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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民国十六年,随着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的覆灭,导致中国政权四分五裂,各方割据势力日益强大,占据着国家大面积的国土。此时的中国政局动荡,人心涣散,国民政府军队腐败,百姓苦不堪言。人性的善与恶在如今的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如此,在上流社会摸爬滚打的人们,不见世间疾苦,依然纵情享乐,外面硝烟四起,更是让富人们明白及时行乐的道理,听戏,唱曲儿,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正是这些人的推波助澜,更是让这时的梨园行业发展到了黄金时期。

      戏台上咿咿呀呀,台下人拍手叫好,欢坐一堂。在全中国最享受的地方北平梨园,成为人们手中银两的好去处。古人常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若是能沉醉其中,这现世的一生也不算白过。

      玫瑰园外的人排成了北平的奇观,拿着半年的积蓄争得头破血流,也要一睹这北平第一红角儿沈玫君的芳容。要问这沈玫君是谁,若是让人听到,定是要闹了笑话,那可是一等一的红角儿。

      一双秋水似的眼睛浓情脉脉,百灵鸟般的嗓音柔肠婉转。身段优美赛飞燕,舞姿绰约胜西施。水袖一抛一舞,回眸一颦一笑,足以化人铁骨。毫不夸张的说,在给梨园行发展一百年的时间,也没办法在找到第二个沈玫君 。

      当然,没有人是完美的,连红角儿也逃不开。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位神仙似的戏子居然酷爱喝酒,尤其爱喝自己亲手所酿的酒---玫瑰酿。据他本人描述,喝酒就跟这听戏一般,先是辛辣无比瞧着个懵懵懂懂,哪知越品越香,咂摸咂摸嘴都是人间一趣。更何况这玫瑰香沁人心脾,喝一口唇齿留香,让人欲罢不能。

      话说回沈玫君上台前的场景。玫瑰园外门庭若市,园内锣鼓升起,人声鼎沸,嘈杂却有秩序。每个人都眼巴巴的等着沈玫君踩着罗裙出场,却是迟迟不见要上场的迹象。

      “还不快去催催!”杜七娘推了推一个端茶的伙计,教他去催戏。对于沈玫君这种不守时的墨迹态度,杜七娘早已见怪不怪,若哪日准时开戏,不用自己催,才是要烧高香来感谢祖上的大恩大德。杜七娘身为戏班的管理人,每日忙的堪比红角儿,有时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忆一番自己刚下海唱戏的那段日子。

      有唱戏的心,没当角儿的命啊,杜七娘感慨。

      正当她发愣之间,场子突然沸腾起来。毫不意外,正是红角儿沈玫君登场了。他这次唱的是青衣,一身青素褶子裙勾勒出婀娜的姿态,头戴翠冠,面着桃色,典雅又肃穆。场面们见如此场景,更是吹拉的起劲,待他嗓子一亮,台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彩头不断的往台上抛。杜七娘见一切如往日般体面,便为客人们添了茶水,拎着茶壶去了后台。

      戏园子一片欢声笑语,而戏园外的世界,危险,正悄悄降临。

      这一日,正赶上汪伪政府特务大搜捕,根据黑名单上所提供的信息,一处一处的搜捕击杀,不留活口。汪伪特工总部收到消息后躁动不安,人心惶惶,无奈之下只好将派出去的几位重要特务召了回来,有几位潜伏者在召回的途中不幸被拦截,关在了重庆政府的大狱里。

      姜夜卿将手里的名单揉成纸团,蹙着眉头用烟蕊点燃,火光照在他英俊的脸庞,纸团霎时间化为灰烬。

      “去玫瑰园。”

      他用脚熄灭了烟头,向手下的人做了个手势,一辆黑色吉普停在他面前。姜夜卿一抬脚便上了车,一群黑色便衣的人紧随其后。在离玫瑰园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支军队小跑着穿过大街往玫瑰园的方向去。姜夜卿打开了车窗,示意司机拦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士兵王莽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黑色吉普,见车窗慢慢摇下来,他连忙凑上前。“姜大少爷?”王莽看清人,连忙站直敬礼。姜夜卿摘了墨镜,问他:“老爷子让你们辅助我做任务?”“是的。”王莽毕恭毕敬的回答。

      “你们撤退吧,不用跟了。” 姜夜卿摆了摆手,关上车窗。不等王莽接话,车子便发动起来。“姜少爷!”王莽在后面大声喊着,眼瞅着吉普渐行渐远。

      姜夜卿不止一次拒绝姜司令派来的特别行动队。他永远不会忘记这群杀人如麻的组织是如何将母亲生前所在的春雨楼夷为平地,平日里流光溢彩的戏台在那一夜尸横遍野,满目萧条。他们甚至将母亲关在监狱,严刑逼供,只为得到代号为狐的中共特派员信息。

      那时的他只有七岁,在最天真无邪的年纪遭到了暴风雨的洗刷和灾难般的打击,小小的他在那时就知道,这沉重的阴影将会伴随他一生。姜夜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思绪徘徊在母亲生前的那段记忆里。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梨园行的人上了通缉名单,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唱戏,偏要祸害梨园行?姜夜卿深深叹气。

