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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大名府 ...

  •   这一年的中秋节,呼延灼是在大名府过的。
      却不提呼延家少了一个儿子在跟前,是怎样地对景伤情,只说这一边,韩中书在留守司后堂摆设家宴,一概不见外客,专请呼延灼与他嫡亲四口儿饮酒赏月,共庆佳节。
      呼延灼来到北京城方才三日,只来得及往军政司入了名。留守司早分拨了房舍,着人收拾妥当,待他来住。除了带来的耿周,另有几个韩夫人亲自拣择的亲随军卒,拨来当差,伏侍呼延灼。
      呼延灼还未到公厅上应卯,大名府上上下下的文武同僚便都来结识他,应接不暇,在翠云楼连吃了两夜酒。
      那些人里也有他认得的,如今都晓得他是中书相公的女婿,半是有心奉承,半是藏着奸,要窥察他为人行事如何。
      连呼延灼这样的伶俐人,应对下来也有些劳神费力,能来韩家自在吃几杯酒都算是放宽心怀了。
      他自然也省得韩中书是有话交待。
      韩中书终日与那些人周旋得不耐烦,今见了这样一个恭顺乖巧伶俐的爱婿,欢喜得了不得,指望从此有人为自己分忧了。
      但他又想到,呼延灼将来必定能成材,如今却是小小年纪,初入仕途,全仗着自己提携指教,因此心里又很有些得意。
      饮过数杯,韩中书便对呼延灼谈讲起公事,抱怨每日事冗劳碌,实则却露出大权在握者的得意之态:
      “饶是我把那些不十分要紧的事情,政事都交与知府去办,军务都交与兵马都监,只将最要紧的留在手上,这还没个净办。
      只说钱粮这一项就干系甚大。这大名府不比别处,端的是积粟如山、财帛满库,专为河北各军州军需粮饷之用。等你去发运仓看一看就晓得了。
      河北三路,总有十来万军马,人吃马喂,全靠从咱们这里调拨输送。倘有一点差错,前面大军就断了供应。”
      呼延灼附和道:“是了,虽不在边关,但前沿三路帅司的命门却是由这里掌控的。”
      若不是钱粮如此浩大,梁山泊也不会拼了命几次三番攻打大名府。
      韩中书道:“再便是兵备,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虽说承平日久,边上没有大的战事,但河北地势平阔,当真与辽国交战时,大名府一线便是大河以北最后一道防线。
      凭着一座坚城、几万守军与黄河天险,看着是足够了。可实际呢?防务不修、训练久疏,究竟能有多少战力实在不好说。我从旁觑着,那许多将领没一个比得上你令尊能干的。”
      呼延灼心内激动,休道韩中书不通兵事,能有这份心思和见识,就比别个强得多了。
      他听见直言兵备荒疏,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几乎想当即请缨,要协助管这一摊事。
      只是呼延灼到底不是个愣头小子,自己清楚从未管过这样盘根错节的大摊子,又是初来乍到,位卑言轻。来时他爹也再三严嘱过,凡事切不可托大,宁可先藏拙,只跟着韩中书的意思来。
      因此呼延灼心思转了一回,却忍住了没开口,先听他丈人往下说。
      韩澈又道:“留守司在城内的军马便有两三万,分属各部,又要守城,又要预备为三路帅司补充兵员。其中也多有将士是从边关上对拨来的,派系驳杂,人心不一。
      同样是人吃马喂,度支军饷,你争我抢,闹个不休。
      在青州时,我还说你们父子整日跟我追讨粮饷,竟是我无知了。如今才知那一点算得了什么,只盼领军的人人都能这样诚实检省。”
      他说到此处,忽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可听说有个田虎在太行山聚众作乱了?”
      呼延灼听得一愣,答道:“不曾听见。”
      韩中书道:“你们在山东离得远,应是没听见。
      这一伙贼寇在太行山结寨,聚集妖党,闻说纠结了足有几万人马,侵州掠县,势不可当。
      头几月河北的相州、磁州,都吃他打破城,好在劫掠一番又退回老巢去了。”
      呼延灼吃了一惊,这是虚张声势,还是当真有如此规模?竟与梁山泊相仿佛了。田虎这名字,好像曾在哪里听说过。
      他自己猛灌了一钟酒,有些兴奋起来了。
      呼延灼试探问道:“泰山可是怕那起贼寇来打北京城么?
