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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心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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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灼听他爹提点得有理,只得虚心受教,垂手听训。
呼延通道:“这一件只是小心一点罢了。我叫你来是商议下一步是怎样对策。”
呼延灼道:“先前查证得只差一环了,爹爹既审问过了,拘来了那两个人,咱们这便一起去见汪府尹,提出赵迁,翻过供来,这便都了结了。”
呼延通道:“那汪府尹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了,先使幕僚来与我们说。一会出去时,你先假意闹一闹,让他回去与府尹说知厉害,我好跟他们谈。”
呼延灼为难道:“我答应了裴兄帮着从中劝解,却不好在他面前闹。再者这案子里又扯出青州走脱要犯,隐瞒不报,还是各退一步,才有台阶下。”
呼延通道:“都像你这样慷慨,可不是立身之道。那一件事是你丈人压下来的,本来与你无关,就是他亲身在这里,也有百种言辞来折辩,难道怕了谁不成?”
呼延灼道:“爹爹说的是,只是这案子一多半都是裴兄查的,他也曾出力庇护我们,因此不忍心教他为难。他是个直心肠,若闹得紧只怕还当真了。”
呼延通道:“如此你不愿闹就算了,只看我来说。过一会带着韩俊卿一起去拜会汪府尹,只怕他还比你机灵些。新秀才见官原也是惯例。”
说到此处,呼延通忽又想起来:“你说那个妖女住到韩家庄上去了?你舅子不会真的跟她有什么罢?”
自家的两个孩子应该不至于被那样的勾引上手,传闻的那些话也不会是凭空来的。
呼延灼对这个也没底,韩俊卿和胡亚仙之间,如同自己说书编排的那样事肯定是没有,内心里有无情愫,这他就说不准了。公孙胜那些荒谬的推断,他差一点真信了,但后来就想到那些推断加在韩俊卿身上,不是比他更合适么。
呼延灼答道:“他自己断不敢真做出什么,胡亚仙如此处心积虑,他也不过多关怀一些、说笑几句而已。我只怕一会把胡的真面目揭露出来,他一时受不了呢。”
他父子俩在这边说话,外面裴宣也接到密报,离了席。
裴宣出到栅门处,唐宝兴奋地向他说道:“真是奇事,那宋江待晁盖回到郓城县,两人吃了半日酒,又回到宋家庄住了一夜,便说动宋太公。晁盖做主婚,朱仝做媒人,一行人抬了千金聘礼到胡家庄去给宋江提亲,要娶胡亚仙了。”
…………………
却说胡家庄上,自提亲的人上门来,胡奶奶见了这许多金银珠玉的聘礼,又讲定了不要出一文钱的妆奁,怎能不欢喜?登时掉过脸来,两口儿亲带着家下许多随从到韩家庄上,百般奉承,接了胡亚仙回家来。
胡亚仙回到闺房里坐了,继母使唤着五七个丫鬟、养娘,团团地端茶送果伏侍,就跟她说许亲的话。
胡亚仙头也不抬,道:“这也不难,你们依我两件事,我便应了这门亲。头一件,这个人我要亲自先见一面。”
胡奶奶道:“只要是大姐开口提的,我们如何不答应,见一面又有何难处?只是其实不见也罢了,你只看家道这般富足,心意又这样志诚,便是人物生得稍差一点,到底也没甚大妨碍。”
胡亚仙道:“管他生得丑不丑,你只让我见一面就完了,不劳你操心替我评判值不值的!”
