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海》无光之海

1、（序）却突然忘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序）却突然忘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随手截图是个好习惯。”娜潞往聊天框对面发了一张截图。一只黑皮肤的猫魅族，头上顶着青雯的id，穿着革制的镶铜白风衣，在入夜的森都剧场里，举高手里的魔法杖，摆出战斗的姿势。夜幕淹没了角色面部的轮廓，只有一双蓝眼睛能够被勉强看清楚。她的背后远远地站着一位高挑的女性精灵，背着银白的长枪。截图左上角标记着时间，是2020年5月1日，“你看，所有的日期都在上面。”
　　□□的提示框闪烁着，麦田的消息弹出。
　　“好久远的id啊。”
　　“是啊。”娜潞说，“那时你叫什么来着，天山雪莲？”
　　说这个id的时候娜潞觉得自己的语气是带一点戏谑的。但是文字呈现在对话框里，把自带的情绪都剥去了。很遗憾，没有娜潞想要达到的那种效果。
　　“是啊。”对方从容地回答道：“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其实想想也就是四个月前的故事。”
　　“是这样的。”他说，“你也不是那时的你了，我也不是那时的我了。”
　　她往椅子上一瘫，长出了口气，“麦田？”
　　“嗯？”
　　“记得Uni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一个带着问号的皱眉猫猫头表情。
　　“我还记得你和我之间的第一句话。”娜潞说，“那时我问你——”
　　“‘送导师什么礼物比较合适。’”他接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回忆刚发生的事情。

　　娜潞想不到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事实上她一度不觉得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埋下的伏笔还未被回收，主人公还在淤泥里挣扎着，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怎能算完整的故事。写下这段开头的前5个小时她还在手机上搜索着实习工作，然后有些悲伤地发现城市周边公司招聘实习生的条件：有的需要丰富的社团活动经历，有的需要考上研，有的需要热爱数码美妆动漫电影，最低也要过CET4。她都没有。一无是处。年级倒数，绩点不够看。证书一张没有。嘴上说着喜欢写作，心里也默认唯一的特长就是写作，却也从来没什么像样的成品。放下手机她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纯黑的床帘遮住她。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了。
　　——直到手机振动。□□弹出消息。
　　“我回来了！”
　　还加着感叹号。
　　她打量着那句话，突然，她发觉自己想吃晚饭了。

　　——所以这个故事该从哪里讲起呢。
　　——从她怎么开始想到去玩一个mmorpg开始吧。[注1]

　　人为什么会玩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的游戏？娜潞的答案只有四个字：她是舔狗。嗯，还是独树一帜的舔狗。别人可能是因为想通过游戏这种媒介来拉近和自己潜在的择偶对象之间的关系；而娜潞，性别女，爱好男，入坑却也是因为一个女孩子，一个素未谋面的同龄女孩子。她叫Uni，同样性别女爱好男，和娜潞只是网友的关系。某天她在和娜潞的共同群内抱怨她“打本”的时候“被野队演怕了”。“青雯。”她叫娜潞的曾用名，“来一区陪我打本。我们固定队缺个副奶。”
　　打本。野队。演。固定队。副奶。那时娜潞尚未得知这些词语的含义。但是她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感到惊悸。Uni要让我去陪她。“好啊，当然。”娜潞说，“我现在就去一区创号。”
　　“Uni你ntr我！”[注2]群友伊布半开玩笑抗议，“是我安利娜潞最终幻想14这个游戏的！而且她已经在九区创好号了！”
　　“我跑了。”娜潞说，“你可以指责我重色轻友。”
　　“正巧。”Uni说，“我的女精是黄毛。”

　　“我来了。”她背着风化牧杖，站在森都广场的以太之光旁，发私聊给Uni。
　　“站着别动。”Uni回她。
　　一会儿从广场上的人群中钻出来一只女性精灵。娜潞一看就知道那是Uni。银色软甲、背后背着月色长枪。碎金一样的短发，站在娜潞的猫魅族面前，足足比她高三四个头。
　　“Hi。”娜潞在聊天频道打字。
　　“Hi个锤子，害羞啥。”Uni回她，然后发她一份部队邀请。她点了一下，发现自己的id旁多了一个后缀。《云游》。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也没问。她一直怯于问Uni有的没的。她觉得Uni会觉得自己很烦。
　　“你去跑新手任务。”Uni说，“我去做别的了。”
　　“好啊。”
　　娜潞走几步到以太之光前，让自己的角色侧眼看Uni。猫魅族的眼神波光流转，看向Uni的时候，眼角仿佛在上扬。

　　以太之光是一颗巨大的蔚蓝色水晶。玩家触摸这颗水晶，这颗水晶就会亮起。然后玩家可以花费一定游戏金币，在两颗亮起的水晶之间穿梭。这座以太之光建立在一座熙熙攘攘的广场上，广场建立在森都中。森都的全名叫格里达尼亚，四周森林环绕，是最终幻想14的三大新手城市之一，居住在这座城市的居民也大多以森林为生。由于格里达尼亚五个字叫起来并不顺口，玩家便把这里称为森都。
　　娜潞摸完以太之光，发现Uni已经消失了。她也就没有继续做任务，而是坐在了水晶旁边的凳子上。水晶旁聚集了很多穿着各异的玩家。穿旗袍的长尾巴猫魅族，猫耳上别了朵粉色的花；穿西装的巨人鲁加族，胸前衣服扣子紧到快要崩开；穿着黑斗篷扮演巫师的维埃拉族，这个种族都是真正的长耳朵兔女郎；还看到一只纯白毛发的硌狮族——族如其名，完全是站起来的大老虎；长耳朵身高高挑的精灵抱着竖琴在弹琴，弹的居然还是《最炫民族风》，一只高大的敖龙男性和穿着小花裙（裙子？）在跳舞，旁边还有一个粉色间着绿色长发的人族女性在给他们挥舞荧光棒；哦，还有位拉拉菲尔族，身高才到娜潞的猫魅族大腿边上，头上套着一只□□式样的布偶头套。娜潞完全是看身高才认出种族的。游戏的名字叫《最终幻想14》，看着这熙攘的玩家角色，想到每一个角色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玩家，娜潞第一次意识到了“最终幻想”确实不是白叫的。东方风格、西式风格和奇幻风格奇妙交融在一起——
　　期待。
　　确实期待。
　　她起了玩这个游戏的心思确实是因为Uni。她是在人生的低谷遇见Uni的。Uni是她的救命稻草。凡是Uni做的事情，她都想参与。凡是Uni玩的游戏，她一律很好奇。
　　Uni很久以前就给她看过Uni在最终幻想14里的截图。冰原、极光、闪电，高耸入云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奇异的机械巨兽，形形色色的玩家。“这个游戏里你甚至可以用键盘弹曲子。”Uni这样说。她以为自己只是为Uni来到这个世界。但是真的站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心跃动了。
　　去做新手任务。
　　去熟悉这个世界。

　　[注1]：mmorpg：角色扮演类型网游。
　　[注2]：ntr：被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