      车子很快停在了玫瑰园门口。他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人山人海的场景,顿时被吓了一跳。“今天什么日子?”他诧异的问司机。司机笑道:“少爷你有所不知,今儿个是咱们北平红角儿沈玫君开新戏的日子,整个北平的戏迷都会过来捧场,可不就多成这样。”

      姜夜卿瞧着外面点了点头,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司机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下车。”

      即使没有一身戎装,一群黑色风衣的人走进来也会让众人纷纷侧目,而领头的姜夜卿,尤其的引人注目。他身着的黑色大衣,完美的衬托出他挺拔的腰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美式墨镜,带着军人独有的气质,庄重而冷峻。杜七娘在戏台后早已察觉到异样,听前面人来报,便从柜台旁的戏箱里翻出一把毛瑟手 枪,偷摸的塞进衣袖里,叫了几个小戏子随她一同出去。

      杜七娘远远观望着来的这一群不速之客,仔细打量了带头那人一番,便认出了他是哪尊大佛,忙上前迎去。她扭着腰肢附上姜夜卿的胳膊,含羞道:“军爷,今儿怎个有空来我玫瑰园,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见姜夜卿没有排斥的意思,变更肆无忌惮的黏了上去。他手下的人早已慢慢掏出了半个手 枪,随时等待命令。

      而姜夜卿只是拉开她拴着自己胳膊的手,拍了拍袖子,抬眼看着戏台上的沈玫君道:“叫他们停戏,我找人。”

      “啊。。。”杜七娘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戏一开始,就不能喊停,要不等他们唱完?”

      话音刚落,一把手 枪便狠狠抵在杜七娘的太阳穴,大声呵斥:“叫你停就赶紧停,我们可没空等他唱完。”杜七娘被这个黑衣手下吓了一跳,浑身哆嗦着摸了摸衣袖里藏得手枪。这细微的动作被姜夜卿铺捉到,嘲讽的笑了笑。
      “行了。”他冲拿枪的手下摆摆手,又对其他人吩咐:“你们几个,去守住戏园的所有出口,不能放走一个人。”几个黑衣人一一点头,又听他道:“勿打草惊蛇。”

      姜夜卿从小耳濡目染,深知梨园行的一些铁打的规矩,便不再为难杜七娘。他带着手下往戏台前走,拒绝了杜七娘安排包间的美意,兀自倚靠在台柱子上,等沈玫君唱完。手下跟着他来了前面,近距离打量了沈玫君的扮相,着实被惊艳了一番。但又瞧见他不可亵玩的姿态,咂了咂嘴,觉着没趣,便点了一根香烟。