      留守司广有精兵能将,又有何惧?麾下闻都统制、李统制等几位上将,都是久经战阵、武艺高强,累与朝廷立过功的,量此草寇值得什么。”
      韩中书大笑道:“提起有仗打,你就跃跃欲试了。
      你不要急,我也以为那贼寇还没胆子来打大名府,闻达他们几个的本事也不到得折了便宜。
      你是我自家子婿,如何不重用你?只是眼光要放长远。
      你打仗的本事尽有,别的事上还少历练。若只会打仗,强煞只是个武将,你却不能止于此,年轻人还是要多学多看,增长见识。”
      呼延灼只得答应道:“泰山教的极是,是小人浮躁了。”
      韩澈道:“我和你说这么多,是告诉你留守司怎样统筹军政。事多冗杂,必要整理得当,有个纲领。其中最紧要的关节,还在钱粮。”
      呼延灼暗忖道,这恐怕是你转运使做得熟了,只对此一件最为在行。却不敢说出来,只作虚心求教。
      谁料韩中书说的大有道理:“天底下最费钱的,无过于用兵,朝廷一大半的财赋还填补不尽。
      西边且不提,只说咱们河北襟要之地,为了防备契丹,便是无事也要养着十几万人马。但有些风声,修兵备、办粮草、练兵、剿寇,哪一样不要花钱,又要向百姓摊派,比平常的税赋竟多了好几倍。
      闹得民穷财尽了,百姓势必从贼,盗贼又起,又要加征剿匪的供饷,这就没完没了了。如今这乱象,不就是这样来的么?
      只是真就用了那许多粮饷么?这里面度支异常,虚报坐支了太多。我信不过这些人,他们耍的手段太多,这里面一团乱账。
      倘若连这都算不清,整顿兵备也无从说起了。他们各部军马正常该支用多少,这个我不懂,你却在行。”
      呼延灼已是听得呆了。说的是句句有道理,只是让自己来做这个?
      头一件是碍了那许多人的财路,怕他死得不惨么?再便是如他丈人自己说的,呼延灼本身纯是个武将。他只懂得花钱,哪里会算账啊!
      韩中书却教人斟酒上来,再行劝饮,宽抚呼延灼道:“自然不是要你明着来,只在暗中慢慢地替我摸排。
      你与他们一般是武职,容易混得熟。你又是个聪明可调/教的,如今到我身边了,政务的事都一一学起来。
      有不懂的也不要紧,我门下有几个能干幕僚,来日相见了,我教他们来扶持你。
      自明日起你便暂且理会些日常的勾当,每日在厅上听候差遣。”
      呼延灼都答应了。韩澈交待已了,心怀甚慰。
      从此呼延灼每日都到留守司应卯。
      这大名府与别处不同,军政大事皆出于留守司。在此间任职,不比呼延灼经历过的别处衙门,文武官僚交际甚多,有事都上公厅来商议。
      文官先不论,只说武将,便有好多层级,有权势的是一位都监、一位都统制、四位统制。呼延灼一个统领,不过是中层的阶位。
      他认得的闻达和李成,一个现任都统制,一个是四统制之一。这两人都手段高超,心机深沉。
      呼延灼格外留意李成些,不但为前世交过手,还有些特别的缘故。
      至于身为天罡一员的索超,年纪又小,又是大头兵出身,尚不知何处去寻。
      呼延灼白日里只跟着韩中书做事,听人商议事务,听得百无聊赖。此间武官也学了文官做派,能言善辩,明争暗斗,内耗不断,说话也是长篇大段文绉绉的,何况那些文官们本身了。
      韩中书倒是好心提点呼延灼。在大宋为官,越往高处,越是这个形态。呼延灼只得忍耐着听这些弯弯绕绕,试图领悟其中深意。
      但有时趁人不备,思绪便乱飞了,一时琢磨此间的几个对头,一时又想到辽人,一时却记起田虎正是公孙胜提过的厉害角色。那田虎会来侵占河北州县么?
      外有辽兵,内有田虎,形势严峻。
      公孙胜自从带回了樊瑞等人,又撇了他们回蓟州探母参师去了。自己来到河北,与他相往来倒便利了,也方便打探边上消息。
      还不知家里是怎样光景,爹娘兄弟有没有太过想念他。
      韩家怕呼延灼离家过不惯,十分照应他。
      韩中书虽然忧虑国家耗散钱粮,自己在任上却不会有福不享,比在青州时更奢华富贵,连四姐那份妆奁也备得十全了。
      韩夫人恨丈夫一到任上便讨了两房美妾,此番见呼延灼仍是连个使唤丫头也没有,不由为女儿庆幸,对呼延家的家风称赞不绝。
      如此过了两月,呼延灼与众僚友都混得熟了,该联络的人也都找到了。便是韩中书托付他的事,也着手在暗查了。
      忽一日,他与韩中书在厅上接到朝廷行下的紧急军报:
      太行山田虎作乱,侵占河东路泽、潞等数州几十县。着临近河北、京西诸路军州仔细提备,守御本境,以待并力剿捕。
      这声势浩大的田虎一众没再往东边来,却转而往西边侵犯河东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大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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