继母吃她这样发作,只得不再啰唣,痛快应了她。
胡亚仙又道:“第二件,我在外面许多时日,全靠那几位恩人接济过活,他虽不在意,我却不能不知报偿。
做人不要太欺心,你既贪图那三千贯聘礼,也不要一毛不拔。替我封一百两银子,派几个人恭恭敬敬地送到济州人家宅上,算作答谢他们的。”
胡奶奶原本舍不得这银子,但听她这话,却像是认定要嫁的,不禁心花怒放,满口地答应道:“这是极该的,可见你是个多情又有志气的女子,如今有了好归宿,也不忘报还昔日恩情。”
继母颠颠地去了,胡亚仙将屋内伏侍的人也都撵了出去,自己坐在妆台前出神,心里好生气闷。
她本是九天玄女座前青衣女童,下界托生于这农户之家,生得美貌出众,又聪明过人。本来懵懵懂懂,还可指望太平安稳地过完一世,两年前她长到十四岁,玄女娘娘却忽然召见她,将她夙世的记忆和本身些小法力都激活了。
玄女娘娘对她说道:“郓城县宋江,本是上界星主,命中注定带领他那一班一百单八星宿,做出一番替天/行道、辅国安民的大业,将来琼瑶金阙也有他的位置。
我本待暗中保着他,不须多加干涉,谁料这一两年却生出些变数来。其余诸星中,却有两人带了前世记忆,恐怕别有打算,目下未知是福是祸。况且宋江命中有一劫,原是栽在女色上的。
为此,不如将你许配给他为妻,好在身边助其成事,免了许多周折。原来要付与他的三卷天书,也先交与你,再加上你所有的法力,已足够了。
国家内忧外患,分崩离析,正需有雄才又懂变通之人,方能建奇功。又要以忠正仁义为本,不可生出邪心,否则众叛亲离,连我也救不得你们。这些话你可仔细领会,回去相机行事。”
亚仙拜领了娘娘法旨,接了那三卷天书,下来回到家里。一梦醒来,从此就不再是无忧少年了。
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了见到宋江,也是煞费心机,好在还有法术可做掩护,便假意称病,带着春梅暗中奔赴郓城县,使个见识,邀了宋江密谈。
相见之前她原打算了,要建功立业,无非扶持宋江走仕途之路,有她帮着,还怕读书不成、功名不遂么?却没料到这宋江长到二十岁,家计颇殷实,又自幼读了十几年儒书,这一年却自作主张,已在县里谋了个文吏之职,可把她气得哑口无言。
本朝律法,为吏的一生只能做吏,再不能做官,这仕途前程已断。没奈何,既然将来外夷内寇猖獗,只得“随机应变”,还教宋江走前世老路,等他做大了招安,再为国效力罢。
亚仙将玄女娘娘恩德对他说了,又提点了些前缘,吩咐道:“如今你只需结交江湖上好汉,博得个现世孟尝君的名声,传扬出去,别事暂且都由我来摆布。我以幻术威慑,收伏些绿林势力,待时机到来,再助你成事。”
宋江匍匐拜谢,口尊“女主”。亚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轻易不会再来这里了,数年内你等我信息,再谈完婚之事。”又商议给春梅定了亲,便回文泉县去了。
亚仙一向当家揽事惯了,养成独立自主的性子,果然不出一年就收伏了济州属下各处散寇,又安排了赵迁去青州活动。当时玄女是与了她一份天星名册的,又提点她提防呼延灼,因晓得呼延家要来青州,特别交待赵迁要监视其行动。
以亚仙之才干,要摆布了她继母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冷眼看着生父薄情寡义,可见终究无甚亲缘,便懒怠理会家中事,只以筹谋大业为本分,那三卷天书也自己先读熟了。
后来赵迁告急,呼延家竟几日之内平了青州强人,她又赶赴青州,一是为救下燕顺和王矮虎,二则也要亲眼看看呼延灼这个“敌人”。
谁想她一向视为对头的,竟是这样一个倜傥的少年将军,丰姿洒落,举止从容,众人争相递酒奉承他,如同群星捧月一般。
亚仙心头苦涩道:“原以为宋江只是生得鄙陋,这一比之下,竟是个污浊蠢物了。”因此郁郁不乐。
她送了那两个囚犯,交与宋江藏匿了,回来又反复思量道:“我在上界不得自由也罢了,好容易为人一世,这些事又全然不得自主。娘娘要扶持宋江,何苦硬把我搭进去呢,岂不知强扭的瓜不甜,我便不是个人么?”
因她怅怨得久了,渐渐地就把胆子放开,虽不敢将玄女法旨抛在脑后,也起了个别样的心思,只道试一试缘法如何,才有后来离家相遇那些事。
真正不可回转是她一时忿怒,指使赵迁杀了天机星吴用。吴用那厮满腹阴谋,自谓智谋敢欺诸葛,宋江知晓前缘以后,提前结交了他,却不知可曾向他透出亚仙的事来。
当时吴用看亚仙,就好像看透了她全部心思一样,让她又是惊心,又是厌恶,当真忍耐不得。
这一桩错事已经做下,杀了一个天星,那一晚听见呼延灼恶语伤人,又洞穿了他的阴私,却燃起了复仇之心,索性将吴用的人命栽在他和杨志身上,也好顺便出脱自己。
那一日官司羁押了呼杨两个,亚仙正想着就此抽身,回去便暗地给宋江信号,以求退路自保。当晚玄女却又召唤了她。
玄女娘娘痛斥了她这些日所为:“教你休要起邪心,竟敢如此为非作歹!我一番苦心,险些全让你毁了。呼杨二人,你奈何不了他们,快点抽身退步,只怕还有一二分可挽救,一朝事漏,连我也受牵连!”
胡亚仙吓得魂飞胆丧,唯唯领命,回来赶忙逃离他众人,又给宋江送信,教他来行聘。
却不知那边呼延灼和公孙胜、裴宣联手,已然抓到她全部破绽,就把这案子翻过来,这一次她终究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