      烟刚被点燃,就被姜夜卿一把夺去掐灭。手下悬在空中的手愣了愣,诧异的看过去。姜夜卿瞥了他一眼,嗓音低沉:“味儿大,别呛了小戏子的嗓子。”手下听完一脸蒙,撇了撇嘴,不敢吱声。
      任台下如何血雨腥风,沧海桑田,沈玫君都不为所动。他一旦扑进戏里便是是戏中人,不演完角色一生是不会停止。有人调侃道,倘若有人拿枪抵着脑袋叫他停戏,他也不会听,大不了落个黄泉底下传绝唱。
      随着锣鼓声渐没,只听沈玫君悠悠唱出戏文最后一句:“别恨离愁,便为一弄。”一曲毕,绕梁之音氤氲着整个戏园,使听者为之一颤。姜夜卿仔细回味了一番,越品越不是滋味,胸口紧的发慌,自从母亲去世,最是听不得这西厢记,尤其崔莺莺一句诉情衷,硬生生把自己拉回了儿时的悲痛之中。人间不过须臾,纵是演了一生的戏,终成了戏中断肠的人。
      姜夜卿被座儿们的叫好声拉回现实,他摸了摸脸颊,湿意一片,只愣了片刻,无奈地笑起来。手下见他这般模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有些犹豫的递给他。姜夜卿没有接,拍了他的肩膀道:“去叫所有戏子在台上集合。”
      “得嘞。”
      众宾客见情势不妙,又想着已听过沈玫君的戏,也不觉遗憾,纷纷准备离场,不料却被黑衣人阻拦。无论黑衣人如何安抚,总有心急气傲的人不服从管教,硬是要冲出去,落得个棍棒敲晕脑袋的下场,拖着扔到了一边。姜夜卿背对着他们坐在茶桌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在桌子上,愠色道:“违令者一律送进监狱。”听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又道:“只要听话便不会伤你们分毫。这次的搜捕,与你们无关。”
      不过半晌,所有的戏子都在台上一一站好,等待发落。还有几个孩童在台上低头捡着扔来的彩头,行色慌张,不断地撞在一起。沈玫君唱完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靠在一个老生身上,见孩子们撞成一团,才一改疲态,笑出了声。
      姜夜卿在台下目睹了一切,好笑的打量着台上的戏子们,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沈玫君身上。见他着一身素色罗裙身姿绰约,气质出众,虽是青衣却又明媚的好看,便思索着这位戏子到底是姑娘还是位少年郎。
      “姜少,都到齐了。”
      姜夜卿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他摘了墨镜,缓缓起身,示意手下的人将台上的孩子拉走,随后一抬脚便跨上了戏台。
      戏子们近距离感受到姜夜卿冷峻的军人气质,哆嗦着互相靠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沈玫君终于站直了身子,偷摸捏了捏前面小生的手,轻声道:“刺儿头呢?”
      “关着呢,谁都不允见。”那人小声回应他。
      姜夜卿瞥了两人一眼,正色道:“这些个还算本分唱戏。”他又看向手下的人,拉了拉手套,示意他们掏出枪:“杜管事,窝藏戏子,违抗军令,可不是件小事。”
      杜七娘吓得一机灵,颤声道:“倒还、还有几个犯事儿的,依照咱戏班的规矩,不关够半月是不能放出来。。”
      “犯了什么事,何时犯的?”姜夜卿反问。
      “有俩是夜不归宿,第二日醉着回来,还有一个打翻了祖师爷的香火,罚他跪在庙堂已有些日子了。。。”杜七娘板着指头回忆着,忽的想起什么,咬牙道:“说来好生恼火,就前天,有一伙打杂的半夜翻墙出去,至今没有回来”她顿了顿,拉着姜夜卿的袖口:“军爷可得给我们做主,这几个玩意儿卖身契还没有赎,好几块大洋呢。”
      姜夜卿蹙眉,低头瞧着脚尖思索。此次任务不光是秘密行动,老爷子派遣的特别行动队四处绞杀,一顿打草惊蛇,真正要逮捕的人怕是早已逃离北平。更何况,是这人流量最大的戏园子,消息流通迅速,交头方便。
      怪不得人都往戏班子躲。
      他抬眼看着使尽娇媚的杜七娘,又转眼瞧着一群浑身哆嗦的戏子们,叹气道:“散了吧。”
      姜夜卿低头揉了揉眉心,突然一股独特的酒味窜进鼻孔,惹他晃了神。在好奇心驱使下,他顺着气味寻去,恰巧走到沈玫君身旁。
      沈玫君见他靠近,不自觉退后
      一步,想要与他拉开距离。姜夜卿挑眉看他,并伸手拉住他后退的衣袖:“别退,靠人家身上了。”
      站在他身后的老生忙摆手表示没关系,早就习以为常,但见姜夜卿神色有些不悦,便不敢多说什么。
      沈玫君见姜夜卿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便用衣袖遮住自己半张脸,不让他瞧。
      姜夜卿好笑的看着他,拉开他遮挡的衣袖:“怕什么,吃了你不成?”他又靠近嗅了嗅道:“一个唱戏的,一身酒味,倒是不怕喝坏了嗓子。”
      “我嗓子好着呢。”沈玫君撇了撇嘴:“我的酒也不坏嗓子。”他清亮的声音盘旋在姜夜卿耳边。
      姜夜卿笑问:“什么酒?”
      “玫瑰酿。”
      名字听起来雅俗共赏,味道闻起来也是非同一般,和沈玫君聊上几句,一阵阵玫瑰香使他有些晕眩。
      姜夜卿突然很想尝一尝这酒的滋味。
      “不知在下可有幸能得沈老板一口酒喝?”话刚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到了。
      酒这东西,该有六年没碰了。喝酒误事,是他最大的禁忌。不仅他自己不喝,也明令禁止底下的士兵必须滴酒不沾,违者罚军饷一月。今日听到姜夜卿讨酒喝,着实让手下的人惊掉了下巴。
      最了解姜夜卿的手下看着弟兄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便暗自窃喜。
      殊不知姜少看上的是酒,还是酿
      酒的人。
      沈玫君察觉到周围人的诧异,又见对面人有些呆愣的神色,不解道:
      “有何不可,随时恭候。”
      姜夜卿听到他傲娇的口吻,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又笑自己荒唐的想法。
      沈玫君歪头看着他。
      杜七娘见姜夜卿不似刚才那般严肃淡漠,就踩着轻快步伐又贴了上去。“军爷还查吗,这园子您随便搜呀。”她尖着嗓子,语调暧昧。
      姜夜卿没理,错开她扶上来的手,重新戴上墨镜。
      “撤退。”
      他一摆手,长腿一迈跃下戏台。
      一群黑衣人收了枪,迅速在姜夜卿身后集合,挤在一起的宾客终于松了口气。姜夜卿对身旁一黑衣人耳语,叫他派人暗中监视着戏园子。
      临走前,姜夜卿扭头看向戏台上的沈玫君,见他又靠在了老生的身上,眼珠轱辘的转,像只没有骨头的狐狸。他摇头轻笑,转身被黑衣人簇拥着,头也不回的跨过戏院大门,上了黑色吉普车。
      沈玫君终是站不住了,酒劲上头,后又演的酣畅淋漓,没有得到及时休息,似乎还被人调戏了一番。他扶着额头,被人搀着回了房间。
      杜七娘安排了几人照顾沈玫君,后又独自走到戏院大门往外瞧,察觉出有几个神色诡异的人装作行人徘徊在门外,心里便明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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