仙风道骨，一派柔和而干净整洁的打扮，不似她身着一袭黑袍，显得死气沉沉，好在没有格格不入。

　　述职结束后，听闻离今大天将回了京，寻了番才见人。

　　离今道，“不知冥君特意来见所谓何事？”

　　冥君开门见山道，“巫阳鬼王有消息吗？”

　　离今摇头。“冥君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前些日子在人间停留，遇鬼魅闹事，但却一直感不到异常，像是被人蒙在鼓里，思来想去，猜测会不会是巫阳鬼王。”

　　“地点在哪里？”

　　“缘河镇。”

　　离今道，“确实许久没有消息，只要来过，必会留下痕迹，待我再去查看一番。”

　　“若有消息，还望天将告知。”

　　“自然。”

　　回程的路上，到一偏远城镇，漆黑的空中凤凰翱翔，热闹非凡，心生疑惑。

　　各家各户门前都插着香枝，留有焚香祷告的痕迹，街道上小贩摆着各式各样的荷灯，或华丽或简单。全城男女老少倾巢而出，竟观荷灯。

　　她化了一袭青衣，用一支素簪子将头发盘起，走在人群中，显得单调了些。

　　吹过一阵阴风，就听到一个惊愕的声音：“帽子，帽子怎么没了？”不可思议，摸着自己头到处寻找。

　　迎面，有个阴魂手中把玩着蓝色儒帽，忽然定住了，左右不是，又吹了一阵风，将帽子丢在地上，旁人捡起还了他。

　　“哦，原来吹落了，多谢多谢。”拍拍灰尘，辞谢后离开。

　　冥君迎面走来，阴魂认出了她，而且可以肯定自己刚才的动作被看见，心惊胆战，退失了礼数，上前又怕被惩，进退两难。

　　跟前刚好有个不错摊贩，冥君侧身，在小摊上认真挑选东西，与老板攀谈。

　　阴魂长舒口气，心想冥君估计没看到，他秃了头，还是想找顶帽子，尤其合心刚才那顶，又飞奔而去，吹阵风，一把揪起帽子，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这次他没有白拿，悄悄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有的小鬼也挤在人群凑热闹，一般这样的都只是趁着这个回来玩耍一番，若是想害人绝不会挤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