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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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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简睁开眼时看到了光。
只是一会儿,他就明白,自己是在做梦。
梦中的景色显得很真实。亭台楼阁,虽然算不上喜欢,但每年他都会在这个地方留上一段不短的日子。
假山后面是一条石子铺的路,一路走去,是个很开阔的池塘,池中养的锦鲤价值千金,寻常人家连一条都供不起,而这里每过半年就会换上新的。
塘边上常常会有人。檀香木做的轮椅,上面坐的是个脸色苍白的青年,衣服往往穿得比别人厚,腿上还会覆着保暖的薄被。
每次他走近时,那个人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浑身一震,等转过头来,看到是他,才会愣一愣,然后露出浅浅的、温和的笑容。
“三哥……”宁简叫了一声,想走过去,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脚,便只能远远地看着。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不会说话,陪在那个人身边时,也往往只是听那个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或者相对无言。
下一刻梦境中就多了一个人,一身黑衣,面容俊逸却始终带着一抹杀气,就算笑着的时候也一样让人不敢亲近。
宁简急了,明知道是梦,也还是拼了命地想走过去,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走到轮椅旁,弯下腰,熟练地吻住了自己三哥的唇。
“秦月疏……我杀了你!”
话好象是喊了出来,又好象只是在梦中叫,眼前的景色很迅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云雾,宁简感觉到梦中的自己走前了几步,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似乎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起初很细,渐渐地就能听得清楚了。
“……不管太子是不是要杀你,我倒是很希望你死。他总是惦记着你这个弟弟,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其实也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罢了。”
“我怎么能让你找到宝藏?就是皇帝放他跟你离开,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你不知道吗?他为了躲我从软禁的阁楼上跳下去,摔断了腿都没哼一声。我只不过告诉他太子要杀你,他就哭着求我了。”
那是秦月疏的声音,同样的话在他梦里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他甚至很清楚,接下来会出现什么。
秦月疏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紧接着是一阵很低的呻吟声响起,有人断断续续地叫着,绝望之中又带着无法抹去的旖旎。
宁简害怕地闭上了眼,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到耳中。
我一定会找到宝藏,回来带你离开的。一定会……
“三哥!”宁简大叫一声睁开了眼,梦魇中的绝望压得他窒息,好一阵,他都只能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直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所在是一个更暗的石室,顶上一样嵌着夜明珠,但也只能勉强看清这是个狭长的地方,左右宽达数丈,前后却不过是三四步的距离。
石室中什么都没有,若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对面墙上的那间隔不过一臂的十二道门。
宁简怔怔地望着那十二道门呆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人紧紧地抱住。
“小鬼,很热。”
抱着他的人却没有如往常那样马上放开手,宁简有些发愣了。
好久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拉开了苏雁归的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却没想到苏雁归就这么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宁简睁大了眼,又过了好一阵,才轻轻地伸手戳了戳苏雁归的背:“小鬼……”
苏雁归一动不动。
宁简慢慢地蹙紧了眉头,看着苏雁归,脸上浮起了一抹很淡很淡茫然,仿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鬼……”他又叫了一声,将苏雁归拉了起来,这才发现苏雁归显然已经昏迷了,脸色发青,唇上干裂,身上也多出了好几处的淤紫,颜色之深,哪怕是在这幽暗的石室中,也非常分明。
这已经不仅仅像是受了重伤,这还像是多日未沾滴水的人。
宁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眼角余光扫到了自己身旁放的一个大包袱,他迟疑了一下才挑开了包裹,里面装的是三个水囊,一些干粮。
自己显然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能恢复过来的,而更显然的,苏雁归没有碰这些东西。
宁简看了看手里扶着的人,又看了看那些东西,终于放下了剑,拿起一块干硬的大饼,撕下一大块往苏雁归嘴里塞,而后又拿起一个水囊,也不管苏雁归嘴里还塞着东西,水囊口对准了便往里灌。
一开始水是是沿着嘴角流下来的,过了没多久,就听到微弱的呛咳声,他停了手,拿开了水囊,便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雁归挣扎着在那儿咳了起来。
“水……”好一会,苏雁归才抖着伸出手,哑着声叫出一个字。
宁简这才放柔了动作,把水囊凑到他嘴边。
连喝了两口水,苏雁归便微微别过了头,半张着嘴喘着气。
宁简也不说话,默默地把水囊收了起来。
“宁简,你实在太浪费了……”
宁简一声不吭。
“宁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重伤的人!”苏雁归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力气。
宁简置若罔闻。
“宁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救了你的人!”苏雁归的话里又多了一分颤抖。
宁简始终低着眼。
“宁简……”苏雁归哽咽着叫了两个字,便再说不出话来,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圈着宁简的脖子就抱了过去。
宁简觉得自己好象松了口气,可是因为什么而松了口气他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就那样坐着任苏雁归抱着。
“我们都活着。”苏雁归小声地道。
宁简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动。
苏雁归抱住他的手又紧了紧,无声地笑了。
“可是宁简,我身上痛死了。你看,被打中的地方都变黑了。”顿了顿,见宁简还是没有反应,苏雁归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骨头都要散掉了。”
宁简终于动了,伸出手,有点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头:“所以以后就要知道,我跟人交手的时候,不要随便跑出来逞英雄。”