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苈花舞》庄道

4、第 4 章

　　毁容过后的阿歌匍匐在地上，被扔在无人的小巷里自生自灭。恍惚意识中，一个脚步清幽的女子缓缓走近。

　　阿歌循着鞋子往上看。

　　左禅意微笑地看着她，眸底的淡蓝若有似无，然而眼角的兴奋和赞赏分外夺人目。

　　“勇敢的人，跟着我吧。”

　　幽暗的夜幕下，阿歌抓住了那抹蓝光。

　　带她离开，让她永远不再受这种侮辱。

　　阿歌是第一个左禅意选定的使女。阿歌见证了月华宫的成立，见证了左禅意在中原如何占据一席之地。三年中，她去了三趟西域，远远看着羊群中的父母，然后又坚决离开。她现在的出现除了让父母为她的遭遇痛心外又有何益处。

　　三年后，再次见到莫莫时，她在一群乞丐中。蜷缩着身体睡着。

　　“她是个聪明的人，我以为她过得很好。”

　　“应该是不错，不过太攻于心记的人会少一点上天的眷顾和命运的怜惜。”

　　月歌和左禅意在夜色下立在屋顶之上。像女神一样俯视着众生。

　　“她，会是个很好的人选。”

　　“你这是为了私情？”

　　“不是。如果我眼中只有私情，又怎么会成为你的大使女。”

　　“好。”左禅意点点头。“从此之后，她便是月莫。月华宫第八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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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过后，月歌复坐在铜镜前。解下面纱。

　　那张久违的，以前常在溪边洗脸时的，溪水里倒映出的和云彩媲美的白皙的脸，此刻又回来了。

　　一股风力将妆台旁的窗户打开。

　　月歌睫毛下垂。

　　花香弥漫满屋。

　　面纱随着风飘离妆台。

　　“看够了吧。”

　　窗外，一片花草，一汪湖水。左禅意在水亭上唇角斜起。

　　月歌到月沫的寝屋，正好碰到准备离开的殷雨舟。殷雨舟看着月歌笑了笑。

　　“月歌使女，竟有沉鱼落雁之貌。”

　　面纱上的眼神疑惑而迷茫。

　　殷雨舟低头浅笑。“雨舟并没有武功，也没有透视的本领。不过是医者心明罢了。我都能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更何况只是面纱下的容貌。”

　　“美貌，又有什么用呢。当一个人能够自我保护的时候，才能保得住自己的容貌。不过到那时候，你的容貌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月歌眼神暗淡了一下。“月沫怎么样了？”

　　“放心吧。她很好。也算是命运眷顾吧，竟然能活着回来。身体状况是没有问题，不过要恢复武功至少需要一年以上。”

　　“辛苦你了。神医。”

　　殷雨舟离开后，月歌来到月沫的床榻前。月歌的唇色和脸色都已经恢复了淡红。紧皱的眉头似乎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事情。

　　在沁香楼里，那个炎热的夏季夜晚。

　　“阿歌，我们逃走吧。”

　　从那句话开始。原来，一切都只是陷阱而已。

　　月歌转身离开。

　　“阿歌。”

　　“阿歌。”

　　这不是梦呓，是轻弱却清晰的呼唤。

　　月歌定住，却没有转身。

　　月沫眼睛半睁着，避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我，我，没有欠你的了。”

　　“你没有欠我。”

　　“你，我，我必须要保护自己。我利用了你。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那些事。你会，被逼到自己毁容。”

　　“月沫，即使你知道我会被毁容，或者我会死，你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月沫咳嗽起来。干咳着似乎要把内脏咳出来。

　　“是。你说得对，我。我还是会那么做。”

　　“那又何必再这么说。”

　　“你，为什么容许我留在月华宫，为什么容许我成为使女，只要你一个手指头，我可以灰飞烟灭。”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难道你不恨我吗？”

　　“不恨。是你教会我，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所谓的道义，所谓的感情，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是，我，是自私的。”

　　“你不是圣人，我不能要求你有着慈悲之心。所以我不恨你。”

　　“阿歌！”

　　“过去的阿歌不会恨莫莫，那个端给她一盆水的女孩，更何况我现在不是阿歌，是月歌。”

　　“阿……月歌……大使女。”

　　“我不恨你，你也没有欠我。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你，好好歇息。”

　　月沫闭上眼睛，听着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原来她竟然不恨自己吗？原本应该放下了才是，为什么为什么，却更加的难过。当她在月华宫习得巫术，她又回到许多她以前待过的地方，杀了许多人，那些侮辱过她的，她一个都没有留下。到沁香院时，听说阿歌的遭遇，她放火烧了沁香楼。在无意中发现月歌使女的脸也是被毁的时候。她期待着一场暴风雨，她不怕痛，她不怕苦。只愿彻底痛过之后，就可以还清一切。结果上天安排了一场和风细雨，难道要让她一直这样莫名莫名地怀着内疚，像是被蚕食一样，永远找不到出路，永远被困在自己的心茧之中！

　　月歌回去的路上，眼神迷离。就像褪去了使女身份的阿歌。

　　……………..

　　“我们就在三更天的时候跑出沁香楼。然后在城外的尼姑庵会合。好不好。”

　　三天过后，她请求让左禅意允许她到尼姑庵。左禅意似笑非笑的答应。“不过是再失望一次而已。”

　　她在尼姑庵的门前石阶上待了一天一夜。看着日出，再看着月现。听着风声，听着鸟鸣。早上，一位老尼出来才看到她衣服被露水浸出片片湿迹。

　　“小施主。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只怕是不会来了吧。”

　　“为什么?”

　　“你等了一天了。”

　　“她答应过我。她…欠我。”

　　“人非圣人，你不能要求她有着慈悲之心。否则，只是陷进自己规划的无底洞里。”

　　“自己规划的无底洞？”

　　…………….

　　月歌望着溪水里自由自在的鲤鱼。

　　“人非圣人，我也是。我也没有慈悲之心，所以，才不愿对她承认我恨她，明知这样她会好受点，也终不肯这么做。”

　　微波粼粼，水波轻折，又能翻折掉多少过往。

　　花香幽幽，沁人心脾。

　　半段面纱，又能阻隔多少藕断丝连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